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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一殿魔军,尽为异度魔界纯血魔体,魔龙血肉精元之身,个个骁勇善战。此刻校场之上,士兵操练之声震天,如浪卷日,动作整齐迅速,正随了指挥变换着阵型。
      被这股豪气撼动,元祸天荒体内未熄的战意又凛厉起来。
      少年刚结束了一场擂台较量,挑战的魔物实力并不强,一盏茶时间不到便胜负已分。白发魔物只出了一层薄汗,一头散发稍有凌乱,青铜面具下的脸冷厉刚毅,沉默如常。
      在负刀而立的少年之后,是还未结束交手的别见狂华。魔物好战,更喜好挑战强者,因此校场上的佼佼者总会收到各式挑战,他是如此,狂华也不例外。
      一剑飘然,轻灵多变,对手挑开一击,看似轻描淡写的薄剑,却瞬间回转,聚了千钧之力,破空而至。那魔物明显乱了手脚,慌忙横剑去挡,却不及提力,叮地被格开,想要再退,一点剑光已凝于喉下,和主人一样,冷而烈。
      旁边魔物点点头,喊道:“别见狂华胜——”
      校场上输赢无常,双方也不过分在意,微微颔首后,刚才还战得激烈的两魔,也就负了剑各自离开。

      元祸见那墨袍赤氅的身影向自己走来,俏丽脸庞只露左眼三分,青丝高束,空谷幽兰一般的美丽与独傲。
      “第三回合中背后留有破绽,若不及回剑格挡,可直接出掌逼退敌手。沙场上刀剑无情,容不得这样的失误。”他淡淡道。
      对方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元祸府里生着一大片樱树。
      魔界气候本不适合这早春的娇艳花朵,但府里那片施了术法的丹樱并不睬四季变换,柔美花瓣艳如凝血,终年不凋。
      元祸早上折了几支藏在银甲黑袍内,现在正硬硬地抵着他的腰。
      少年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他心里装着别见狂华,既然那些儿女情长的字眼怎么也说不出口,就总想要把天下美的东西都送与她。
      女子如花。
      狂华美,太阳升朝霞,芙蕖出绿波。不为洛神,倒早成了元祸心里的神女。

      丹樱开得正盛,那片艳丽似乎是延伸到了眼前人朱彤的披风上去。
      “府里樱树这几天正入花期,吾顺手折了几支好的。”话刚出口,白发魔物才想到元祸府血樱艳闻魔界,其终年不凋之事,也是两殿皆知,何来花期一说。
      别见狂华墨色眼睫微垂,视线正是落到了那两支花上。只见枝上挤着重瓣层层的樱,夹着些将开未开的小苞,倒是可爱。
      一时想不到什么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刚毅少年放弃般地叹了一口气,道,“汝收着罢,装饰房间也不错。”
      片刻之后,有一只雪白的手接了那满枝血红,淡淡一句“多谢”。
      元祸心里大喜,连一向线条冷硬的唇都柔和了几分,那每日都见的樱花,似乎也多了些新鲜的意思,总觉得比平日更美了。
      思忖着想要多说上几句话,但一张嘴却是舌头打结,正苦恼万分,突听一声高喝:
      “喝呀……!”
      两人不禁都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沙尘滚滚,中间模糊人影左腾右挪,刀影似风,赤红邪鞭甩得犹如惊雷堕地一般,登时心下明了,知道这焰城校场的奇观又上演了。
      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战圈中心除了鬼族之外还余一只魔,雪衣朱发,尘嚣不染的矜傲,和周围那群胡乱舞着兵器嗷嗷直叫的魔未免格格不入。再一细看,魔物虽位于战圈中心,其所做的不过是把近身的敌手格开,并不接招,相比旁边酒红长发飞扬,罗刹邪鞭齐上阵的鬼族,倒是如散步一般悠闲从容。
      “螣邪何时与吞佛童子走得如此近了?”元祸略有些惊异。

      其实吞佛是冤枉的。
      魔物不过刚从六欲天地回来,顺便上校场一看,没想到未及走近,远远就瞧见鬼族夹风带沙地直奔而来,正想要习惯性地避开碰面,混乱之中,一条赤影却尖啸着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目标正是自己。
      澄亮金瞳一暗,背后所负燹烟剑急旋出手,啪地一声脆响,赤血邪鞭卷上细长剑身,下一秒,那朱红焰纹,掉梢凤目已在眼前,鬼族持刀而立,战姿悍厉,一身邪侫气息肆意流泻。
      “汝这是作甚?单打独斗吾奉陪,这般光景……还是请鬼族皇子自行解决罢。”吞佛抖了抖剑,轻描淡写道,紫睫一落掩了视线,并不看对方身后被罗刹挑上了天姿势极度不雅的三只魔物。
      “吞佛童子,你我交手数次,却未曾同袍作战过,今日不正是机会?”
      “此乃汝之私事,于吾何干?”吞佛失笑,顺手燹烟半扬,将冲过来的一只魔推向螣邪郎。
      可怜那魔还在晕头转向之际便被后者一鞭子给抽得不见了踪影。
      “咦,此番话未免有损同僚情谊。”
      “你我何来情谊?那日的画……罢了!”吞佛深谙螣邪郎脾性,收了话,转身就欲离开,却见鬼族眼里一丝狡黠的光:“这可由不得你了。”

