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雨天rainy

137、133葬礼

　　第二日清早，接到荧惑的电话。“老头子就这几日了，赶紧回来。”
　　老头子说的是席尔梅斯。席尔梅斯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有余，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斯特林赶紧跟李玉涵跳上马车，火速返回帝都。
　　马车一路经过不同的驿站，交替换上最好的骏马，终于在第五日傍晚抵达白蔷薇庄园。
　　斯特林在看到席尔梅斯第一眼就知道老人确实已经不行了。
　　他看到了死亡。
　　凯萨琳夫人让他们进来。斯特林走到病床前，心情很复杂地看着虚弱的老人。他现在已经彻底衰老无力了，生命的最后迹象在脱离躯体。
　　“你回来了。”席尔梅斯伸出手。
　　“是的，我回来了。”斯特林握住老人干瘪的手。
　　“回来就好。”席尔梅斯费力地转动眼珠，浑浊的眼睛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凯萨琳夫人，雪尔薇亚，荧惑和他的夫人梅菲尔，斯特林，李玉涵——他们是他半生心血，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你们大家都在就好……怎么看不见明辉啊？”
　　“明辉准将还在龙渊国前线，战况正进入胶着，他赶不回来。”雪尔薇亚解释。
　　“啊，啊。”席尔梅斯上下嘴唇移动，不清楚他到底听懂多少。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阵，又示意斯特林低下头去。
　　斯特林侧耳过去，席尔梅斯费力地磨动嘴皮子，听得他嘀咕道：“要小心……塞伦……”
　　斯特林一瞬间几乎不敢动弹，而席尔梅斯又一次疲惫地闭上眼睛。“探视时间到了。”医护人员说着这句话，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老爷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一出房门，荧惑就问斯特林。
　　“哦，他说要支持明辉。”斯特林说，倒不是他刻意欺骗大哥，只是一种还搞不清情况的本能反应。
　　荧惑点头说道：“是，御前会议已经有对征战龙渊国有反对声音了。”
　　“是吗？”
　　“你久不在帝都，最近局势有些混乱。”荧惑说：“总之希望明辉最近会有好消息传来。”
　　“嗯。”斯特林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竭力思考席尔梅斯要自己小心赛伦是什么意思。赛伦是白蔷薇家族的姓氏，蔷薇家族也是极赋历史的神秘古老家族。据传说蔷薇家族曾一度分裂成白蔷薇、金樱子、蓝荼蘼三个氏族，这三大氏族引发了白魔法界的‘红白蔷薇战争’。
　　最后的胜者是白蔷薇家族。
　　赛伦是白蔷薇家族真正的姓氏，席尔梅斯的妻子凯萨琳便是塞伦家族的长女，她的全名是凯萨琳迪斯拉赛伦。荧惑的小妻子梅菲尔，是凯萨琳夫人的侄女，也即梅菲尔温蒂赛伦。甚至那位在首相之乱大出风头的帝都现任市长白雍林，他的全名是白雍林科威赛伦。
　　席尔梅斯在被流放后还能保全性命，在与达龙首相的斗志斗勇中苟延残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背后支持的白蔷薇家族。
　　白蔷薇家族有政治投机的传统。
　　凯萨琳夫人的父亲老赛伦是一位深居简出的老公爵，跟某些狂热政治分子比起来，老赛伦实在是够正常的。斯特林直觉头疼，还有，仔细一想，白蔷薇家族其实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凯萨琳嫁给了席尔梅斯，梅菲尔嫁给了荧惑……
　　如果当年是白雍林娶了李玉涵……
　　思及此，斯特林出了一身冷汗。
　　席尔梅斯在弥留之际告诉斯特林：小心赛伦。
　　席尔梅斯这样说，是否因为，他跟白蔷薇家族并无姻亲关系？
　　梅菲尔跟在荧惑后面，牵着四岁女儿的手。斯特林和李玉涵从丹麦行省蜜月回来后不久，荧惑就娶了梅菲尔。
　　当时明辉和斯特林还很不解，单身聚会和荧惑拼酒问他为什么娶一个小不点丫头。荧惑那天喝了很多酒，明辉却始终没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最后清晨微暝，荧惑醉醺醺地指着斯特林说“我没你幸运”，又指着明辉说“我没你执着”。
　　然后就再没有什么了。
　　梅菲尔嫁给了荧惑后，不过一年就有了孩子，她从此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李玉涵发现斯特林在偷偷观察梅菲尔和她的孩子，不由得也留意了一下那白嫩的小孩。她看了孩子又把目光移到梅菲尔身上。梅菲尔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天真少女了。
　　“……又一个衰竭的。”李玉涵轻声说道，把目光移开。

