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吞佛一路上并不急着回泽芝阁,魔物皱了眉,思索着九祸话中之意。
      按伊的意思,他的身体似乎不受魔性影响,可以学习佛门术法武学。今日在大殿中吞佛表面上对答从容,但毕竟年幼,心里惊异不已。
      艳发的魔张开五指,掌间皮肤愈发显得苍白似雪,略一运功,灼热感涌上指尖,蠢蠢欲动,只需一翻手,红莲业火便会卷了天地。
      这样的魔物的身体……

      吞佛绞着焰眉思考得投入,并没注意自己已经走进了焰城市集。
      从鬼族正殿退下之后,魔物向候在一侧的侍卫沉声表明自己独自回阁即可。魔界现在尚未对外宣战,内部平和,未染烽烟,加之吞佛作为女后亲点的魔将,若是在途中无力自保被人拐跑了,岂不成为笑柄。这样想着,侍卫也不再坚持,只让他在路上不可耽搁太久。
      越来越近的喧闹声让他回过神来,时值正午,正街上来来去去的魔族比平时还要多些,热闹非常。
      这条直通一层魔殿的街吞佛曾经来过好几次。幼小的魔族为了生存下去,有时候会猎捕狐狸野兔一类的野兽剥了皮毛来卖。他不敢用火,怕把皮毛烧坏,便改用了指尖大小的石子。每次小石子一出手,就有一个毛茸茸的物体在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倒下,成为他的囊中物。
      吞佛记得正街向东的岔路上有一家卖玫瑰酥的铺子。火焰之城靠近焰舌染天的火焰山脉,终年炎热,玫瑰喜温,因此在魔界的花期极短,也只有五月份老板才会用新鲜的花瓣做了玫瑰酥来卖。
      店铺前每次都会排起长队,年幼的魔看着撒了细白面粉的木质台板上堆着的玫瑰酥,总是摸了摸怀里用皮毛换的碎银,转身离去。
      现在正是五月,莺飞草长的时节,他突然想要尝一尝。

      队伍已经排了好些人了,轮到魔族的时候,他认真地数了十几个铜板,买了三只玫瑰酥。老板用纸包好了,油汪汪的,又暖又香。
      再回到泽芝阁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吞佛摸了摸袖子里拢着的玫瑰酥——还温温的。
      远远见到那朱发雪衣的少年,泽芝阁的女婢们都迎了出来。吞佛虽然总是冷峻淡漠,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修养极好,对下人也非常和善,此时女婢们都围了他,问去了哪里以致久出不归,又问要不要沐浴更衣,水已温好。
      “抱歉,劳烦各位费心了。”魔物有些歉意,一群人穿过正门向内室走去,正拐了那挂着风灯的走廊,却见一个侍女急急忙忙迎了过来,低低地行了个礼:“主人,螣邪皇子到了,正在前厅里候着。”

      >>>
      泽芝阁本为偏殿,供各族首领休憩玩赏,并不做议事之用,因此前厅并没有什么复杂装设,只设了一组梨木雕花桌椅,一架花鸟鱼虫的屏风,另有一幅竖轴水墨画,断崖苍松,也不知是魔界哪处风光。
      吞佛跨进门时,正看到那深红长发的尖耳团子饮了一口手里的茶,笑道:“这泽芝阁里,泡茶手艺能和雁闻一样好的,也就只有华临了。”
      面前的女婢似乎有些赧然,一张脸愈加地红,只说皇子若喜欢,便带一些青凤髓回去,也让雁闻姊姊泡了与你喝。
      见吞佛进来,两人都停止了交谈,鬼族那双掉梢凤眼盯着他,狂傲之后却又藏着孩童的好奇:“前几日听说母后从市集上带了一个孩子入殿,吞佛童子,原来就是你。”
      “正是。”
      “你可是魔族?”
      “吾并不知晓身世,只为无间之身。”
      “哈。”螣邪郎低笑一声,酒红发丝下是纯血象征的细长尖耳。
      华临为吞佛奉了茶,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皇子光临,找吾是有何事?”
      “非有要事,只思闻名不如一见。”
      “吾不过无名之辈,见笑了。”
      “能让母后欣赏的人,绝非池中之物……”鬼族支了腮,用手指敲击着梨木桌面,“不如改日切磋一番?”
      魔物生来骁勇好战,而螣邪郎这种纯血的魔物,更是以挑战强者为乐,两人见面不过寥寥几言,这已下了战书,一双赤金凤眼里华光流泻,兴致勃勃。
      这种战意纯粹直率的对手,倒并不讨厌。
      “不战,何必徒损力气。”吞佛轻描淡写一句,又道,“堂堂鬼族皇子,拜访客人不走大门,偏寻了庭院小门,客气如斯,倒令吞佛童子意外。”
      螣邪郎正想问他何以知晓,转念一想,眼前的魔方才正是从大门进来,以他螣邪郎的排场,恐怕不用碰面也早就知道,便也不否认,只说:“泽芝阁的红莲,你不也很喜欢?”
      “然也。”
      “既然如此,吞佛童子,你的待客之道未免有不周全之疑。”
      “哦?”吞佛放下手里的茶杯。魔界之内茗战风气并不盛行,魔物较于精细之处的风雅,似乎更在乎本质的好坏。因此茶是好茶,瓷是好瓷,但却没有讲究到兔毫盏的程度。
      “何处不妥?”
      “花开正好,夜风舒爽,主客皆腹鸣如鼓擂,何不备了小食,趁着凉快赏花闲聊?”
      “哈,吾不知鬼族皇子原来擅说笑话。”
      吞佛表面上客气着,当下却已起了疑心。螣邪郎向来不掩饰嚣张自傲的态度,加之自己来历不明的身份,这种魔物按理说应该是咄咄逼人甚至拒已于千里之外,但现在却一副极随意的模样,像是对待关系甚好的友人。

