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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两年之约 ...

  •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翌日一大早魏云音就将温惠的信带进宫,在宫门口等了好半天小太监才恬着脸跑出来,引着她往太子的住处去。
      韶泱依旧是一张晚爹脸,活脱脱被人欠人钱的模样。
      “她可有什么话?”
      魏云音想了想才道,“她还想见你一面。”
      韶泱沉着嘴角,手指头已经在拆信。
      魏云音却止住他道,“太子等臣走后再拆。”
      “为何?”
      “今儿个早上起太早,微臣连口水都没喝上,太子殿下等微臣喝完这盏茶。”
      韶泱一脸古怪地等她咕隆隆牛饮完茶水,再次撕开信封时,魏云音却抹干嘴巴说要去如厕,刚喝完茶就要如厕……
      只得挥挥手,“去。”
      “谢殿下!”魏云音响亮地答了句,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去。
      等韶泱看完温惠的书信,红着眼眶坐在桌前愣怔片刻,再要找魏云音回来叙话,才知那狡猾无比的魏云音已经出宫了。

      牵着一头大白马,魏云音在街头转两转,见那转糖的摊子,丢下几枚铜钱,给自己转了个大凤凰,再买两个绞丝糖,给大白马吃。
      大白马嘴巴动了动,连竹签都一并吃了,鄙夷地冲魏云音打两个响鼻,她想了想,把手头的凤凰也撕下半边给它,弄得马脖子下边和自己手上都是黏粘的糖。
      到韶容府上时,下人将魏云音引到偏厅等待,她让人把马牵去洗嘴巴了,自己也命人打水来把手和脸洗了洗。摆茶点的是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魏云音吊着眼把人看了一通,看得那小丫头不敢抬起眼,脸颊微红。
      她才端起茶笑道,“你家主子在接客?”
      “……”
      “是什么样的客人?四殿下常常要接客么?我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魏云音说话带了三分痞气,拿玫瑰糕的时候顺带就把小丫头的手抓住摸了一把。
      那小丫头吓得去了三魄,往后退一步,嗫嚅道,“奴婢不知道殿下见的是谁,不过那人常来陪殿下下棋,今日已来了一上午,通常他是不用午膳就会走,所以过不久殿下就会来见大人了。”
      魏云音若有所思的努努嘴,“四殿下辛苦。”
      她眼珠转了转,又见丫头的脸一时白一时红,索性放她先下去。支着下巴打了会儿盹儿,再醒来,一睁开眼就撞上一双青山浮云般的眼,韶容直起身,面上抱歉。
      “让你久等了。”
      “嗯……”她抬手抹去唇畔不存在的哈喇子,笑道,“不算太久,不过听你家下人说有人常来陪你下棋,一来就是大半天的。很辛苦吧?”
      “……?”
      “时常需要接客什么的……”魏云音咕哝了一句。
      韶容哭笑不得地咽下口头的茶水,才尴尬地道,“你都在胡想什么?”
      “那陪你下棋的是何人?何不为我们引见引见。”
      韶容略有为难,“是我行走江湖时候的师父,我的琴棋书画都是他所教,不过他知晓我的身份后,就再也不不肯让我叫他师父,只称是我的朋友。此番进京本是来找三哥的……赶巧三哥去找红袖姑娘,不在京中,是以常来我这儿下棋吃茶,我也可尽地主之谊。”
      “他也认识三殿下?”魏云音手边的茶已经干了,努嘴吐出几片茶叶,小丫头上来斟茶,又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茶水泼在桌上也不自知。
      直到韶容出声,她才回过神,谁料那魏云音拿自己的袖子一揩完事。
      “三哥交游甚广,是他先认识的师父,师父肯收我为徒也是看着三哥的面子。”
      魏云音打趣道,“你拜师还得仗着三殿下的面子,什么时候真要见见你这个师父。”
      韶容只是笑,并未说话,魏云音也不再提。二人在侧厅里坐了不多会儿,就到午膳时候,魏云音本就有蹭饭之意,自然是不走的。
      下午时候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菊花挺直秀长的茎上,韶容府上的菊花可谓姹紫嫣红,各有各的风情。
      魏云音好奇地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若不是当着主人的面,恐怕她早已经扯下几朵拿在手上把玩。
      而韶容也怪得很,平日他珍爱院中的花,花奴俱是精挑细选而出,府中上下无人敢碰四殿下的花儿,今日却容得魏云音到处乱摸。
      在湖心的亭子坐了,秋水最明净,微风送来菊花清苦的香气,魏云音只觉得好似脑袋上箍着的无形的紧箍咒松下来,好一阵神清气爽。
      “四殿下这儿是个好地方,我早该来的。”她像个猴儿一般到处乱看,反倒是不去看那面容俊朗,仿佛清风皓月的韶容。
      “这原算不得什么,从前母妃比我会打点,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魏云音拿桌上的苹果啃了,响亮的一声,她微微眯起眼,弯弯的眼中映着韶容的影子,“殿下的母妃当年盛宠,整个西陌无人不知,就算是在我老家那样的穷乡僻壤也略有耳闻,可惜了红颜薄命。”说着魏云音放下翘着的腿,正色道,“我很抱歉。”
      韶容反倒淡淡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母妃早知道自己的命数,在我出生前就修好了陵墓。”
      他仔细看魏云音的神情,果然她并无惊讶,只道,“我将来多半是死在沙场上,拿席子裹一下,暴尸荒野足矣。上到上古,黄帝时候本就没有棺木,陵寝耗银子,还让人挂念,不如让野兽果腹,也算是功德一件。”
      韶容笑笑,“不会如此。”
      “嗯?”
      “将来你必定是死在自己床上。”韶容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狭长的眼角添了一抹狡黠。
      “你又从何而知?”
      “我给你算过一卦,你会高寿,并且寿终正寝。”韶容认真道。
      魏云音口头的苹果变了滋味儿,脑子里浮现起美人爹爹的白肤细目,那时候娘亲刚走,她爹也找人给她算了一卦。
      “爹的表情很不好,捏着卦签发了好一会儿神,没有找人解签,只是摇头直说不会。那天晚上爹爹给我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活似我第二日就要上路了一般。我想那必定是支下下签,才让爹那样镇定的人都失了分寸。不过我那时候小,后来再问他,他也不肯说了。”低头笑了笑,魏云音接着说,“那签上说不定说我会马革裹尸连个坟包都没有,我爹才一个劲要我从文。可我一念书就瞌睡,书上的字就像蚂蚁咬我的脑袋,很疼你知道不?”
      韶容瞧着她认真的眼神忍不住笑起来,“是啊,想必还是最厉害的那种蚂蚁,咬完会起包的。”
      魏云音眨了眨眼,“对啊,所以我脑子里一直有包,还不止一个。”
      “……”

