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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熟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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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是新年,林府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将林府布置地热热闹闹的,林府是传承了百年有余的大家族,凡事都讲究别致精细,既不能失了大家风范,也不能落了俗套,每一年都要换着花样装点,力求成为新年里大街小巷的谈资,这府里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处处都是一派过年热闹的景象。
宁白忽然向小林公子告假。
小林公子甚至体恤地说:“去年在我府中过年,如今又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去了,想来家中父母也甚是想念,便准了你去罢。”
知秋回来了,知春知夏知冬三人仍在养病,宁白告假了,林府少了四个人,竟有些人手不够的感觉,偏偏往年什么都不管的小林公子突发奇想,指着书里看到的描写海外仙宫的一段话,说:“我瞧咱们府里这建构,也可以效仿。”于是,林府便出奇得缺人手,只得贴了告示出去要雇一批临时工。
蓟城一干闲人,每年都在几个大家府邸前瞅着这个差事,个个想着去府里捞一笔银子,顺带赏一赏大家族的府邸风光与装饰亮点,新年里与人问好,还能吹嘘几句。
其中尤以历史最悠久而又最有钱的林家和苏家最受欢迎,紧跟其后便是李家、乔家、花家……
因为小林公子要效仿仙宫布置林府的这一举动,在蓟城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林府的热闹自是不消细说,一干人在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管家骤然一打开门,着实惊了一跳:“今年怎么这么多人!”
下面的人熙熙攘攘,管家听了半响,总算理出了个大概。
这炎家往年与林家争得最凶,今年竟低调得没有声息,只置办些过年的必用品,大有草草了事的趋势。
管家很有阴谋地想,这炎家是不是在暗地里做了什么,指望出奇制胜。
小林公子很是不满地说:“你管它作甚?只管做好你的事就成,这府究竟是本公子住呢,还是给蓟城人看呢?”
管家便不敢多嘴,乖乖做自己的事去了。
小林公子四处游荡,听曲看戏,东家小姐西家公子,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宁白孤孤单单的睡在床上,夜里的风吹得纸糊的窗哗啦啦作响,好似下一秒就要破开一样。
宁白从未觉得,彼岸巷竟这样吵。
她翻了一个身,扯着被子蒙住耳朵,有凉气钻进被子里来,冷得她缩了缩身子。
宁白不知所措地想:从前这床没有这样空的……
似乎,自那一夜起,宁白的床就空了。
宁白侧着身子窝在被子里,很想……能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她。
她后悔那一日鬼迷心窍钻进了小林公子的被窝,而今却无比怀念那个含着暗香的怀抱。
宁白做了一个抱住自己的动作,蜷在被子里,许久许久。
第二日,她这脸遮得更严实了。
宁母很是担忧:“林府里那个薛神医医术那样高明,你怎的不请他给你瞧瞧。”
宁白低声道:“薛神医带着王大富远游去了,何况,他是林府专门请来的,哪能随意给我们这些下人瞧病。”
宁母不再多为这事多嘴,只乐呵呵地笑:“我瞧大富这孩子,是顶有出息的。”
宁白心里暗沉沉地,几次欲言又止,都无法说出退婚的话来——尽管她从林府出门的时候,心志是那样地坚定。
宁母从屋里拿出几串铜钱,道:“上巷子东边买些瓜仁,再去西边买些红纸,再去炎记挑些点心,送到王大妈家里去。”
宁白借钱的手迟疑下来:“炎家的东西,可不便宜。”
宁母得意的笑容展露得一点都不含蓄,点着宁白的头说:“你这丫头,大富连心都掏给你了,签了炎记这桩好生意,收益都算在了你的头上,怎么逢年过节了,这点心意都不舍得。等大富回来,那可算是你自个儿的家了,待王大妈便是像待我一样的!”
