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和鸣》芊兰

2、Part 2

　　眼睛，紫色的眼睛……
　　漂亮的，不真实的，紫色的眼睛。
　　冰寒，如雾的冰寒……
　　凝结霜花的，无情的，如雾的冰寒。
　　焰火，苍蓝的焰火……
　　燃烧的，绵延百里的，苍蓝的焰火。
　　鲜血，流淌的鲜血……
　　映在瞳孔的，止不住的，流淌的鲜血。
　　刺耳悲鸣，水镜倒影出的坠落，坠落，坠落，坠落……

　　我醒了。
　　夜很凉，我却出了一身汗，被子教我踢翻了一半。天啊，我做什么恶梦了吗？
　　心情冷静下来后，我抬手拭去发际的汗水。不晓得现在什么时候了，想确切知道离起床还有多长时间，但手机关了电源，我不愿开机后又得关机，更不想被荧屏的亮光刺到，况且手机和衣柜上的海豚中都调了闹钟，到点就会自己响个不停，直到我按停它们为止。
　　总而言之，尽管安心在床上继续躺就是了。抓起被单盖过头顶，我接着找周公约会。

　　“是吗？你做噩梦了？”
　　“是那个我跟你提到过的梦。好像上初中以后就没再梦到过了。阔别五年，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同，虽然我记不太清楚哪里不同。”
　　语文课课堂讨论，我们小组得出结论后，我跟我的同桌兼死党叶诗静聊起清晨的那个梦。
　　“于是乎你今天上学迟大到，幸好碰上我们班的人值日。那塞翁失马，你这次看清楚了紫色眼睛的主人没？”诗静打趣地问。
　　我摊了摊手，“我也想。”
　　她不禁笑了，“你都梦到那双眼睛几十遍了吧？会不会人家是个姑娘，和你同性相斥，不愿被你见她真容呐。”
　　“姑娘？你以为是梦璃啊？”我鄙夷地看她。
　　“她很漂亮，要能真人见上一面我穿越到仙四也甘愿。”
　　“亲爱的，你中毒太深了。”我故作痛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要见也见紫鹰吧，亏你是个女的，我代表我们所有女同胞对你表示哀悼。”
　　诗静抿嘴低笑，“去！我要活到七老八十呢。”
　　我看了看还停留在第二排的老师，她和徐颖那一组人讨论得正热烈。回头继续跟诗静瞎聊。
　　“七老八十啊……都说女大十八变，八十老太婆，不晓得八十岁的班花会不会也是一副牙齿掉光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
　　“不过梦璃的眼睛看着不是很觉得紫不紫色。”
　　“你别继续选择性失聪了，也不要沉醉在自我幻想里。那是男生的眼睛，这次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哦哦哦，那就是凤眸咯！”
　　面对诗静打了鸡血般的兴奋，我极度怀疑把这厮当班花的男同志们是不是该全体去检验智商。但听到凤眸，我还是蛮好奇的。
　　“凤眸到底是什么概念？我们国人写的言情小说才有这个词吧？”
　　她点了点头，“凤眸就是眼尾微微上翘的眼睛，最常用在雄性生物身上，通常被冠上这词的都很妖艳，要不就风华绝代。鬼佬哪理解得了咱们的古风美。”
　　还古风美，我语塞了。
　　不过她是个十足的日漫迷，也大力支持天朝古风漫，收藏的《长安幻夜》就各有简繁体版两本，外加什么周年纪念版、精美画集等名目让我目瞪口呆，只差没有俯首称臣。偶尔实在心痒难止，诗静还会亲自操刀做长裙做头饰做道具角色扮演一回，拉上我这个还算理智的宅女到漫展转转。我认为那是飞上枝头的麻雀，一大群雄性动物却把她看成天仙下凡，一个个两眼放光，往往这个时侯我要么被晾在一边的墙柱，要么被征用当她和某某宅男的摄影师。尽管如此，她征用完我干苦力后，还是很有良心地请我吃饭。
　　“男生用妖艳啊……我果然赶不上潮流了。”
　　“就知道你是从原始森林出来的。”她顿了顿，勾起玉指指向斜后方，“真要弄个明白的话，喏，刘烨的眼睛就有八分凤眸的感觉，你可以留意观察一下。”
　　刘烨，班上公认第二帅哥，高中部第一绿草级人物，一直被认为和诗静最般配的男生。至于为什么是高中部第一却非班上第一帅哥，这问题请去访问比叶诗静粉丝团还令人费解的花痴们。
　　“叶诗静同学，你要喜欢人家本小姐大不了牺牲一下代你向他告白，但千万别误人君子。算了算了，我想那位仁兄一定不会是什么凤眸帅哥，咱们快快停止这个话题吧。”
　　说是这么说，我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往徐颖那组瞟了过去。好巧不巧刘烨也正在望着这边，我一个激灵，连忙转移目标。这回轮到徐颖奇怪地向我打量过来，虽然只有一点几秒。我哭笑不得，听到老师喊了声“讨论结束”，我和她的目光随即各归各位。
　　可是坐在前排的我始终感到一对目光打在背上，是心理作用吧？只是心理作用吧！趁着老师巡到第三排，点了卫子玲那组的人回答问题，有小眉的身体作掩护，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察看敌情——
　　嗷！老师居然在这时走开了，而且徐颖也太敏感了，她几乎在我看过去的同时望了过来。呵，呵，呵，这下弥天大雾了。
　　“叶诗静，中午的大卡司没交易！”触电般回过身正襟危坐，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诶！？”她的反应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
　　发言的同学一愣，旁边的语文老师一愣，全班数不清的目光扫向了我们。
　　“诗静？你们组有别的意见吗？”
　　看着诗静一脸哭丧地站了起来，我死命咬着嘴唇，把头埋到课本上，生怕笑出一点声音。

