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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剑下无败 ...

  •   清晨醒的时候,雪影的鼻翼间淡淡留恋着一股幽香,似是幽然昙花,似是夜间水露,乍一闻的清新驱散了缱绻的睡意。
      “羽毛?!”
      抬起头,一片柔羽从颈窝间滑落,她抬手去抓,细密滑顺的质感摩梭在指尖,是一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触感。一抹浅笑慢慢占据了嘴角。
      “难道是……白凤?!”
      子明和子羽从两侧窜到子影的床榻,不过转眼一瞬,完好的羽毛在两人的争夺中,成了碎片。一丝丝的毛飘散,肩头、胸前,手背,到处都落满。
      轻轻呼出一口气,雪影吹走四散身侧的残羽,清冽剪瞳中难得一点破绽,如石子落入湖心,激起千层涟漪。
      真是可惜了那么片羽毛。

      雪影的生活从盖聂自请为师起变得忙碌——上午在儒家潜学经书,下午在墨家修炼武艺。
      子明很羡慕,说着大叔从不肯教我武艺,却也始终不愿认真向庖丁学习。
      那样的生活,确是世人看来的美好,而用雪影自己的话说,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那日墨家遍地的树林中,盖聂正教她舞剑。
      “剑随心动,剑术未必是一套成文的路子,按照心中所想,舞所思,动所意,那便是练剑的巅峰。你虽是初学,也应当知道。”树荫下,盖聂抱臂而立,面目神色是少有的认真,“剑引气,气御剑,没有真气的剑法伤不到敌人多少,在练剑的过程中,你要慢慢地提炼真气。”
      树下,雪影挥着木剑,一击,一甩,机械地重复着最简单、最枯燥的动作。
      “剑可横可纵,面对未知的敌人,不管是纵是横,切忌莫要急着攻击,挡下对方的招式,看对方的破绽,是关键。强,未必能胜。但胜,必然是强。”
      挥舞着剑,挥洒着汗,很久没有那样地出汗,而她也实在喜欢不起来那股粘粘的感觉。
      剥夺一个人的武功很残忍,要一个会武功的人装得和不会似的却是更残忍的。
      “再没有足够的把握前,不要与人比剑,任何人。剑虽轻,虽薄,被剑锋滑破的伤可以重到让你再无法拿起手中的剑。比剑有输赢,往往输者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陷入自我贬低的循环,同样会丧失拿起剑的勇气。”
      “剑伤人,也伤己。”
      青树下,他半闭着眼,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都说剑是剑客的声音,即便只是听着,也能清晰感觉到剑锋的走势与起落。
      “剑之间,也有胜败?”
      白衣翩跹,袖上的银竹纹在光下利色流泻,淡淡的,却也逼人。
      “哦?”一色犀利,当半闭的眼全然睁开,名动帝都的第一剑客,眼中只留下犀利。
      然而她没有看他,手中舞着剑,眼色一点点凝聚:“曾经有一个人,和我说,剑之间,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你认识小庄?”
      “算是吧。”
      树下,影中,一个犀绝得半眯起眼,一个泠冽得寒光浮起。
      挥剑什么的,实在是受够了。

      风声,耳边只有风声,在突然变快的风声下,雪影只觉手上脱离,待到回过神时,剑已然不在手中。
      她身后的半尺之地,一片青叶正徐徐落地。
      打掉她手中剑的,是叶。一片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叶子。
      好快的速度。
      她抬眸对上盖聂,有迷惘,也有惊讶。
      “暂时不用练了。”
      虽然这个结果确实是她想要的。但是……
      “为什么?”
      “你的眼中,有戾气。”拍拍她的肩,盖聂不知何时到了身侧。
      “什么?”
      盖聂悠然自在,似乎没有看见她挑起的眉毛:“戾气,你身有戾气。此刻如教你习武,你只能成魔。”
      修长手指拂开她额前因汗珠而相连的碎发,“子影,爱恨只在一念之间,绝高的武艺若是用来恨,习武之人便成邪魔。那样的结果,你想要吗?”
      想要吗?从来没有人,包括她自己,问过她这个问题。
      雪影揉了揉手臂,向后一靠,背脊撞上树干,惬意地笑了,笑容有几分恍惚。想要或者不想要,都已经是无所谓了的。她的武术、她的剑从沾染鲜血的那刻起,便已成魔,而今再想,也已无济于事。
      自己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或许是习惯了杀戮的戾气,却不想被他轻易发现。
      剑圣果然是剑圣。

