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末一

2、太平城（二）

　　岭南周家，何许人也？
　　随便在太平城里抓一个活人来，问出上面这个问题，对方都会像遇见傻子一样看你：“哼，看看你头顶的天！”
　　看天。
　　“看看你脚下的地！”
　　看地。
　　“再看看你周围！”
　　举目环视。
　　“这天，这地，这太平城里的每条街，每个人，就是一猫一狗，都得靠着周家吃饭！这就是岭南周家！”
　　常宗义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摇摇扇子，对这答案不甚满意。
　　但他还是将人放走了。
　　三天前他与穆知消闲逛到此地，只见满城萧条，家家闭户，路上行人稀稀拉拉，举止惊惶如过街老鼠。沿街一路张贴着同一张告示，说当地周府有位小姐身患奇病，遍访名医，药石无用，重金求一位妙手郎中相救。二人正嫌囊中羞涩，喜不自禁，揭了告示就登门拜访，果然见偌大一个园子，亭台楼阁，水榭山石，游廊千回百转，不见尽处，好不气派，怕是连皇帝老儿也未曾见识过这等排场。周府总管何不评亲自迎接，不问英雄出处，一上来就是好酒好菜，灌得二人心花怒放。酒足饭饱之后，他常宗义是瘫了个四仰八叉，穆知消倒没忘记正事，询问起小姐病情。何总管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请二位随我来。”
　　二人跟着何不评一路走到一座小楼前，只听里面隐隐传出一声惨叫，却不像女子声音。紧接着有人把门一开，几个粗壮的丫鬟合力抬出一个麻袋，丢在门前。里面尚在乱动，发出呜呜声音，好不骇人。穆知消吓得扑在常宗义背上，“这……这这这里面是什么？”
　　“穆公子，实不相瞒，里面正是我家小姐的救命之物。”
　　身后家仆奉命解了麻袋上的绳子，里面冒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来，双目赤红，颧骨高耸，嘴里塞了一团布，不停挣扎，表情极度痛苦。
　　穆知消又吃一吓，差点要爬到常宗义头上去：“这这这不是个人么！”
　　“这……确实是个人。”何不评轻叹一声，挥一挥手，屏退身边闲杂人等，这才慢慢道来。原来这周府小姐患的奇病，乃是无来由地狂躁不安，状若疯狗，不眠不食，逢人便咬。起初还只是咬人，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药不对症，急得周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一日，有位负责收拾花草的家仆被周小姐撞见，本以为会被扑咬，没想到竟被拖进香闺整整三日三夜，惨叫不绝。待第四日终于放人出来时，一个神采奕奕，恢复如常，一个口吐白沫，不成人形——自此有了灵丹妙药。周老爷一声令下，凡愿意献身救小姐的，一律重金答谢。可惜众家仆无一人肯给面子，跑得比狗还快。最后竟只剩几名多年心腹，哭求看家护院，愧不能救小姐于水火，这才留下清白之身。
　　府内不能解决问题，府外还多的是男人。周老爷又一声令下，把告示贴进了太平城的大街小巷，只不说小姐之病，道是府中缺人，急聘家丁。哪知道周小姐得了怪病的消息传得比西风还快，无一人肯来应聘。周府无奈，只得命人出去抓人，抓一个是一个，救一日是一日。在连续多名年轻男子失踪之后，太平城里再也不太平，全城闭户，严阵以待，直至今日。
　　抓人不易。太平城里的居民早就躲出了战术，躲出了风格，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也不动。派出去的人只能偶尔抓到几个不明真相的过路人，到底治标不治本。于是满街的招聘启事又换成了求医启事，招来了常、穆二人。
　　常宗义将穆知消从肩膀上扒下来丢在地上，整整衣裳，问：“周小姐之病，是何时开始的？”
　　“去年2月至今。”
　　……
　　两人对视一眼。
　　“发春？”
　　“你见过一发发两年的？”
　　“久居深闺，什么不可能都有可能……”
　　穆知消到底是医神之子，此刻也理好衣裳，拿出职业素养，昂首挺胸：“看了才知道。”
　　何总管恭恭敬敬，请他们进去为小姐看病。
　　周小姐的闺房倒没有想象中凌乱，大概是刚刚用过一个倒霉鬼的缘故，此刻风平浪静，香气撩人。
　　里面传来女子声音：“是何总管？”
　　倒也动听。
　　众人停步。何不评上前应了几句，出来招手，让他们进去。
　　常宗义想了想，还是走在穆知消前面。要是有个万一，反正自己的清白已经没有了……
　　正看见帘子掀起。
　　穆知消见前面突然不动了，不由在常宗义后腰上戳了一戳，“怎么回事？”
　　常宗义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掩住头脸，一个转身落在他后面，颤抖着声音说：“贤弟，你去吧。”一把将他推了过去。
　　穆知消扭过头，只见一个庞然大物端坐在眼前，还羞涩地垂着眼睛，噙着笑意，一副小女儿扭捏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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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二人强作镇定，面色惨白，被何总管恭恭敬敬送出了小楼。一到门口，穆知消连忙问：“请问贵府的茅厕……”
　　何总管指了个方向，穆知消立刻捂着胸口狂奔而去。
　　常宗义想了想，也跟着狂奔而去，一同在茅厕里上吐下泻良久，满肚山珍美酒尽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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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7.24：稍微做点修改，新章晚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