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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噩梦 ...

  •   宁白离了林府,在蓟城里跌跌撞撞,找了许久的路,才终于回到彼岸巷。

      已是子夜。

      彼岸巷里已是万籁俱寂,笔直的巷子落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小路,充满了阴寒之气。

      宁白一个人徘徊在巷子里,瞧着这么阴森恐怖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你当然不怕黑,你只是怕黑成这样的时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

      宁白耳边忽然回响起王福临的话,鼓起勇气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王大富你看,我根本就不怕。”

      她一面想一面走,仿佛王福临还在她身旁一样。

      “王大富,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又会想起你?我分明就不想你!”她喃喃自语,茫然地走在巷子里,经过了王家大门、走过了宁家小院也浑然不觉,只是在心底一个劲地拷问自己,“为什么我觉得小林公子不好的时候,你总会钻出来?你这个时候钻出来,就会显出的好来吗?你有什么好?你死皮赖脸!自以为是!还害得王大伯几乎入狱!你!你!你还长得丑!”

      宁白惆怅地蹲在地上,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膨胀起来,胀得她的头好似要裂开一样,她深呼一口气,靠着一面墙坐了下来。

      她一边在心里数落王福临,一边努力去想小林公子的好,想他俊秀的脸,却是对着李家小姐、乔家小姐、花家小姐各家小姐在笑;想他才情四溢,笔下却画着张家小姐、罗家小姐、赵家小姐各家小姐;想他风雅过人,却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赠予孙家小姐、吴家小姐、周家小姐各家小姐,也赠予宁白;想……最后终于想得泪流满面、惭愧不已。

      无论她如何抵触,她也不能不承认,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如小林公子般才貌顶绝、潇洒风流,如王福临般聪明专一、运筹帷幄,却偏偏只倾心于宁白一人,为了宁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眼神,宁白也能用自己的脑袋,将它放大、想象,最终变成一个完美的影子。

      即便她以为她已经看透了周半仙的把戏,让自己跳出了茶馆的故事,她却已经陷在了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却不料,小林公子终究还是无情,王福临终究还是会犯错。

      小林公子爱别人时,她就爱王福临多一点,王福临犯了错误时,她就爱小林公子多一点,如此周而复始,即便她再难受、痛苦、纠结,她也从未曾真正伤了心。

      从前她以为自己很伤心,直到那一日在桃林,见了炎沁的伤心,她才知道,她只是难受罢了,因为宁白既不爱小林公子,也不爱王福临,爱得只是她心目中一个完美的影子。

      这个影子是她想象出来的,永远不会叫她伤了心。

      宁白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猛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笑,居然爱得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

      宁白啊宁白,你不去茶馆说故事,当真是可惜了!

      她一面在心里嘲笑自己,一面留着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如此又哭又笑,自己也不知究竟折腾了多久,直到觉得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宁白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知她哭闹地悄无声息,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宁白还是那个公认的懂事乖巧、贤良淑德的好姑娘。

      心口不一?

      呵呵,苏爷爷不是早说过了么?

      宁白微微一笑,带着自己的假面再度走进夜色里,墙后却忽然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叫声,在静谧的巷子里,显得尤为地凄惨。

      宁白自己哭闹地够了,猛然一听着哭声,吓得直打寒颤,心道:“有鬼!”偷偷瞥一眼传出哭声的屋子,却止住了要跑的脚步。

      “沁小姐!”宁白惊呼一声,赶紧绕到前门,不想她才推开门,就被一个人拦腰截住,她只来得及惊叫了半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屋里迅速冲出一个男子,低声喝斥道:“谁?”

      有人点亮火折子照在宁白脸上,那男子瞧清她,冷笑道:“原来是宁白,正好,一块都送出蓟城。”

      宁白闻言,赶紧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男子狠狠钳住,动弹不得。

      宁白又惊又怕,情不自禁发起抖来,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谁来到炎沁的屋子,尤其是这人还认识自己。

      却见说话的男子走进屋里,低声道:“小妹,你已经丢够我炎家的脸了,二哥好意送你出城,你一直赖在地上做什么?”

      宁白才知道,来的竟是炎家二少爷,如此一来,她惊慌失措的心反倒平稳了下来,在心里安慰自己说:“炎二少爷是炎沁的哥哥,总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全然忘了炎沁被赶出炎府、宁白已将炎府彻底得罪的事实。

      “小妹,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动手?”