      “今日来找你,本是有一事。”魏云音说到正题,果子也不吃了。
      韶容对她有丝难以让人察觉的宠溺,她有问,他必答。一番打听下来,魏云音弄明白袁勖怀会跪在暖阁门口的原因。
      “今年西陌洪涝灾害严重,粮食减产。此时发兵拖累国力,自是不妥。丞相大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时心急,又在朝堂上态度强硬。父皇最近见到他就头痛,散朝后自是不见的。”
      魏云音的手指头敲着桌子,讪讪道,“为了个女人,真就值得?”
      “什么女人?”韶容不知所谓。
      “没,我自言自语。”她站起身,趴在栏杆上看了看清亮的水波,水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不一会儿,又添了一个影子。韶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极浅淡,仿佛空谷幽兰,却又离她无比亲近。
      “袁大人十分固执,你是他的门生,若是方便,也可劝一劝他。”
      魏云音走出亭子去,扬了扬手,“谁都可以劝,就我劝不住。”似乎是自嘲,她又说了句,“真的要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要等个两年。”
      韶容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影子同记忆里那个小屁孩融合在一起,当初她也是这样,满脸满嘴的什么都不在乎一般。若不是在钰兰台见到她,或许他真会以为她不在意。

      当夜。
      丞相府。
      没有烤肉。
      没有喝醉酒。
      袁勖怀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对许伯说了句,“府上的护院该换了。”
      许伯阴沉着脸望着同坐着的不速之客,灰头土脸地答了句是,刚要退下去,就听那不速之客道,“烫壶酒来呗,秋天的夜晚已经凉了。”
      袁勖怀不置可否,不一会儿酒也有了,魏云音给自己倒了杯,喝下去身体舒服了些,袁勖怀却没有动的意思。
      “喝完酒就走,本官明日要早起上朝。”袁勖怀是从床上爬起来的,素白衣衫外头披着件长衫,垂着的眼睫像是凝结在脸上的霜般冷清。
      “这次又写了新的折子奏请发兵桑蛮?”魏云音嘬了口酒。
      “不关你事。”
      “袁大人,你同烈帝对着干,是想提前告老还乡?”
      袁勖怀抬起眼,勾着酒壶就往口中倒,宝石一样的眼睛瞅向对桌之人,“这事轮不到你管。”
      “这样,我们做笔交易。桑蛮一事你先按下不提,两年,两年后的秋天,我答应你发兵桑蛮。”
      袁勖怀轻笑,“凭你?你拿什么答应我。”
      “你不是一直都在调查我?袁大人,你派出去的暗卫,还是召回来吧,天天蹲在我家墙头,生得又不好看,会影响美人爹爹教书的生意,学生都吓跑了一大半。”魏云音脸红红地托腮瞧着袁勖怀,就像是瞧一块刚烤熟的,肥瘦咸宜的肉。
      “季王真的死了?”
      “真的,死在洪水里。”魏云音老实地答,伸出手,扣住袁勖怀勾着酒壶的手,就着他的手,往自己嘴里喂酒。
      “你爹是季王的家奴,躲在高楼上目睹了季王一家被洪水冲走的惨景却并未伸出援手?”袁勖怀眼神清明,说话的语气像是引人入陷阱。
      “怎么可能,大水冲过来谁还分得清是谁。况且,我爹根本不是季王家的家奴。”她的话越发实诚起来,将酒壶拿开,勾着袁勖怀,紧盯着他的眼。
      “你不是一直在查么,袁大人,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季王当年,有万夫当关之勇,为人正直不苟言笑,在朝堂中从不结党,是以家中落难也无一人援手。本官看着你,却看不出季王的遗风,是以不能确定。”袁勖怀眼底有冷冷的嘲意。
      魏云音丢开他,摆了摆手,“军人在外骁勇,对家人却是关怀备至,你又怎知,娘待爹爹是何番光景。”她顿了顿,忽而顽劣地笑,“比起我对袁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勖怀背身站了起来,方才被魏云音拉过的手上已有红痕,声音不大,却似乎有铿锵之力,“本官就给你两年。”

      微醺时分从丞相府出来,魏云音软趴趴地骑上马,马儿颠了一下屁股,她嘟哝着把脸埋在马鬃里,内心忽然有点感伤。

      娘啊,当年你追爹也是如此吗?
      她连袁大人座下的马尾都看不到!
      一介书生,把她吃得死死的,料定她不会眼睁睁看他削官还家。
      爹啊!
      当年你可对娘耍过无赖吗!
      怎么轮到她脑袋上,就遇上个老奸巨猾的……
      不,不对,袁大人不老,只是有点儿……
      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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