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末一

3、太平城（三）

　　周小姐的形象虽令人痛不欲生，但病，还是有治的。
　　常、穆二人万万没有料到，交出救命药方后发生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以至于这些天常宗义一个人在太平城里没头苍蝇一样兜了数个圈子，也没想出救穆知消的好办法，还险些被误认为是周府派出来抓人的。
　　两天了，倘若穆知消也被扔进周小姐的香闺，别说节操，怕是早已经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常宗义万分无奈，愁眉苦脸对着扇子说话：“穆叔，我对不住您，您大人大量，可打得轻些，好歹避开我这花容月貌的脸。”
　　忽听见有人应他：“就凭你，也算是花容月貌？”
　　常宗义吓了一跳，抬眼只见墙角里不知何时站了个男童，身量尚不及腰，穿着布衣布裤，相貌寻常，却神色老成，正叉着手看他。
　　常宗义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忍不住驳道：“小鬼，你见过比本少爷更花容月貌的？”
　　那男童道：“昨天有个姐姐从这里经过，她才算是花容月貌。”
　　他气得横眉竖眼：“我是男的！”
　　那男童也不甘示弱：“你就是变了女人，也不如她一根手指。”
　　常宗义气结，闭起眼睛把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在心里把“君子不与小儿计较”默念了几十遍。
　　再睁眼，哪还有什么男童？无非风卷残叶，发出沙沙声响。
　　“女人美貌有什么稀奇！”他悻悻道，“长成周家小姐那样才稀奇！”
　　话音未落，只觉脑海里有电光一现——

　　周府里护院的铁头兄弟这两天有点不太和气。
　　原因很简单：女人。
　　周府没招来新家仆，倒招来一批新丫鬟。其中有个颇有些姿色的，举止端庄，鹤立鸡群，想不注意都难，连何总管也对她疼爱有加，舍不得指使去做粗活，生怕伤了她的芊芊玉指，又唯恐被烟熏得蓬头垢面，只派去周夫人身边端茶递水，讨个清闲。这兄弟二人十岁起就在周府做事，打了二十年光棍，何曾见过这样的美色，不由动了心思，各自使尽浑身解数，只搏美人一笑。又担心佳人被兄弟所夺，一时多有不快。
　　再说那穆知消，被独自关押在周府一处小楼内，每日有人按时送饭，有求必应，只不能出去。本以为要被周小姐霸王硬上弓，眼看贞操与小命齐飞，面皮共白纸一色，连忙哆哆嗦嗦留了份遗书，无非哭爹喊娘，愧对列祖列宗，没能传下香火，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又坦白了自己曾经偷爹爹的药丸子去打弹弓的旧事，安排好故居一屋子玩具的归属，犹担心死无全尸，这遗书怕是送不到爹娘手里，苦等数日又不见救兵从天而降，不由得骂常宗义不顾兄弟之情，光顾着自己飞天遁地，还拿走了他用性命换来的几块金子，此刻必是温香软玉在怀，美酒佳肴不断，哪记得这里还有个倒霉鬼，不日就要做周小姐身下的亡魂。
　　骂饿了，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却与往常不同：“送饭！”
　　穆知消没好气地打开门上小窗，伸手去取。
　　不料放到手里的却不是硬邦邦的饭碗，有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娇声道：“你个冤家，方才在里面骂些什么？”
　　穆知消一个激灵，顿时浑身爬满鸡皮疙瘩，通体恶寒。忍不住大骂道：“常宗……哎哟哟哟哟放手！”
　　外面这才放了他的手指，得意道：“走远些，爷爷我要开门了。”
　　穆知消识相地缩手退后几步，但听门锁处咔咔作响，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女子鬼鬼祟祟推门而入，冲他招手，“过来。”
　　穆知消瞪大眼睛，只见常宗义一身女装，长发如云，身段婀娜，还点了胭脂，画了眉毛，差点将隔夜饭也呕出来。
　　常宗义见状大怒：“我就那么丑么！”甩手要走。
　　穆知消赶紧冲上前拦住，狗腿道：“不不不，往日是我瞎眼，竟不知常兄花容月貌！”
　　明知是骗人，听着还算受用，常宗义哼了一声，转身将门关上，丢了套女子衣裳给他：“喏，穿上。”
　　穆知消欲哭无泪：“我也要穿？”
　　常宗义恶狠狠道：“穿！”
　　穆知消犹要挣扎：“烦请常兄转个身子，我还不太习惯当着个姑娘的面宽衣解带……”
　　常宗义气得直翻白眼，到底还是转过身去了。
　　过了一刻，只见两个婢女鬼鬼祟祟出了小楼，先是低头垂目快步穿过一座小桥，又顺着游廊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正是周府花园的一片墙角。常宗义将穆知消举过头顶，一个运气，人便抛出了围墙，只听外面咚的一声，想来摔得不清。
　　常宗义正要飞身上墙，忽听不远传来人声：“什么声音？”
　　避无可避之时，眼前已出现两个人影——不是那铁头兄弟是谁！
　　“这不是意儿姑娘么！”
　　常宗义花容失色，两兄弟面飞红霞。
　　一人道：“意儿姑娘，方才可听见什么没有？”
　　一人道：“意儿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歹人欺侮了你？”
　　常宗义只恨不能钻进地里去，咬牙将衣领一撕，香肩乍露，张口大呼：“非礼呀——”
　　二人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腾空一跃，转眼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