      炎沁没有说话,只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宁白又焦急起来,只觉炎老二来者不善,但她被人钳制得动弹不得,又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反抗声,实在是有心无力。

      “抬出去!”炎老二低喝一声,宁白听见炎沁的呻吟声越发痛苦,心中焦急不已。

      及至的两个男人将炎沁拖到门口,炎沁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来:“二……二哥,我……好……好痛!”

      夜色中,宁白瞧不清炎沁的状况,只能感觉她是承受极大的痛苦。

      炎老二迟疑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小妹,我知道你鬼灵精怪,别想骗我。拖走!”

      那两个男人又将炎沁往门口拖去,炎沁禁不住,发出一阵呻吟,她清甜的喉咙里夹着哭声,既有疼痛,又有哀求,从这个瘦弱的身躯中发出来,越发叫人于心不忍。

      宁白听得心痛,呜呜挣扎起来,方才流尽的泪水,此刻又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钳制她的的手上。这泪水温热滚烫,那人禁不住抖了抖手。

      “二哥!二……哥!你好……好……啊!”无论如何,炎沁都无法发出那个“狠”字来,她喊痛的声音越发凄咽,比之杜鹃啼血,还要更胜三分。

      “捂住她的嘴。”炎老二咬着牙说,宁白分明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颤抖。

      那两个人黑衣人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

      捂住宁白的手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抽搐起来。

      宁白趁机猛地挣脱那男子的手,一个箭步冲到门外,扯开喉咙,拼命喊起来:“起火啦!起火啦!”

      蓟城人素爱看热闹,彼岸巷的人尤为强烈,半夜起火,不管是烧在了哪一家,睡梦中的蓟城人都不肯放过。

      一时间,彼岸巷变得喧闹起来,以炎沁所在的屋子为中心,周围数十家听到声音的人,尽皆点灯开门,从床上涌向巷子里。

      炎老二眼见不妙,大叫一声“快走”,整个人似屁股着火一般奔离了彼岸巷。

      只听宁白在他身后哭喊:“我家小姐要生了,求求你,快点找接生婆。”

      彼岸巷里的人一面嗔怪宁白“要生孩子就生孩子,叫什么起火了”,一面又手忙脚乱地将炎沁抬到床上。

      “真是晦气,女人生孩子,我一个大老爷们来做什么!”

      “哎呀!好多血!”

      “快快快,孩子他妈,你来你来!”

      “我的妈呀,生孩子太恐怖了,媳妇媳妇你快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叫起来,原本静谧的彼岸巷忽然变得喧嚣起来。

      男人们都嫌晦气,又骂爹又骂娘地逃离了炎沁的屋子,女人们则一窝蜂都涌进了屋子,宁白也想进去,却被众人挤到角落里,怎么都挤不进去,只能听着屋内乱成一锅粥的喊叫声。

      “点灯点灯。”

      “烧水烧水!”

      “剪刀剪刀!”

      “布啊!布啊!布啊!”

      从来没有人生孩子,能将外人折腾成这样。

      “用力啊!”

      “天啊,你怎么不会用力啊!”

      “你倒是用力啊!”

      “哎呀,脚出来了脚出来了!天啊,怎么出来的是脚啊!”

      众女人的声音竟将炎沁的痛苦叫声都压了下去。

      “快让开,接生婆来了,接生婆来了。”

      有人大叫起来,紧接着接生婆被人推进了屋内。

      宁白听见接生婆鼓励诱导的声音说:“夫人,你再坚持一下,深呼一口气,用力啊!”

      “用力啊!用力啊!”

      “什么?你说什么?”

      “阿沐……”

      “阿母?要找你娘?闺女啊,我就是你娘啊!你看,你也快当娘了,再用点力啊!对!就是这样,再用点力!用力!哎呀!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天啊,孩子怎么不会哭啊!”
      “你哭啊!你哭啊!”

      “让开让开,金大夫来了!金大夫来了!”

      “怎么出血了?快堵住!堵住啊!”

      “金大夫,堵不住啦!”

      “金大夫!孩子不会哭啊!”

      “宁白!宁白!”

      “姑娘!姑娘!”

      “孩子!孩子!”

      “哇呜!”

      “哭了!哭了!会哭了!”

      人影、烛光、惊叫、哭声、喊声,宁白被这一切包裹地得透不过起气来,恍恍惚惚,仿佛在做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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