      “大叔,你们在做什么呢!”
      像是地震的感觉一波波传来,由远而近,愈来愈近,天明立在“震源”处,头颅高过了丛林,围起双手,向着他们大声喊道。身侧是紫衣明媚的少羽。
      雄猛的身形,结石的肌肉,有力的拳头,粗壮的锁链,曾经有相类似的一个好吃愚钝之人,一剑封喉,死在盖聂剑下。曾经有一个不能再言语的苦命之人,机关改造,为公输仇所复活。
      无双,无双鬼。天下无双的大力。
      “那是……?”
      一别永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机与无双再遇。抬眼向他看去的那瞬,雪影知道他是认出了她。
      “机关无双,被卫庄那个大坏蛋抛弃了,还好有我——天才子明,修好了他。”
      无双呜呜呀呀,没有人理解,而雪影知道,那是他在试着唤她的名字。
      突然收回的视线中有些许难懂的晦涩,她微扬起头,看向无边的天际:“戾气嘛……先生可知道,因为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他死的人……”
      “无论如何都想要他死的人……”重复着她的话,盖聂的语调不知是沧桑还是无奈。
      “他啊,伤了我很重要的人。我那位朋友,她养蛇,她养的蛇无心咬了那人,那人便杀了她……”
      没有人知道她讲的是谁,又或许谁都不是。只有不远处,无双站着的那块地,重重一抖。
      雪影的目光落到无双,勾起的嘴角写尽的无奈,不知印证了谁的猜测,又蛊惑了谁的心。
      无双,对不起。只是人死,本不该复生。
      “所以,你想杀了他。”盖聂定定看着雪影,眼神如刀。
      “不,我不杀他。因为就算是杀了,最终死的还是我。”
      “怕什么,有大叔教你剑法,怎么会杀不了!”
      “子明,就算是你的大叔再教我十年,我也杀不了那人。除非,是你大叔亲自去。”
      “那个人,是谁?”俯视着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非得要他去杀的人,会是谁呢?
      “农家,胜七。”

      “农家,胜七?”齐齐两声,一声不知,一声惊愕。
      “传说从炼狱而来的男子,此人多次被七国捕获,入狱后又屡次在法场行刑时将刽子手杀死逃离。江湖中见其人如见鬼神。他冷血、残忍,将打败所有强者作为人生目标。江湖中传言,巨阙虽在剑谱中排行第十一,却可与排行第二的渊虹匹敌,见过他真正实力的人都已不在这世上。败在他手下的剑客数不胜数,他在七国被捕时,身上被刻下七国的文字,最终被秦国捕获。”
      “少羽,你知道的好多!”
      “你可知,胜七不与弱者动手,既是一杀就死,恕我直言,你那位朋友并非什么强者。”言下之意,怎可能为了被蛇咬这点小事,去动气,去杀一个为他所不耻的弱者。
      “我差点就忘了,最终败了他的,是先生您。确实,他杀了我朋友,并不是只为了那么一个原因。我朋友爱慕的那位,和胜七动过手,下落不明。”
      “于是你朋友为了爱慕的那位质问胜七,惹他发怒,最终一剑杀死。只是,比起胜七,你更想杀的,是她爱慕的那位吧?”
      “先生说笑了。”雪影转过头慢慢迎上盖聂的视线,没有畏惧,“我怎么可能会想杀那个人。如果说,胜七很难被杀死,那么杀那个人就是比登天还难。”
      “这世上难道有大叔也杀不了的人?”
      “小庄。”
      “是他。”
      笑意盈盈,说不出是苦楚,还是骄傲,她游移的目光最终对上了无双,几乎没有挣扎的,后者握紧了拳。仿佛在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对不起,谢谢你。无双。

      “子明、子羽、子影,都在啊。”
      “三师公。”
      白衣儒雅,洗不尽的书卷气,荡不落的满腹经纶,笑意恬然下是与世无争,还是囊括天下,没有人说得出,也没有人知道。是平凡,还是不凡,不过一念间。
      张良的背后,跟着高渐离与盗跖,神色严肃,不苟笑意。
      “盖先生请移步,有要事。”目光无声一顿,显然是落定在盖聂身侧的雪影上。
      “子影先告辞了。”
      不去管身后人的眼神,没有听天明、少羽同路的呼喊,她只是一个人走,走得很快。她不能停留,因为无双。
      路的尽头,通往世间,路的背后,是秘密重重的墨家。而她又是谁?她是流沙的密探,雪影,此番而来,自然是为了打探墨家的鬼祟意图。
      四周,没有人。雪影纵身一跃,穿过细密树林,逃过各处监察,在那一栋茅草屋前的树上停身,如白凤那般。
      指尖寒光流动,莹莹湛蓝的一点蔓延到远处,环绕起所有窗户,从窗下的缝隙滲透到屋内。
      一夜彻谈,待到谈完,已是夜深。
      而外出的,只有盗跖。
      目标,千机铜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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