《我们不是吃素的》布丁杀

1、第 1 章

　　树影的遮罩使得阳光在脸上忽明忽暗，鼻腔里被阳光晒出的青草味道也混合着丝丝蜡烛熏香的味道。虽然时间还早，可是游览车一路上已经路过许多背着统一黄色布包的老太太，应该是要上古刹烧香的虔诚信徒。这让从澳大利亚来的乔明觉得这一幕很中国。
　　到中国快三个月了，从北京到上海，再到杭州，说不上最喜欢哪个城市。因为现在对乔明来说不是如何在中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而是如何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专做中国素食的澳大利亚厨师”以乔明这样豁达的外国人思维也觉得这范围太狭窄了。即使在Google上也搜不出来。乔明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笑了起来。远处来了阵阵的钟声，这钟声让乔明对这次的面试产生了巨大的信心。毕竟“招素食厨师，要求：内向。”这样的招聘启事也很难得，而更难得的是地址居然是在灵隐寺上面的天竺古刹边。
　　“先生，你到了。”
　　虽然游览车有自动报站的系统，司机还是很好心地提醒这位外国的游客。
　　“谢谢。”
　　乔明用标准的中国话回谢了司机便跳下了车。游览车“呤呤”地又上了路，乔明呆在路边抓紧时间抽了根烟，目送了一批服装统一的年长的香客上山，一边还用中国话对她们说一些：“嗨，你好，嗨，你们很美”逗笑了她们才罢休。
　　“Ok,let’s go!”乔明将烟头熄灭扔进路边的垃圾筒，从大背包中翻出了那张报纸，费劲地在招聘版块找到了在角落中最不起眼的那则，“天竺路45号。”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号码牌，原来这个地址是在天竺路边一条不起眼的支路上。
　　渐渐远离主天竺路之后，喧闹的人声也渐远。在寻路的凝思中回过神来，眼前的风景和刚才就有了不同。之前只是风景铺垫的群山环抱过来，阳光透过雾霭和树丛打落在溪水上，变成金色的水流灌入清澈见底的水潭，又变成白色的水幕冲刷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像在中国画里看到的风景一样。
　　“这怎么会有餐馆啊。”虽然这么说，乔明还是很快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就地蹲着看闭着眼睛听着泉水的声音发呆。直到一块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他也没发现。
　　“你是谁？”
　　“！？唔哇哇哇!!!!!!!!”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乔明起身，偏偏身上过重的背包吃住了他的重心，顺势倒在了地上。他狼狈地撑住身体，好不容易爬起身，有些恼怒地呛声对方：“嘿！你吓到我了！”
　　站着和直视对方才发现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亚洲男人。乔明185的身高在澳大利亚不算特别，只是在中国这样的身高还是容易引人注目。而对面的男子似乎比他还要略高一些。
　　对方并不搭理乔明的话，只是感觉到乔明和他的距离超过了礼貌的距离，于是伸手上来用手背就轻易地就将体格强健的乔明推开两步，隔出了一定的距离。
　　“哦！！嘿！！！冷静~我没恶意。别用内功！！”
　　乔明和一般的老外一样，对中国的兴趣首先都来自中国的功夫电影。在中国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无缘得见，果然武林高手都是隐藏在古刹之类的世外桃源，而眼前这个男子一定就是了。
　　“什么？”对方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被他隔开了一定距离，乔明才看清眼前这个亚洲男子，齐耳的黑色短发，长脸、白皮肤，鼻梁□□，脸上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一股子严肃。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衬衫和紧身的黑色牛仔裤，体格比一般的中国人健壮。按照澳大利亚的审美和中国的审美，都应该算好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亚洲人应该统一的黑色瞳孔，而他的……似乎还微微泛出蓝色的光。
　　该不会不是高手而是外星人吧……？
　　对方被乔明打量得有些不耐烦，踅紧眉头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乔明夸张地比了比自己金色的头发，故意用老外才有的中国腔调说：“看也知道，You know，我是一个歪裹（外国）人。”
　　“歪裹人是什么？”