      二者俱为校场里的佼佼者,战绩辉煌有目共睹,因此明面上兼暗地里的挑战收得极多。不同于从不挑剔尽数拿下的螣邪郎,吞佛却是任战书堆得山高,依然只挑校场擂台赛。虽然数量不多,但因为对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操练场上也没有谁会怀疑他的实力。
      而今日既然有机可乘,自然不会放他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周围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一片刀剑闪着明晃晃的光。

      所谓祸从天降,便是如此了。只是这祸不是四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魔,而是那鬼族大皇子。
      “怎样?”
      冷烈金瞳斜那鬼一眼,燹烟徐徐下指,咔地清响,剑脊一转,锋刃向敌:“汝欠吾一个人情。”

      话是这么说了,但怎么看都是占便宜的省力打法。
      螣邪郎在一边战得兴起,汗水浸湿了鬓角也全然不觉,俊美脸庞神采飞扬,丝毫不掩邪戾凶悍气息。又有三只魔举着大刀冲过来,鬼族半真半假地向后一退,肩膀抵上吞佛背脊,脚下挽了个守势,待敌手追至面前时,罗刹却猛地刺出,上手便是极狠辣之招,正面的两只魔登时血染战甲,侧面的退得慢些,前襟也被刷地撕下一大块。
      在对方靠过来的同时吞佛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扬手摸上了鬼族第七块脊椎骨,极准确的位置,那块略略突出的骨头在指尖滑动,只需微微一错便可在无声中杀人殒命。
      “怎么?”螣邪郎回首看他,眼神似有疑问。
      “……无事。”
      吞佛回过神来,焰眉微蹙,雪白衣袖缓缓垂下。
      魔物谨慎多疑,自小背后便未站过他人,不论是人或魔,除了手里那口忠主的剑,他大抵不会将信任置于任何事物之上。
      未加在意,螣邪郎见魔族左手持剑,心生奇怪:“你何时改了习惯?”
      “前几日与师尊过招伤了右臂,痊愈之前不宜大动。”
      凤目里血色一暗,似乎透出了些忿忿之色,鬼族转过身去,横刀在前,沉声道:“那便速战速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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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族皇子所谓的速战速决,那真是速战速决。
      血瞳杀气暴涨,一招一式全是割皮削肉的意味,别说交手,光是这杀得六亲不认的架势都吓跑了一大批魔。不过一炷香功夫,两人便悠悠闲闲地出了校场。
      并肩而行的魔,身负长剑,冰雪面容之下不见任何感情,螣邪郎偏头欲询问其伤势如何,但自觉对于武将过于矫情累赘,舌上一轻巧,转了话题,道:“我听闻魔邪两族的名门少爷向你邀战的不在少数,校场不接就罢了,他们也不行?”
      长袖负起,丝丝焰发垂下肩头:“吾一小小武将,当然无力抗衡两族精英。”
      魔物在校场事件中被鬼族削得犹如狗啃似的红莲长发已经由华临极力补救过了,现在慢慢地长了出来,虽然不及腰际,也到了背中,缎子一般披散下来,很是光泽华美。
      鬼族撇撇嘴:“只怕不是敌不过,而是不屑于为敌罢。”
      “不敢。”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半晌,眼前已是焰城集市,远远便闻人声鼎沸。吆喝声,马蹄声,剁肉的喝茶的卖狗皮膏药的,大雅大俗,布衣生活百态,似乎都缩影到这条热闹的街上了。
      螣邪郎不禁想起那玫瑰酥来,便道:“刚刚活动了筋骨,不免腹中饥饿,你上次带回泽芝阁的玫瑰酥可是在这买的?”
      那魔看也不看他:“……螣邪,现在是严月。”
      “元祸府里的血樱不是正开得欢腾?”
      “……汝也说了那是元祸府了,岂是每个魔都有能力驾驭的术法?”
      螣邪郎蔫儿了。
      吞佛看那鬼不言不语,似乎极沮丧的模样,平日里的嚣狂冷傲气焰淡了几分,堪堪显出孩童的一面来。
      红发的魔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夜夷,在求之不得的东西面前也会露出类似的神情,只是一个隐着贪欲,一个就是纯粹的失望了。
      “要吃包子么?”他转头问道。

