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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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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林梓沐遣人来传话说:“宁白,公子在水榭等你。”
去时,只见林梓沐躺在躺椅上,春夏秋冬四个丫头衣着青、绿、黄、白四色的衣裳在不同的方位站着,容颜清丽,身姿窈窕,好似掌控四季的女神,一枚夜明珠悬在他头顶,在他身上染出玉色的光晕,夜风从贴着水面吹来,撩起他衣袂翻飞,仿佛一幅遥不可及的画。
纵然宁白站进了画里,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慢慢走到林梓沐的躺椅边,轻轻开口:“公子,宁白来了。”
“嗯!”小林公子的声音听着闷闷地,好似隔了什么东西,“今儿的包是你亲手蒸的?”
“是啊。”
“起码有半个时辰了,你未卜先知,晓得公子我今儿回来要清肠胃么?”林梓沐声音仍闷闷地,很不高兴的样子。
宁白抬了抬眼皮,想瞧清林梓沐的神情,却见他懒散地躺着,面上覆着一方水色的手帕,绣着浩瀚星空,右上角露出几个娟秀的字,宁白虽不认得,也大概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小林公子的声音就是透过这方手帕传来的,因而总显得闷闷的。
正当宁白以为林梓沐没有生气的时候,他却一把将脸上的手帕扯了下来,翻身站起身来,俯视着宁白说:“宁白啊,你今儿做的东西,显得很是敷衍呐!”
宁白头更低了。
“拿了出锅半个时辰的包子给公子吃,当公子傻的丫?”
宁白头低得,转眼就跟脖子垂直了。
林梓沐就看着她这么一副傻样,隆椎突出,都快要破皮而出似得,让他顷刻间笑了起来,“我说宁白,你就不能多吃点,也太瘦了。”
“啊?”宁白一头雾水,丈二和尚似得。
林梓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小林公子却又躺了下来,将手帕覆在脸上,闷声闷气地说:“今儿的事便不跟你计较了,花馅儿甜了些,少放点糖,待会儿送到炎记做饼。”
宁白看了看天色,心觉待会儿这个点,有些奇怪,“公子什么时候要?”
“辰时,你现在去,还来得及,炎小姐已经交代过了,饼铺的伙计会等着你的。”林梓沐有些疲倦的说。
辰时,这个点,是炎小姐又发现什么奇景了吗?
宁白多希望,自己也会观天象。
然则,她却只有一双手而已。
但,一双手也够了,是不是?
宁白善解人意地说 :“是不是也要为炎小姐备一份?”
林梓沐轻轻哼了一声。
宁白只见他手帕下的脸轮廓分明,手帕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流线似的弧度——终究还是没有看清林梓沐的脸。
打一眼起,宁白就不敢看林梓沐的脸。
现在,小林公子的脸被遮起来了,宁白反倒能肆意去琢磨他的轮廓,她对他的话事事记在心上,将他的事每每做前头——唯独这一次,被王福临搅乱了心神,才随口敷衍了一次。
好在小林公子没有真的生气,宁白是再也不敢了。
夜风夹着湿气,吹打着整个水榭,宁白禁不住一哆嗦,猛然觉着竟已是要入冬的天气了。她回头看一眼,林梓沐翻飞的衣袂仍旧单薄,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公子丫,天冷了,你就不能多穿点衣服,回床上去睡?”
林梓沐闷闷的说:“唔!宁白!”
只叫名字的交流,林梓沐与宁白都懂的意思。
宁白微微一笑,踏进了夜色里。
林梓沐却添了一句话:“辛苦了。”
宁白愣在原地。
林梓沐第一次跟她说辛苦了——因为深夜要她出去?
但她是他的佣人,听他吩咐理所应当,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呢——终结不比春夏秋冬,始终还是个外人。
阿沐,比起一句辛苦了,我更宁愿被你理所当然地使唤,那会让我们显得更亲近!
宁白哈了一口气,却不见白雾。
看来天气还没有想象的冷。
于是,她一言不发,快步而行。
有些话,如果不想听,那就当没听到。
然则,有些话,若是说话的人喋喋不休,便就不是能当没听到的事了。
因为,真的,很烦。
王福临说:“宁白,我错了,真的。我真傻,真的。我不该忽视你的想法,真的。我没有意识到我们都长大了,真的。我下次再也不睡你的床了,真的。我再也不拐着弯儿骂你了,真的。我给你当牛做马以表歉意,真的……”
宁白说:“你好烦啊。”
“那我闭嘴。”王福临飞快捂住自己的嘴,瞧见宁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又飞快将手拿开,补上两个字:“真的。”
再捂住。
宁白:“你真的好烦。”
“真的?”
