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砸琴 ...

  •   王福临背着一把琴站在宁家小院门口,轻轻地说:“小白,我回来了。”

      一个孩子的哭声将王福临温柔的话语掩盖下去。

      宁白从摇篮里抱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孩子来,一面笑一面哄:“小水,娘在这里呢,你又哭什么?”

      那孩子得了宁白的怀抱,果真不再哭泣,咯咯一笑,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泛出笑意来,像及了城里某位贵公子。

      宁白瞧着她的眼睛,情不自禁笑起来:“又逗我玩呢。”

      她笑了几声,忽然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咳得脸都红了,将脸上的痘痘衬得越发红肿起来。

      孩子笑嘻嘻地伸出晶莹的手指,点在宁白新冒出的痘痘上,“嗳呜~嗳呜~”地说起话来。

      宁白堆了一脸爱怜幸福的笑,蹭着孩子的小手,嘻嘻笑道:“娘亲不痛,一点儿也不痛。”

      孩子瞧着她,明亮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似在想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

      明明又红又肿,怎么会不痛呢?

      宁白想起某张粗狂的脸,真是无奈:还没瞧见那个人,怎么就学会了那个人的坏习惯呢!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宁小白!”

      这吼声恰如奔雷,一下惊破了宁静的院子,宁白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王福临冲进院子里,鼓着眼睛,鼻子里喷着粗气,蹄子在不断刨着地面,仿佛在做搏斗的准备,像及了宁白幼时遇上的那只发狂的野牛。

      那会子,宁白穿了一身新做的红衣裳,欢天喜地地到处跑,与一头野牛不期而遇,她自问没有招惹这头牛半分,但这头牛凶猛的攻击偏偏就是对向了她。

      此时的王福临亦如此。

      他满脸怒气,一双眼睛滴血似地红,在这张粗矿的脸上越发显得狰狞与恐怖,对着宁白除了咆哮还是咆哮:“宁小白!哪来的孩子!哪来的孩子!老子不是已经提过亲了吗?提过亲了吗?哪来的孩子!哪来的孩子!”

      宁白从未想过王福临回来时是什么样子,从炎沁死后,她悲观地以为王福临也死在了外面,如今王福临带着一张这样恐怖的脸站在她面前,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和嬉皮笑脸,着实让宁白以为见了鬼。

      年幼的孩子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人,紧紧拽着宁白的衣服,哭得浑身抽搐。

      宁白满腹委屈,差点像怀中的孩子一样哭出声来,想起王福临离家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宁白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她脸上掉下来。她忍住哭腔,搂紧怀里的孩子,默默地说:“王大富,你还知道回来!”

      王福临将怀里的琴解下来,粗暴地将琴袋扯烂,将那把沉香木铸就的琴狠狠推到宁白眼前,“我还知道回来!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心目中的苏禾,为了你当成心肝宝贝的破琴。你以为我在外面辗转一年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把琴,为了给你一件独一无二的聘礼!最后倒好,我千辛万苦求人修好了琴,你最后居然还是生下了林梓沐的孩子!还要这把琴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

      他每说一句做什么,就将琴狠狠地在地上砸一下,反击的力道使琴弦嵌进他手心里,他浑然不觉,一边骂一边砸琴,一边砸琴一边流血。

      这本是上好的古琴,每个声响都连绵不绝,悠长不逝。王福临没砸一下,都震击得琴弦发出一声独特的乐音,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竟凑出一阵奇异的乐曲,一声一声,撩动着人的心弦。

      宁白害怕地看着他,看着他袖子里分明的肌肉线条,不遗余力地都用在了那把无辜的琴上,曾经最让她宝贝的苏禾的琴,在他的手中一点点被砸碎,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忽然就不会流了。她别过脸去,一心一意地哄着怀里抽泣不已的孩子,不断地说:“疯子!疯子!”

      王福临不闻不顾,一口气将琴砸地稀巴烂,但他仍觉不解气,又上前狠狠地踢了几脚,而后,他死死盯着宁白,紧紧咬住牙关,直把牙齿咬得咔嚓作响,好似要吃了宁白一样的凶狠,泪水却在他眼里打转儿,汇成一弯充满伤心、绝望、悔恨、痛苦的湖,顷刻间就有决堤之势,他竭力睁着双眼,怎么都不让泪水掉下来。

      王福临很不明白,他自己分明已经愤怒地想要杀人,眼中为何还要对宁白流露出这样伤心的情绪。宁白分明都不再看他,只顾着哄着她与林梓沐的孩子,仿佛院子里根本就没有王福临这个人,仿佛她从未认识过一个叫王福临的人一样,他凭什么还要这么在意!

