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上》沙随水

1、第 1 章

　　芳草萋萋，方戚戚。

　　鹿鸣山脚有一茶棚，因开在半人高的野草间，得雅号——芳草萋萋，其主是个一身清秀正气的公子，二十五六年纪，说得一口快意恩仇的好书，引来江湖中人无数追捧。

　　这人便是方戚戚。

　　世人只道方戚戚说的都是当今武林上不为人知的秘闻，却无从知晓这些秘闻，他究竟从何得来。见他平日里烧水煮茶，出入草屋，万万不是个懂武功会武功的人。

　　而就在一年前，清秀公子方戚戚突然从芳草萋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年纪相差无多的男子，可论样貌、茶艺、书技却差得有如天地之远。

　　方戚戚消失之后，慕其远名而来的茶客依旧络绎不绝。许是恐应付不来，男子在茶水棚外支起一杆旗，上书四字——戚戚不再。

　　戚戚不再，好一个戚戚不再。

　　远处山路上，一人立足眺望飘旗良久，终抬步稳稳走来。这人，一身黑衣，一柄黑剑，浓墨画的眉，重彩勾的眼，遥遥看去，就已让人震慑去了魂魄，待他走近，茶棚之内各人，均都敛了气收了声，如冬日蝗蝉似，死寂默然。

　　这人，敞袖入座，便不动不摇，直看着草屋中忙碌着扇风煮茶的男子，不言不语，害身边各桌之上，均亦鸦雀无语，只小心观望他这方动静。

　　一心煮茶的男子终于察觉外面有些安静得不对劲，站起单薄长身，回首看来。是说其人，也算眉清目秀，却比方戚戚少了些浩浩正气，看来不过一介凡夫，无甚特别。

　　“先生，你的茶。”挂着一抹笑，男子端来一杯热茶，蒸蒸腾起的水气模糊了他的样貌，却令那抹笑更见妖娆。

　　放下茶，男子就要起身回草屋内，却被一派森然的黑衣男人抓住手腕，暗施七成力道，笑颜男子的腕骨便“啪”的一声被捏断了。

　　深沉如漩涡的眼牢牢盯住男子，却在那笑颜之上看不出半分痛苦，黑衣人眼光烁烁许久，才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就错，将男子的手骨又接了回去。

　　“白一身这‘持剑判官’之名，果不浪得。”只手握着被黑衣人断去又接回的手腕，男子眼中清流淌淌，笑颜不改。看得久些，才发现这张寻常脸孔上，竟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气焰。

　　黑衣人眉发微震，眼中倒是一成不变的镇定，“你竟知我？”

　　“我不知。只是那走了的方戚戚，留下的几宗书卷上有记而已。”这世间并无几人敢与持剑判官白一身仰目对视，是因判官目戾降魔，让人心有惴惴，而笑颜男子此时却一脸空茫的看向他，无畏无忌，且脸上带笑。

　　“你是何人？”持剑判官白一身，森然铁面黑衣黑剑，虽过问众多江湖不平事，却嫌少与人结交，更不会被人轻易识得。能看破他之身份者，必不简单，武林之中却从无印象，白一身才赫赫然有此一问。

　　“在下陌倾寒，乡间野客一名。”呵呵抱拳躬身，男子巧然说得平淡，令听者毫无在意。

　　白一身江湖游历已久，不见什么陌姓一族有高手出世，抬眼打量其人上下，也无身负功夫之象，再加上刚刚折骨断腕一试，更确信此人不谙武道，却仍有不解绕于胸间，令他不快。

　　断骨之痛，世间何人可一笑忍之？就算方戚戚有记，他又是如何眼力便敢下定论识人？

　　此人，甚有可疑！

　　“芳草萋萋之主方戚戚现在何处？”江湖之中，关于方戚戚悄然失踪之事传闻甚盛，为消重重疑云，判官一身独步行来，便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我来之时，他已不在，既是不在，便是走了，走去哪里，在下不知。”二人说话间，已有几桌来客撒下银两匆匆离开，陌倾寒以袖拭桌收敛茶具，谈吐却不改一身文卷气质。

　　“这番说辞，于我不通。”白一身徒然甩襟站起，猎猎生风，身后仍在吃茶几人见状，不等茶水下咽，就仓皇而去。

　　“你这莽撞判官，忽地站起吓人，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那未结算的茶水钱，可是由你来付？”毫不畏惧这眈眈一站所含戾气，陌倾寒眼中含怨，脸上却依然笑如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