　　“………….”乔明的笑话僵在对方一贯严肃的疑问句中，来中国之前就听说中国人缺乏幽默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缺乏到这种地步。
　　对方见他不回答，不耐烦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乔明怕他下一步就是抽出双节棍狠揍在自己的脸上，只好立刻举高双手说到：“我是来应聘的。”怕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乔明特意夸张地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报纸：“就在这附近，天竺路45号。”
　　黑衣男子的看着乔明手上的报纸，继而又打量了他片刻，然后淡淡说了一句：“跟我来。”
　　“嗯？”乔明看着黑衣男子走过他身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呆愣了片刻立刻追了上去。他跟着黑衣男子在一间间造型精美的仿古建筑中绕了片刻，刚踏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中式的建筑。即使不懂中国建筑，可是乔明走得越近就越发现，这个房子，无论是雕梁门柱还是梁檐画壁都做得无比考究，和之前看到的仿古建筑或者是在他国家唐人街上看到的都截然不同的。比较像他在北京所见的屋子，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应该叫，历史沉淀感？
　　走到屋前，乔明发现屋子上还有一座牌匾，上面的三个字都是用繁体字书写的，这对于在澳大利亚接受简体字教学的乔明在认读上有一定的困难。纠结于那几个字念法的乔明一下子又忽略了在门前等他的黑衣男子的不耐烦神情，直到对方颇为用力地推开房门，对他说了一句：“这里”。这才反应过来，看这屋子的墙上用标准的蓝底白框的牌子标注着他认识的简体中文：天竺路45号。
　　“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人哦？”黑衣的男子并不答话，顾自走了进去。乔明也只好尾随他进了屋子。屋内比外边看起来来得宽敞，分上下两层，但是摆放的位置间隙却很大，上下加起来也就十二、三桌，有几桌还是二人、四人位。按照一般的中餐馆的紧凑设计，着实有些太少。大堂内的桌椅摆设都是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脚下的地砖虽然故意选了适合这个屋子的暗红仿古色，可是垂下来的吊灯和周围的壁灯明显是经过改良设计的现代工艺。眼尖的乔明还看到屏风后放着的立式空调。这让他大抒了一口气。看来这也应该是间普通的餐馆而已，不会发生遇鬼、成仙、外星人之类的故事。他转头寻找刚才的黑衣男子，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既来之，则安之。”用中国的俗语安慰了一下自己，乔明就潇洒地把背包甩到桌上，吹着口哨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仔细打量四周，乔明发现虽然这屋子外观建筑考究，可是里面的装潢相比起他在澳大利亚去过的中餐馆，装修风格都算简单。除了桌椅、屏风之外，并不像他见过的高级中餐馆都弄了一些张牙舞爪的神兽或者光着身子的胖老头和拿着花瓶的美女做装饰。乔明敲了敲倚靠的桌子，这些桌椅本身的质感就很好，所以并不会觉得简陋，反而觉得高雅大方。对比起来，反倒是之前去过的那些中餐馆显得过于“热闹。”
　　“你好。”
　　吹着口哨的乔明并没听到身后这句轻轻的问候声。直到另一个人不悦地高声：“喂！”了出来，他才急忙转身，注意到身后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的武林高手外星黑衣男子，而另外一个人，是乔明认为的标准的亚洲男子，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略显矮小，有些瘦弱，分不出几岁，看上去是小孩儿，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嗯……瞳孔是正常的黑色，很好。
　　“你好。”对方重复了一遍，听声音应该是成年的男子。
　　“啊，你好！”急忙起身上去热情地握手：“我叫乔明，是来应聘厨师的，你…是……？”
　　“我叫舒恩，是这里的老板。”
　　比起这么年轻的他说自己是这里的老板，乔明更惊讶于他听到自己来应聘厨师却依然平静的表情。之前他去应聘的每一家素食中餐馆，只是见他这样的外国面孔走进来，都会露出“不要开玩笑”这样的神情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没有注意到握手的时间有些长，乔明忽然又觉得自己被一股轻柔又强劲的力道推开了两步。抬起头，果然那个黑衣的男子又用那种不满的态度看着他，缓缓缩回了手。
　　“别这样，释齐。”叫舒恩的年轻老板转头对黑衣男子说。被训斥的男子转头发出了不满的低低的哼声。