幸好宁白的脸被遮着,宁母看不到她尴尬的神色,只听她声音嘶哑地说:“娘……娘又乱说了。”
宁母笑呵呵地说:“这事迟早要告诉你了,现在说了也一样,大富已经来提过亲了,我和你爹答应了。”
尽管王福临早告诉了宁白,但从自家娘亲嘴里听到,宁白还是觉着很不能接受,她咬了咬唇,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我不想嫁给王大富。”
宁母听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发出几个听不清的音节,只当她是不舍得家里,摸了摸她的头,温语道:“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在家门口,时时可以回家来看看,不用伤心。”
宁白蓦地一抬头,泪眼朦胧,连宁母的脸都没能看清,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宁母替她抹去泪水,自己也有些哽咽了:“瞧你,这还没嫁呢,就成这样了,真要嫁人了,还得成什么样子。”露出一个笑脸来,“往日你总喜欢上王大妈家里吃饭,有时还会跟着王大妈睡,如今就当是在王大妈家里常住一样的。”又伸手替宁白擦干了泪水,转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自言自语的说:“去吧,去吧。一转眼,我的女儿长大了,也要嫁人了……”
宁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宁白从幼年起,就十分得的宠爱,王大妈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爱给宁白留一份。
有时宁白几日不去,王大妈就会做上一些宁白爱吃的菜,香味一飘到宁家院子里,宁白就再也坐不住。
吃完饭,王大妈爱把宁白搂在腿上,跟她玩数星子的游戏。
“天上一颗星,天上两颗星,天上三颗星……”如此的唱词,越来越快,数到二十颗星时,宁白的嘴就忙不过来了。
而王大妈以吵遍彼岸巷的名嘴,一直能数到九十几颗星去,到三十以后,她的语速快得只有嗡嗡的声音,提着耳朵偏还能听出王大妈数到几,这等本事着实让宁白羡慕。
众所知周,宁白打小,就有些口齿不清,所以从不多说话——当然,这得把王福临算到外边去。
王福临以为,宁白这张嘴,狠毒程度仅次于自家娘亲,否则怎么能每次见着他都骂不绝口呢……
因而每每到了宁白数错的时候,王福临都会很欢乐地在一旁尽情嘲笑。
宁白的瞪他一眼,搂着王大妈的脖子说:“王大妈,今儿我跟你睡罢。”
王大妈很是欢喜地搂着宁白睡下。
不多时,王福临便会死皮赖脸地爬上床,从另一头钻进被子里,爬啊爬,爬啊爬,爬到半路的时候,宁白就警觉了,很不客气地一脚踢在王福临脸上。
王福临哎呀一声,跌出被子来,幸好床沿坐得高,没有一头扎在地上,然则,王福临仍旧委屈地哭啊……哭啊……
于是,王福临都不带求了,让王大妈好生心疼的说:“娘亲带你一块儿睡。”
王福临很是委屈地吸着鼻涕,栽到宁白身边躺下。
宁白瞧他一脸鼻涕,好不嫌弃,但她提了王福临,心虚不已,也不敢骂他了,索性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王福临的手,慢慢挪动、蠕动、爬动、攀上宁白的小身板,笑嘻嘻地挠她痒痒。
宁白怕痒,咯咯笑个不停,转过身来,报复地挠王福临的咯吱窝。
王福临面不改色,立于不败之地。
王大妈笑看着二人,时而指点宁白对付王福临,时而亲自去偷袭王福临一把,待二人闹得累了,便一头睡死了去,手去还仍放在对方身上,不多时,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亲得不能再亲了。
王大妈笑眯眯地回自个儿床上跟王大伯睡去。
第二日清晨,王福临一醒来,就要闹醒宁白,宁白睡得正舒坦,忽然被人闹醒,好不恼火,一场打闹,不消细说。
王大伯都宁白说:“昨儿你跟王大妈睡着,怎么早上变成咱们大富了?”
宁白支吾许久,实在想不明白。
说来,宁白与王福临也算同床共枕过的。
只是,宁白从不记得,或是,不愿意记得。
她揉了揉眼睛,将铜钱收进口袋里,终究还是出了门。
面纱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彼岸巷里瞧了宁白几十年的邻居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哟,小白回来了丫!”
当对一个人熟到一定境界,即便不看脸,也能知道谁是谁。
宁白呵呵一笑,却隔着面纱,没让人瞧见。
末了,身后的七姑八婆七嘴八舌:“怎么如今蓟城流行不露脸呢,东边新搬来那个姑娘,也是这个模样!”
“宁小白是从林府回来的人,见过大世面的,连周半仙都说她跟着小林公子,也学了三分风雅,可见这是小林公子爱看的了。”
“是吗,那我回去也整一个瞧瞧。”
“就你那模样,跟宁小白也差不到哪儿去,但宁小白终究比你年轻,还有些资本,你就不要作践自个儿了……”
这话宁白着实不爱听,便加快脚步,飞快转进了东边的巷子,前面一个身影,虽是粗布麻衣,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怎么瞧都不似彼岸巷里的人。
宁白不由自主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却见那人转身折进了另一条巷子,脸上带着面纱,低着头,只让她瞧见一弯十分美丽的眉毛。
那是……炎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