      有些魔物生来便淡然优雅,旁人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
      譬如吞佛童子,修美重仪之极,螣邪郎自然是知道的。这样的魔,雪衣焰发,靛青衬了冷烈金眸,若是淡淡道“要喝花雕么”,向谁邀酒,其实是很惬意的画面。
      而换成了这平常百姓饭桌上的俗物,从容气度不改,绛紫眼睫微微垂下,竟也硬给说出了花间对饮的风雅。
      魔物出身平凡,至于平凡到了何种程度——当下便可察出了。螣邪郎虽自小失了父母依靠,又在年纪尚幼时就被扔进了校场习武操练。军队里各自身份平等,地位全凭军功量度。即便是螣邪郎,在外行军演练时也得随军队同食同寝,这样一来,倒磨砺出他简单随意的生活方式和豪放不羁的性子来。
      但毕竟贵为皇子,鬼族虽不骄奢,私下里该有的物质享受却是一个不落,因此对于这市井百事,却是鲜有体验,眼下见那红发的魔轻车熟路地提着一笼包子走过来,流光血金瞳孔里不禁带了几分玩味的神色。
      两人皆修养极好,当街用餐自然不合身份,店外零零散散摆着几张木桌条凳,略一商讨,便寻了角落里的一张坐下来。
      猪肉馅的小笼包,里面掺了切得细细的香菇,顶端小巧的褶上掬了一汪油,气味很是诱人。螣邪郎见那笼包子旁还有一个烤饼似的东西,凑上前去仔细瞧了瞧,“这又是何物?”
      “糖浆饼,老板以前认识,这当是送的。”魔把饼推给鬼族,“汝不是喜好甜食?”
      螣邪郎扬起了赤色剑眉。
      不看他的反应,魔物自顾自地抬箸拈起一个包子,正张口吹了吹,却见半张糖浆饼递到了自己面前。
      “嗯?”
      “嘁,本大爷从来不占朋友便宜。”
      话一出口,双方却都是一怔。
      螣邪郎随意成性,这种调侃的调子在元祸天荒一类的友人面前用得极自然,此时顺口说出来,才发现自己与眼前的魔其实算不得是多么亲密的关系。说是友人,螣邪郎当那塔尖尖上的大爷当惯了,对他脚下的魔物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不屑一顾,这下半路杀出来个实力相当的吞佛,说有不服气其实也不假。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体质不纯来历不明的魔,鬼族心思敏捷缜密,心里总存着一个芥蒂。
      因此把两人比作相匹敌的竞争对手,其实更为恰当。
      而这怎么看都有单方面示好嫌疑的话语,高傲的鬼族哪里拉得下脸,轻咳一声,面上已露窘迫之色。
      红发的魔物依然从容地吃着包子,螣邪郎却愈加地不自在,也不顾蜜糖淌到了手上,把半张饼往对方碗里一丢,就低头捏了那粗瓷碗喝茶。茶水滚烫,一口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不容易皱着眉咽下去了,却发现对面那魔低笑起来:
      “没人和你抢……”
      “……”
      鬼族一时语塞,恨恨地剜了那好整以暇的魔一眼,深红发丝里支出来的尖耳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
      吞佛全当那对倒梢凤目里迸出的凶光利刃钉到了桌面上,慢悠悠地放了箸去倒茶。茶只是普通人家的散茶,喝起来有一股涩味,比不得阁里的清香悠长。汤水下去半盏后,对面那气鼓鼓的团子才开了口:“两月之后的狩猎会你可知道?”
      魔物倒是没料到螣邪郎会提这事,疑惑之下也如实答了:“从师尊处听说了。”
      “你有何想法?”
      “……此话怎讲?”
      “反正暂时没有战事,你不如少念两天佛经,同去参加?”
      “唔……”
      吞佛口中沉吟,狩猎会为王室所办,向来只有皇族与名门大户有资格参加。如今螣邪郎硬要把自己这个没干没系的魔拖进去,有什么用意,想想也能猜出几分。
      只是鬼族以心思狠辣狡黠闻名,这样大大方方的邀约背后,除了实力的试探,定还有其他意图,至于是什么,他吞佛童子也不甚在意。
      “哈,两殿名门争相结交的鬼族皇子,也会邀请他人?”
      “咦,换个切磋的地方嘛。你成天钻进那些秃驴道士的书卷里去,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不也是幸事一桩?”
      “吾不知汝何时关心起同僚来了。”
      “本大爷待魔界同僚一向赤诚……”嘴上笑着,话至同僚二字时鎏金瞳孔内却闪过一丝狠戾,“如何?”
      修长手指轻叩桌面,吞佛略一思索,魔界军队如今阵容未齐,名门中虽非个个能力卓绝,但也不乏高手。见微知著,这围猎活动无疑可以看出几分魔界未来战将实力,倒也有些意思。
      “既然汝亲自邀请,吾自然却之不恭。”
      “呵……吞佛童子,收起这一套罢。”
      相识至今,彼此的脾性也摸清了不少,螣邪郎早把魔物那套谦辞当了耳边风,这下吮尽了小笼包里的汤汁,一双眼斜睨着那魔,一边正要去咬那薄薄的皮。
      “吾听闻每年的狩猎会魔界里的大户都尽数参加,汝何不点了他们省事?”
      “哼,无能之辈不论聚多少都是散沙一盘,没趣,倒不如一个——”
      “一个什么?”
      “……哈,吃包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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