      螣邪郎生在皇族,又为魔将,心思自然不会空白如纸,与之相反,说其心思狠辣也不为过。只是魔物忠诚心极强,背叛之事从未听闻,自小身边又尽是魔界精英之辈,疑人之心鲜少放于同僚之上,对于母后亲点的魔将,虽然保持了基本的戒心,但并不过分。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螣邪郎本身实力不俗,豪迈不羁,又血统纯正,仪表俊朗,魔界中相交好友众多,其中也不乏倾盖之交,因此这事于他,并不奇怪。
      吞佛却不一样。市集鱼龙混杂,非训练严谨的军队,轻信他人,到头来很有可能会莫名其妙丢掉自己的性命。吞佛喜清静,但年岁尚幼时也怕过寂寞。那时候小小的魔族已有了求生的手段,不再为温饱发愁,日子如白水一般过得简单而沉默,因此每每在捧着烙饼,或是卷着书看时,他总会想,如果能有个朋友说说话就好了,不用太多,一个足矣。
      而某一天,真的有一个孩子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魔界无父无母的小孩甚多,若天资聪慧,如吞佛这样带了罕有匹敌之辈的火性功体,倒还能凭着一身本领站稳脚跟,若是普通一些,那被谁揍得倒在烂泥塘里奄奄一息也是常有的事。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魔界的生存准则,不同于心高气傲瞧不起弱者的螣邪郎,吞佛眼里根本没有弱者的存在之地,并非自傲,而是认为没有价值所以毫不在意。
      但是那天看到那个泥塘里鼻青脸肿满头是血的孩子后,他却站了半晌,最终把手里刚买的韭菜鸡蛋馅儿包子分了一个过去。
      ——哪知道,对方早晕过去了。
      孩子的腿骨折了,脑门上也有一道大口子,浑身都是擦伤,疼痛让他在榻上发着高烧胡言乱语了四天才安静下来。吞佛去山里给他采了些草药,捣烂之后用布裹在伤口上,又另外煎了汤药。他唯一的床榻被占,便靠了墙,用一把棕叶扇照顾着炉火,看一眼那个在床上呻吟着的小孩,又支了额假寐片刻。
      四天之后,那个孩子终于睁开了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榻边正随手翻着一本药草集的人,朱色长发艳如红莲,很是好看。孩子呆呆的,一时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那光滑长发上摸了两把。
      吞佛皱了皱眉,内心不悦,但也没有避开,只合了书,低声提醒道:“别动,汝之断骨尚未痊愈。”
      嗓音沉稳,却未脱稚嫩。
      后来那孩子一天天好起来,也恢复了活泼本性,总是叽叽喳喳地缠着吞佛说话。他说自己叫夜夷,出生后不久便被父母扔在了一条偏僻小巷里,一个人挣扎着活到了现在。前些天因为饿得急了,便打起了城内一家布庄的主意,趁着上午生意好的时段偷走了掌柜的钱包,没想到还没溜出大门就被发现了,于是落得了这般下场。
      弱者。吞佛在心里想,这般折损骨气之事向来为强者不齿。
      但幼小的魔无法否认有个同伴陪着自己说话感觉不差,虽然有时候被吵得头疼。吞佛用存下来的钱买了一床毡子,又垫了厚厚的麦秸,给夜夷铺了一张床,后者道了谢,眼神依然贪婪地黏着魔族整洁的榻,吞佛看到了,却不动声色。
      之后他开始带着夜夷去山里猎野兔子,他捉,夜夷剥皮。后者明显没有干过这种活,手法笨拙得要命,眼看一张皮要被割坏,吞佛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又提过那只可怜的兔子,语调依然云淡风轻,一步一步教他要怎样用那柄兽骨小刀。
      卖了皮毛之后,夜夷盯着那包亮闪闪的碎银,双眼发亮,问吞佛能不能买街头的糖浆饼,或是素斋的豆沙馒头,因为价格不便宜,以前也只能偷眼看着。
      吞佛看着夜夷溢满期盼之情的脸,他有一头灰棕色的长发,乱糟糟的,如今在吞佛的督促下勉勉强强用梳篦理顺了披在肩后,额上那道口子也已愈合,只留下了极浅的痕迹。
      唇线冷厉的魔阖了眼,说吾救汝,是想教会汝生存,而非享受。
      夜夷脸上的的神情有一瞬的黯淡。
      他们依然过着简单的生活,夜夷却突然变得沉默起来,老是心不在焉,吞佛看书时,他也不再吵闹,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
      魔物疑惑,那糖浆饼和豆沙馒头的魅力就这么大?
      再一次外出采办日用品时,本应守家的夜夷却跑了出来,一脸焦急地拉着吞佛的袖子,说自己遗失了极为重要的东西,吞佛问他是什么,他只支支吾吾说是父母留下的一张绢子,拉着吞佛就走。
      眼前是一堵石砌的高墙,吞佛知道,藩邸属于此地一个颇有声望的富商。夜夷脸上已有了汗,说绢子就落在墙内,他不敢走大门,却也没翻墙的功夫。
      墙内魔气繁乱,吞佛凝神,从气息判断约摸有八个魔物正在附近,功体虽不强,但想必亦为练武之人。而他尚幼,不折不扣一只团子。
      他转了身问夜夷,眼神沉静如水:“那东西当真有这么重要?”
      “是……是爹娘……”夜夷一慌,话也说不清了。
      “汝等着。”朱发的魔似不想多言,身形一动越过了墙。

