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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一连几天,商伊容他们几个都早出晚归,如渊连人影也见不到一个,刚开始担心,又想起伍从心走前说的话,立了心叫自己不去多想:是好是歹,自有人承担,何用她这个外人白白劳神操心?
      第三天傍晚时分,商伊容回来了。几天不见,她越发清瘦,简直有几分仙风道骨。她如常和如渊点点头,径直进了老太太的卧房,足有两顿饭的工夫才出来,晚饭也不留在家里吃,又回公司里去了。
      如渊这才进去,见商老太太歪在榻上,闭着眼睛像睡着了,刚想退出去,却听老人家慢慢开口:“如渊,明天上午去公司,晚上记得准备好我的出门衣服。”
      如渊答应。老太太忽然又说:“找那套品蓝的,就是那套……“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大概是真正睡去了。
      品蓝的,如渊是记得老太太有那么一套衣服,只是从来不见穿过。她动手找出来,又亲手熨平。衣服的料子和做工自然是上好的,式样也经典优雅,这样的衣服老太太最多,不知道为什么特特选这一套。
      商老太太到公司的时候,自商煜起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已经在会议室。如渊正要像往常一样跟她进去,老太太停步,想一想:“如渊,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不必进来了。”
      如渊垂下眼,一句话不多说,整个身体姿态都在说:“是。”
      她坐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区,自有人给她斟了茶,端来香甜的松饼。
      又听见脚步声,如渊抬头,是许久不见的何捷,她走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后,神色有些倨傲,嘴角又像浮一个笑。是了,这就该是伍与石的另一个合伙人石启文了。何捷看见如渊,更微微扬头,只做不认识。两人也进到会议室里去。
      如渊只觉方才吃下去的松饼如铁块哽在喉间,奶油也冰凉冰凉地一直要滑到胃里去,连带胃都隐隐作痛。她喝一口茶,馥郁的茶香教她松弛,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本宣传画册翻起来。
      这本介绍商氏集团的册子如渊以前也见过,她忽然留神中间一张照片,是集团成立庆典酒会上商老先生和商老太太的合影。啊,那时候应该还是叫做商先生和商太太吧。他正当盛年,两鬓染了霜,一身暗蓝西装熨贴无比,佳容眉目间有些他的影子,但自没有那股子气势;商太太,慢着,她身上穿的竟是今天这一身品蓝洋装裙。彼时崇尚英风,配一顶天蓝女帽,帽檐簪五彩绢花,几可乱真。她一手持香槟,一手搭在商先生小臂之上安静地笑。
      那时候,她算不上年轻,可是,眉头也不像现在时时结紧;那时候,她还有他,因而笑容依恋倚赖,也就似一名普通的贵妇人;那时候,她还有无忧的日子。以为今朝太阳落山明日还会是同样的一个升起来,以为好日子还长,以为可以永远相守,谁料想几夕风雨,花凋叶残,红颜如逝水,恩爱难见白头,就连大家大业看来也终不长久。流光无情,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这天回家,老太太连午饭也不吃就说累睡了,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连商煜一干人都回来了她还不醒。众人着如渊进去看一看,她只得推开房门,见商老太太脸对着墙,一动也不动。
      如渊担心,上前轻轻唤道:“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回过身,如渊心中一凛,那纵横了一脸的可是眼泪?她跟老太太这些年,见过最多的是她笑,生气数落人是慢的,至多皱起眉沉下脸,人老了,七情六欲都不会明显,想是修炼到了那一层。然而,今天这一哭,多少年的工夫也白费,伤心伤身。
      如渊不知怎么开口,老太太倒先说话:“你把上次那个首饰盒拿来。”她珍而重之地拿一样东西出来,看一阵,交到如渊手里:“好孩子,从前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看来这次也不能了,到了时候,你自己好好地去罢,不要再傻了。”
      “老太太这是说什么?我不懂。”如渊握住手心那枚温热的玉石戒指,眼泪几乎掉下来。
      商老太太重新躺回去,不再说话。
      自那天起,她的病一日重似一日。
      今年寒流来得早,像是要对缠绵病榻的人下死手。风在屋外呼啸,给人奇异的不安和压迫感。有时霜有时雨再加雪,好端端的花园像死了一样,永远是阴的冷的湿的,除了深深浅浅的灰没有其他颜色。
      所有人进进出出,一例阴着脸低低地说话。商煜商伯容黎小峥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可是也安静。是山雨欲来的安静。
      如渊受不了房子里的沉闷空气,出去花园走一走,总是衣履头发尽湿的回来。这天,她散步回来,正在门廊处换下雨鞋,见鞋底沾了几瓣枯死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擦掉。一抬眼,看见廊内的阴影里早早坐了一个人。
      “佳容,怎么是你?”