　　“不好意思，释齐他脾气不好，但是没有恶意，你别介意。”舒恩微笑着对乔明说。
　　“啊，没关系，我也有朋友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乔明耸了耸肩：“其实都是非常可爱的人。”
　　舒恩听到这话，忽然笑开了：“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朋友。”
　　乔明打量着眼前年轻的老板心想，难怪听说亚洲男子在法国会招到……这样看起来，的确像杂志上看到的亚洲女孩儿。这个念头下一秒就消失在释齐凶狠的眼神中。乔明只好找话题化解分外紧张的气氛：“你的餐馆很漂亮，看这个建筑，不像是新开的哦”
　　“嗯。虽然前面的屋子都是整修之后新建的，可是这家餐馆是我们家族传下来的。因为在中天竺这里，所以只做素斋。这附近的餐馆全都是只做素斋的。”
　　舒恩走上前两步，抬手示意乔明坐下说话。释齐消失了一会儿，片刻又手托茶具回来，熟练地给舒恩和乔明泡了一壶热茶斟上。
　　“是龙井吗？”
　　“是的，你也懂茶？”
　　“以前学做菜的时候师傅都会教搭配素斋的茶饮，但是这么好的龙井是第一次喝到。”
　　“是这样。”舒恩认真地听着，边喝茶边说：“说来惭愧，虽然我是素斋馆的老板，对茶可是一点不懂。”
　　舒恩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小，可是却有一种云淡风轻的稳重之感。而且和他说话，似乎心情都会放松愉悦。宾主两人相谈甚欢，乔明对一边始终黑着脸的释齐的害怕也消失殆尽。
　　“那个，你们要招素斋的厨师，可是，我是外国人哦。”乔明抓起一簇自己的金发说。
　　“看得出你是外国人。”
　　“所以呢？是让我试一试还是现在对我说你不合适呢？”
　　“啊？为什么？”
　　“因为我是外国人啊。”
　　“看得出啊。”
　　乔明很少会让谈话进入死胡同，可是眼前叫舒恩的人脸上那一派真诚的表情却让他有些语塞。加上身边的黑脸释齐也是一副想听为什么的表情。虽然这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可是没幽默感的天真却是一模一样的。乔明嗯啊了片刻，只好开门见山地说：“所以，你们会招一个外国人当中国素餐馆的厨师吗？”
　　“为什么不？”舒恩疑惑地看看乔明，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不过我们这里的工作非常辛苦哦。因为是素斋馆，所以很早就要招待上山礼佛的人，所以早上5点就要开门营业，一直到晚上7点，一个月只有在庆恩日的时候有一天的休息，提供食宿。那么，薪资的方面你希望是多少？”
　　“啊……这个……”在澳大利亚的时候，外国人要去应聘中国餐馆的厨师本来就很困难，何况是“只做素食”。而满腔热情来到中国之后，乔明也发现素斋厨师的择业范围也不会比在澳大利亚宽广多少。已有的素菜馆早已有了固定的厨师，不会特别要雇佣相对来说雇佣手续非常麻烦的外籍厨师。所以虽然乔明做的素食会得到周遭朋友的肯定，事实上真正的厨师一天也没做过。努力思索着自己在网上搜寻到的厨师一般的薪水，再在脑海里换算成人民币，使他的回答自然支支吾吾：“薪资方面的话我倒不是很计较，一般……一般的话……”
　　舒恩见乔明抬眼低头挠腮了半天也报不出一个数字，干脆爽快地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笔，“ “这样可以吗？”
　　乔明看着桌上的水渍分外惊讶，因为舒恩写的那个数字，是他预估的薪水3倍以上。
　　“这个……是人民币哦。”舒恩看到乔明脸上惊讶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
　　“这……很多哎。”
　　“真的嘛？”舒恩回头求助地望着释齐，释齐回给他同样迷茫的表情，继而一起回望乔明。
　　乔明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应聘的是应聘者对招工者提出薪资太多的问题。仿佛被他们的傻气感染一般，乔明说：“这个……是我期望薪资的3倍了。”
　　“这样吗？”舒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继而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出得太低。你满意就好。”舒恩站起身来，伸手对乔明说：“那就这样吧。欢迎你加入太望斋。”
　　乔明一脸迷茫地回握舒恩：“不需要重新核定我的薪资吗？”
　　瘦小的舒恩握手的力道却分外有力，配合灿烂的微笑回答道：“薪资是我能承受的能给你带来舒适生活的上限，你能接受实在太好了。”
　　这古刹周围遇见的都是奇特的人。乔明这么想着，那个只手就能推开自己的高人，还有这个……只是握手就让自己想哭的少年。
　　“怎么了？乔明？”
　　“不……没什么，你需要试试我的菜嘛？”
　　“可以吗？那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