　　喝着玻璃瓶里面的柠檬汽水，我惬意欣赏着四周街道的风景。
　　“喂……白茜，小茜，小茜茜……我在叫你呢……”
　　实在抵受不住她尖细的撒娇声在耳边萦绕不休，我只好一脸随意地瞄了对面苦着脸的雌性生物一眼，“干嘛？”
　　“你在生什么气呀？判刑也得有个充足理由吧，居然罚掉了我一杯大卡司！”
　　看到她郁闷地咬着吸管往汽水里猛吹泡泡，我不由失笑。“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去‘留意观察’刘烨那所谓的凤眸，结果被刘烨撞到我偷瞄他就罢了，偏偏还给徐颖瞅到了，要是传出什么谣言看我不灭了你。”
　　“你心理作用罢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随后又状似委屈地撅起了嘴，“而且不能全怪我啊，如果你无心‘留意观察’怎么会发生这后面的事呢，‘孤掌难鸣’这成语你听过没？”
　　“死丫头，还不知悔改大言不惭。”我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况且小眉的课上我已经被你害得出了糗，现在又只能在这里喝瓶装汽水，因果报应，你都该消气了吧。”
　　我无奈叹了口气，“好吧，消了消了。我也不是真生气。高三的生活这么枯燥，有点绯闻调剂总是不错的，但是绯闻涉及到我死党的前男友，我就不乐意了。”
　　诗静扒开百力滋的包装袋，倒出里面的长条饼干，吧唧吧唧地消灭了起来。
　　“这你就不用替我瞎担心。姐八百年前就已经砍断和妖孽之间的藕丝了，然后再次声明一点，我和刘同学从未发展过任何超常的男女关系。”
　　“那就轮不到我管了，谁让你对那件事守口如瓶，死都不肯告诉我你和他之间有过什么瓜葛。”
　　我还没说完，诗静便被汽水呛到了，咳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她哀怨地瞪着我，“茜，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过记恨不是好事？”
　　我无视她突如其来的责备，继续自顾自说：“如果你觉得我关心你也是记恨的一种表现，我不作反驳。又或者其实你才是记恨的那一个？至于恨的是谁，答案只有你自己清楚。”
　　她目无焦距地望着远处的景色，“刘烨和徐颖在一起挺好的。”
　　我顿时心头火起，牙缝挤出了一串字：“乔骞和卫子玲终成眷属也很好。”
　　诗静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回过头看着我，怔愣得像个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的孩子。
　　她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他们什么事？”
　　这时候，看到诗静低垂着头盯着眼皮下的桌子，我方意识到自己做了过份的事。渴望说些别的转移话题，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没、没有……只是忽然想到我们班里只有这两对情侣。”
　　闻言，诗静笑着抬起头，仿佛刚才的不快仅仅是我的一场独角戏。
　　“据我平日观察，两个男生来往频率几乎为零，卫子玲和徐颖每次走到一起却总能谈得嘻嘻哈哈。真是有趣的四只。”
　　“在说我们什么呢？”
　　我转过身，心中苦笑。真是白天不要说人。
　　“在说你们坏话呢，要不要听？”诗静露出个明媚的大笑容。
　　“嗨。”卫子玲微笑着朝我们挥挥手。
　　“哼！才不听呢，我们又不是自虐狂。但没想到白茜今天没有回家，是有什么事吗？”徐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为一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么邪门，还是为徐颖眼里闪着别样的目光。但我依然很有素质地含笑回道：“突然不想回罢了。”
　　对面的诗静蓦地转向徐颖，眨了两下水灵明眸施然开口：“徐颖，刘烨让我转告你，中午要练钢琴，陪不了你配隐形眼镜了。”
　　徐颖微怔，随即莞尔点点头。
　　旁边的卫子玲许是感到气氛有点僵硬，她望着诗静，“你们合唱团最近都忙着排练对吧？”
　　“我已经退出合唱团了，徐颖也知道的啊。据我所知，高三的合唱团训练只安排在周二和周四下午。怎么了？”
　　她忙不迭摆手，“没，随口问问。”
　　倒是徐颖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你要问的话我帮你问刘烨就可以了，人家诗静可没空鸟你。”
　　我看了看携卫子玲转身的徐颖，又看了看一言不发把剩下汽水一口气喝光整一局外人似的诗静，苦笑不已。

　　下午两堂自修课结束，外面天色已黑。
　　走廊的橘色天顶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过了9月23日，太阳正午直射点开始远离北半球，北极圈步入没有日光的季节。
　　诗静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孑然离开。
　　鉴于中午的事情，我有点担心诗静，再三思量，我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却没有如常由正门直接离开学校，而是逆向而行，打算当一回黄雀。
　　学校有两个校门，正门是日常放师生出入来往的，上午8点以前、下午2点半以前都会安排值日生抓迟到抓穿着有问题的学生；后门是个小门，记忆中自我读初一起就没见到过它开放，那边有个被两百米跑道围住的一块小操场，体育课和特长生的训练都在操场上进行，靠近后门那块种了棵不知多少年岁的芒果树，天气炎热时大家就会往树下乘凉。
　　我站在游泳池的拐角，远远看着坐在假山下的诗静，她不像我这样因为怕被发现，所以要躲起来。
　　她远远看着的那个人只要还在带球扣篮，便永远不会察觉到她。
　　如果那一天放学后，我没有为了把大家姗姗来迟的实验报告及时送到物理老师手上，而绕到三楼实验室旁的办公室，在出来牵上门时扫了操场一眼，意外看见乔骞和诗静，可能不会从这个偶然的发现，隐约猜出诗静不再和我一起回家的原因。那天是周三，还没退出合唱团的诗静并不需要去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