宁白点头:“真的。”
王福临一脸无辜:“那就是真的。”
宁白:“张先生应该给你改名叫王真的。”
王福临一本正经:“回头我跟张先生说说看。”
宁白终于憋不住,笑了。
“嘿嘿。”王福临傻笑着,去拿宁白手上的食盒:“我帮你拿。”
“不用。”宁白说,“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
“嘿嘿,不行。”王福临斩钉截铁。
宁白看了他一眼。
王福临嘿嘿一笑,煞有其事地说,“这月黑风高的,你一小女孩儿,要遇上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唉!其实你本来长得挺安全的,但现在天太黑,别人就看不清你的脸了,我不得不……啊!宁小白,你暗箭伤人!”
宁白踹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福临单脚跳着追上去,一边跳一边吸着凉气揉着另一只脚,耍杂技似得。
宁白说:“我身手好着呢,你丫的不必瞎操心!”
“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走,路上太寂寞。”
“你才寂寞呢,你全家都寂寞。”
王福临嘿嘿一笑:“诶,这好像是我以前骂别人的话,宁小白你还记得。”
宁白好似心事被人看透似得,好在有夜色作掩护,没人能瞧见她的神色,她辩解道:“全天下都跟着你王真的说话。”
“这个,确实是真的。”
出了门,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客栈酒楼花楼高朋满座,依旧笙歌,艳曲不断,唱着露骨的词,夹着男人的求欢,女人娇笑,一重一重,从暧昧的灯光里传到大街上。
宁白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飞快从花楼门前跑过去,身后一群姑娘看笑话似得,咯咯直笑。
王福临一脸傻笑,盯着姑娘们裸露的香肩和白花花的大腿,目光清澈。
姑娘们瞧这少年双眸泛光,拈个兰花指,便将他的袖子黏住,很是魅惑地说:“小哥,进来玩嘛,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这声音好不甜腻,听的人全身都酥麻了,王福临很是受用,继续傻笑。
宁白放慢的脚步,又变得飞快起来。待这声音远得再也听不见了,宁白都没恢复自己正常的步伐,赌气似得小跑。
后来,宁白跑起来也不能完全撒气,这气便从嘴里喷出来了:“死王大富!”
身后有人打个喷嚏,可怜兮兮地说:“宁小白,非得在背后骂人?”
宁白的嘴角好想往上扬,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问:“王公子怎么不多玩会儿?”
王福临很是惋惜地说:“我没钱。”
宁白:“……”
王福临与她并肩走着,吸着鼻涕说:“你看,骂得我都得风寒了。”
“大不了,我也送你上医馆去。”
“咱有薛老头儿,不必浪费那个钱。”王福临拍了拍宁白的肩膀,“倒是缺个端茶送水的人。”
宁白抖开他的手,“真不好意思,我不会!”
王福临很是大度:“这个,调教一下就行了嘛。”
“得了!您还是留着钱调教那些姑娘们去吧。”宁白说罢,转身折进一个铺子里。
王福临抬头一看,铺子门前正挂着两盏写了“炎记”的灯笼,他追进去,笑嘻嘻地
问:“小白,你是不是吃醋了?”
“姐姐我油盐酱糖什么都吃,就是从不吃醋。”宁白说着,“啪”地一声将门关了,整个屋子都轰隆一声响。
“哎哟喂,小姑娘诶,可得轻些,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折腾。”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约莫古稀之年,瘦得皮包骨,一脸的褶子,映在灯光里,很是吓人。
“老人家,怎么只有您?”宁白很是诧异。
老头儿侧着头,将耳朵对着宁白的方向,说:“大声些,听不清!”
宁白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提高音量问:“我说,怎么只有您,这是不是炎记啊?”
老头儿嘶了一声,缩回耳朵去,一边揉一边说,“叫你大点声,喊得我耳朵都聋了,年轻小娃娃,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
宁白很惭愧。
王福临憋着笑。
宁白踹他一脚。
王福临又跳起来:“宁小白,你又暗箭伤人,还是同一个地方!”
老头儿讲这话听了半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跟宁白二人说话:“是啊,还是同一个地方,可惜,人却不同咯!跟我来!”
宁白跟王福临乖乖跟着老头儿进了饼间,这饼间倒也雅致,竟还能听见一缕琴声。
宁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炎爷爷,你没有帮手吗?”
老头儿饼间的灯笼点亮,说:“谁告诉你我姓炎?我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