      商佳容的眼睛似褪了往日的神采,笑容却依旧明亮:“如渊,这么冷的天你也往外跑?看,手这么冷。”
      如渊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起看廊外雨珠成串地掉到地上,掉在水塘里。
      “如渊,你说我们家这次是不是真有大麻烦了?”商佳容看着玻璃窗,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仿佛雨幕背后有什么东西,他要尽全力去看清楚。
      如渊不出声。
      他接着说:“一定是的。以前也有麻烦,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大伯他们像现在这样……奶奶?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啊,我找了芷芳很多次,不是说出去度假就是在她家的公司里,她也不来看奶奶了……”
      如渊转头看看他,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和自己说话,一路自言自语。
      “是了,不知道文仪怎么样了?我要去找她说话。”商佳容猛地站起来,就这么走开了。
      雨越发急了。如渊穿着湿衣服坐在原地,听细碎的雨声打在玻璃上,打在枯叶上。一切像是静止,只有她,还有永远也下不完的雨。
      是黎小峥的声音打破了这静止:“如渊如渊,你这些天可有见过倩容?大家都说好些时候没在家看见她了。”
      素日倩容在家的时间少,又不爱和人说话,几日不见她人影也是正常。听黎小峥一问,如渊再细细一想,果真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她。
      两人去到商倩容的房间,屋里和往常一样拉着厚厚的窗帘,椅子上搭一件金色的浴袍,握在手里,薄的,柔软的,像一束金色的光,一不留神就从手里滑落。衣橱仍是半开的,隐隐有玫瑰衣包的香气。地上两只跳舞鞋子一东一西,颜色也不一样。商倩容像是昨天晚上出去还没有回来,随时就会出现在门边,打个呵欠:“真累,我该睡了,你们不要来叫我。”
      如渊走过去,拨一拨橱里的衣服:“啊,那一件大衣不在这里!”
      “哪一件?她有那么多大衣。”黎小峥不解。
      “是那件防雨防寒的,有很多口袋和拉链。倩容跟我说过:有哪一天她要出去,别的衣服不用带,这一件就够。”如渊说着,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出去?商倩容说出去也就是去跳舞去聚会,哪里用得到这样的大衣?
      黎小峥急急出去联系,看有没有倩容的消息。偌大一个人,竟好像水汽一样在空中蒸发消失,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人见过她知道她的音讯。
      大家都慌了神,乱成一气,没个章法。只有商伊容镇定:“这么看来,是她自己走出去的,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只好等等看,再有找个可靠的私家侦探慢慢地查去,最要紧不能让奶奶知道。”
      是,商老太太已经禁不起任何的坏消息,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只剩一副骨架,一天之中睡时多醒时少,时时混乱了时间空间,有时候还让如渊叫商烨来见他:“阿烨又骂佳容了是不是?他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把他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如渊只觉心酸,连声答应,到了门外慌忙用手擦掉眼泪。
      就是从这段日子开始,如渊每天晚上都做梦,真实的,凌乱的,叫人心慌的,梦里总是有人来来去去,穿了靴子的一只又一只脚,奔到东,奔到西,踢翻瓷器,踩烂花草……早晨醒来只觉说不出的疲倦,精神也日渐困惑。
      外面的传闻越来越多,听着都像真的。商氏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老臣子纷纷辞职,公司很多正常业务处于半停滞状态,更不用说新的项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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