      城里有名的富商要嫁女,喜宴前夕,嫁妆里的一只宝石匣却被盗了。
      宝石匣上连着一根头发般粗细的铜丝,末端系着一个金铃。盗窃者心急大意,并未发现,取走宝石匣时同时也触动了金铃,一时间府内大乱,四处都是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那一伙盗窃者很快被发现,侍卫纷纷追了过来。三人虽身形灵巧如燕,但并不擅打斗,不过几秒,便已成败势。情急之下,其中一名拉紧了面上蒙着的黑罩,随意抓了支簪子塞进怀里,然后将宝石匣向空中抛去,趁着众人去争抢匣子时一个闪身逃了出去。
      至于倒在偏巷里被一个红发小孩捡到却完全是个意外,不过他确实伤得极重,也就顺水推舟留了下来。痊愈之后他曾打探过城里的珠宝铺子,得知两名同伴已被处死,而那支簪子,估计也是脱手无望。

      侍卫们见翻墙而入的是个面团般的孩童,身材瘦小,在看清他们手里的长刀之后逐渐露出一副极恐惧的表情,手肘撑在墙上,似乎连站立都不稳了。
      几人面面相觑,并没有出手伤他,只是用网将他困起来。那面色苍白的团子一动不动,吓呆了一般。
      夜夷从大门处远远跑来,嘴里嚷着:“我说他今日会趁着老爷外出之机再来!我没得说错!”
      侍卫看着他,道:“这不过是个幼童,吾见伊只是嘴馋来偷桃李,汝可有证据?”
      “自然。”夜夷从怀里摸出一支金玉簪,“小姐的簪子你们可认得?这便是从他房间里搜出来的。”

      盗窃者惯于享乐,自然过不了红发小孩那般清苦的生活。后来城中贴了告示,只要捉住那名逃走的梁上君子,便有重赏。

      吞佛笑,既然能独自一人活到现在,有心机的,又怎止自己一个?只是夜夷太拙劣,当真只是弱者。
      他深知以现在的自己对上八名有功体的魔物并没有十足把握,但自保绰绰有余,在落地之时便装出受到惊吓的模样,以避开不必要的打斗。
      夜夷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吞佛亦未彻底交心。
      现在既已从两方交谈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便也不再伪装,眼神一凛,靛青覆尾的眸子里哪还有孩童的柔弱。
      右手微扬,指尖过处绳网尽数化为细白粉末,还瞧着那支金玉簪的众人只觉突然之间杀意铺天盖地,不及没回过神来,魔炎已卷了中间的夜夷。

      红莲似血,四野焰光。
      这肉心里幻化出的感情,孰知真假?

      吞佛抬眼,流水金瞳看着螣邪郎。
      “如何?”对面鬼族脸上笑意张狂。
      “汝不就是来蹭食的?吞佛童子自不会吝啬,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