　　半夜的时候，席尔梅斯病情骤然恶化。第二日上午，这位执掌帝国十数年的老人怅然去世，凯萨琳夫人几乎昏厥，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葬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作为一个在民众心中‘无作为’且‘懦弱’的前国王，席尔梅斯的葬礼办的极为朴素。
　　雪尔薇亚身着黑色礼服，站在人群最前面倾听着叔父的墓志铭。
　　“……容我先行一步，年轻人，未来交给你们了。”
　　她想起叔父最后一次跟自己的秘密谈话。
　　“叔父，哪些人可用？”雪尔薇亚问他。
　　“明辉，”席尔梅斯吃力说道：“全世界都背叛你了，他也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能表现出对他特别的重视，要一步步地来。”
　　“叔父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明辉的吗？”
　　席尔梅斯笑了笑，“我总不能让人看出我留了哪张牌。”
　　“可是，”雪尔薇亚又问：“叔父不是按能力来选人吗？”
　　“能力是一方面，要论能力，荧惑更具备。可是你不能把政治重心放在他身上，他太有手段，心眼也小。荧惑必须有人牵制，必须关进牢笼里。而明辉除了能力之外，还对你有一颗忠诚的心。政治中，政治立场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明辉心目中的女神，他绝对不会背叛你。”
　　“……我知道……”雪尔薇亚说。
　　“其次是斯特林，这个人能力也强，并且稳重，走的是正道。你要记住，一定要跟他的妻子李公爵处好关系，你把握住了她也就把握住了斯特林。他有任何动向，你都会一清二楚。”
　　“叔父不信任斯特林将军？”
　　“他走过一次歪路，我差点放弃他……虽然他最后还是没让我失望。但失望过一次后，总感觉抱着定时炸弹，担心这孩子又犯一次傻。”
　　雪尔薇亚知道叔父是在说昔年斯特林钟情沙特公主欧忒耳佩的事。这件事她也有份参与，因此惭愧地低下头。
　　“哎，他跟李公爵结婚五年，到现在也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他的婚姻到底怎样。李家帮了他大忙，李公爵也是个好姑娘，希望他头脑清醒，别负了人家。剩下的这些人，白雍林，荧惑这些人，你看着用吧。”席尔梅斯说完这些话，把眼睛又闭上。他休息了一会，又睁开眼睛说道：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御前会议。
　　李玉涵回来后就参与了这次的国会。这种会议是由贵族大臣组成，在光线不甚明朗的光线下，所有议员坐着一个只能容纳十几个人的桌子，每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李玉涵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她是孤单一个人入坐外，其余所有议员身后都站着四个人高马大的近卫官。后面还有一圈圈的梯形座椅，下议员都齐刷刷坐在那里。
　　这次突然召开的会议，是为了讨论明辉准将对龙渊国之战是否应该持续下去。战争已经持续了五个月，帝国为此耗资巨大。李玉涵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早知道来之前就再多吃一点撑着的，她早知道像御前会议这样会议，每次不开个七八个小时简直对不起‘御前’两个字。李玉涵已经听他们论战了无数回，脑袋疼地无比。索性她每次都简短说几句话，像那拨人滔滔不绝地说废话，然后再反驳，再驳斥，来来回回也没看到哪一方占了上方，实在是有够浪费体力的。
　　李玉涵只希望这场拉锯战可以快些看出胜负，然后她就可以用手中的否决票或者裁定票了。这时，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说道：“李公爵怎么看对龙渊国之战。”
　　李玉涵回过头，看到赛伦老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旁。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白蔷薇家族也有一票否决权。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李玉涵说：“不过，可以移动位置吗？”上议员的位置不是固定的吗。
　　“呵呵，”赛伦老公爵表示这根本不值得在意，“同一个观点的人不是应该坐在一起吗？”他说。
　　李玉涵谨慎地看着他。说实话这拨政客她看着都不喜欢，尤其是老人，越老的狐狸越是狡猾。
　　“安静！安静！这里是御前会议，不是菜市场。”白雍林市长抡起硕大的木槌，重重地敲了几下。
　　“照目前来看，反对继续进攻龙渊的票数占了上风，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白雍林停顿一下，“就开始起草文件。”
　　李玉涵舒了口气，刚想使用否决票，突然一个声音从她右侧方传来，“否定。”李玉涵惊讶地看着现在离自己隔着两个座位的赛伦老公爵——他什么时候移动到那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