      就当她也从不认识宁白,就当他从未去过东离不就好了吗?

      何况,这个人分明就不知道,他在东离为她做的努力,这么多年以来,他为她做的努力。他花再大的力气、费再多的心思,终究还是抵不上林梓沐一个微笑。

      王福临一颗火热的心就此冰冷下来,慢慢结成一块冰,最后,他狠狠转过头去,泪水被他甩出眼眶,他一边哭,一边大步离开了宁家小院。

      那孩子哭得累了,带着一脸的泪痕沉沉地睡了过去。

      宁白保持着轻拍孩子的姿势,仍旧在院子里梦呓着:“疯子!疯子!”

      院子里,一地碎沉香木环绕着参差不齐的琴身,琴弦或弯曲着、或低垂着、或横生着,宣示着这把琴最后的结局。

      也许苏禾当年也费了很多心血才找到这块沉香木,然后又费了很多心血请人祈琴,她辞世时仍不舍这把琴,还将它留在初次见到西衍的真王庙,怎奈何时光荏苒,似箭光阴,这把琴终归还是被时间抛弃了。

      即便是遇上了宁白,它再度变成宝贝;王福临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异国辗转,终于修好了它,在某些现实面前,它终究还是不值一提。

      有些东西,只有被在乎的时候,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但人心总是会变。

      就像宁白再也不觉得苏禾的坚持是值得的,王福临会不惜一切地死缠烂打,毫无怨言地为宁白付出。

      宁白也会不爱这把琴,王福临也会发脾气。

      倘若当初,宁白没有回来找这把琴,王福临也就不会在那个冬天一去不回,宁白不会在年夜那天给炎沁送饭;她依着父母之言,乖乖嫁给王福临,来年卖了花饼,拿一笔银子,即便心口不一,起码还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小林公子仍是她心目中一个完美的梦,她不会知道小林公子的真心,不会再也见不到小林公子,不会在那个清晨那样狼狈地栽倒在林府大门前,不会落下一生的喉疾,不会……

      若是那年,用这把琴补了墙多好!

      宁白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后悔没有听自家娘亲的话。

      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哼了一声,忽然醒转过来,瞧一眼蓝色的天,哇哇哭起来。

      宁白哄了她一阵子,喂她吃了点东西,她便再次咯咯笑起来,只可惜先前哭得太狠,这清甜的嗓子都沙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也有些许睁不开,好在她还年幼,片刻间就忘了方才的惊吓,在她眼里的娘亲怀里玩闹,可爱地不像话。

      宁白满脸欣慰地想:“娘亲说的话,也不见得都对,倘若我当初不要你,又怎么会有这么欢乐的时候?我把你扔给那群假惺惺的坏蛋,岂不是要你受委屈?”

      她抬头望一眼蔚蓝的天空,一如当年纯净无暇,可惜她再难有当年心无杂念的心境,只能安慰自己说:“即便是我不要这把琴,也还会有其他的事,我又怎么知道那个结局是自己想要的呢?这个结局,起码还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要这么过。”

      孩子哇哇地盯着不停说话的宁白,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好似听懂了宁白的话似得。

      宁白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林府门前,小林公子跟她说的话“每一条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从没有人能逼迫谁,这叫水到渠成,你可懂?”宁白禁不住莞尔一笑,捏着孩子的粉嫩的笑脸,沉静如水地说:“你爹素来爱说别人糊涂,那么简单的道理,某某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他自己却是最糊涂,放着这么可爱的女儿不要,还有谁比他更糊涂?”

      “哈哈!”孩子听到这里,忽然笑起来,双手拍着宁白的脸,不知在兴奋什么。

      宁白无可奈何:“下次再也不夸你了。”

      几日后,隔壁院子忽然传来一阵霹雳哐当的声音,王大妈怒吼道:“我打死你这个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娘!怎么才见我就打我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老娘我打的就是你。”

      “娘好好说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才刚回来啊!啊!啊!啊!!!”王福临哀嚎的声音响彻彼岸巷。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