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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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个小镇有什么地方让黑子感到舒适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季节出现次数开始多起来的雾了。被昼夜交替的温差催生起来的浓郁水汽，在七点钟之后就苍苍凉凉地笼罩了Finale的那些交错的大街小巷。
黑子习惯在晚饭后出门散一小时的步，虽然这被曾经的同事调侃为“老头子的爱好”。他喜欢那种宁静的独处感，当然，伴随着食物消化提供热量的满足。他住的那条小巷叫维多利亚路，倒是很有怀旧的味道。黑子发现，这个小镇其实有很多类似的小巷子，看起来大同小异的入口，拐进去后却发现漆成黑色的路牌标注着另一个分支，然后还有，还有，更深，更深，直到被一簇蓝色的绣球花截住了去路。他就在这些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的小巷里漫步，有时候也在街边的小店里买特色的酸奶冰淇淋。而随着时间推移浓厚起来的雾无疑让本就存在感稀薄的青年变得好像消失了一样，黑子享受这种安全而不被打扰的视角，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片雾气的一部分，在人群的周围，观察着他们，却又远离着他们。
所以他很满意这个地方，他没有理由不满意。
除了——
什么？
他上课已经两周了，所授科目是二语习得，本来对于高中生来说是无聊而冷门的课程，但最终在电脑上呈现出的选课率让液晶屏幕前带着眼镜的青年不得不挑了挑眉，将惊异压至一个最小值。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在开学前他就看到贴有自己照片的帖子在学院论坛里被人工置顶了好长一段时间，像素不甚清晰的框里，自己正在费力地够一个手工架子上的蜂蜜罐，那块表在露出的手腕上夸张地反着光。
青年下拉着滚动条，回复者大多是女生，纷纷从这张算是只有背影的照片里猜测着主人的长相。黑子看着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形容词，在心里吐槽着“那还真是让你们失望了”，他正准备关闭页面时，一条新回复却跳了出来：
「这还真是有趣啊。」
有趣？
黑子扫了一眼回复人，ID正亮着，蓝色的字体显示的是，黄濑凉太。
他并没对这条看起来似乎格格不入的回复产生什么兴趣，很少有事物能在他淡漠的神经里激起火花，但他很快发现，这个ID实体化后的产物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如意，那个少年天生就和低存在感的自己不一样，带着太阳般耀眼的强烈光芒，任你怎么抵抗，拒绝，也要在你的印象里刻入自己的痕迹。
如果他能用一种恰当的方式。
黑子背对着教室用马克笔在黑板上写下这一节课的主题，偶尔有压低的讲话声传入他的耳朵，这让他有些烦躁。蓝发的青年本以为透明化的体质能够让自己继续自由地生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就像过去的二十六年一样，但这些在半个月后依然对他保持着浓厚兴趣的学生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特别是，那一阵一阵蜂鸣般的讨论声里还夹杂着一道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每当他背过身去时，他就感觉得到这束目光飘飘悠悠地锁在他身上，当他转过身来时，视野里却只有认认真真做笔记的好学生们。
这种不算礼貌的视线在他刚到Finale时就感觉到了，虽然只有一瞬。那时候他正抱着一大袋从周末集市上买来的新鲜黄桃，穿过那个带有喷泉的广场时一辆公交刚好从身边驶过。
青年有一点不安，他更习惯于做一个在暗处的观察者，而不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观察对象。察觉到这一点后他手里的笔在黑板上留下了一个不该有的圆点，黑子略微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注意力集中。
“那么，”他转过身来，学校的制服有一点大，不过并不碍事，“今天的内容是语言教学领域下的动机理论，现在普遍接受的划分体系是1959年由Gardner和Lambert根据动机本身所产生的影响而建立的二分法，即融入型动机和工具型动机。作为动机的两个表现方式，融入型动机和工具型动机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可以说……”
“老师~”一道带有明显调侃意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黑子发现那个懒洋洋挥着手做提问状的学生已经站了起来。
“如果工具型动机早已被判了死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呢？”某个金发少年夸张地皱了皱眉，配合唇线交织成一个假装困惑的微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敏锐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反应。
“嗯？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你的理由。”淡然的声线毫无起伏，“黄濑君。”
“无论是语言学领域的Ryan，Dornyei，Blumenfeld，或者教育学的Bruner，当然还有其他人，都证明融入型动机强于工具型动机呢，在某些情况下，工具型动机甚至是会妨害学习的哦。”
“这就是你否定它的原因吗？”
“如果有一部分人因为奖励的停止而消极于学习活动，这样的奖励是不是应该被摈弃呢。”
“你的预习工作确实做得很到位，黄濑君。”受到直接挑衅的青年依然保持着面瘫脸，同时将手里的马克笔放进黑板旁的凹槽，“我会给你的平时成绩加分的。”
对于这样的反应少年满脸黑线，他琢磨着怎么让这个狡猾的讲师正视自己的问题，对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你选我的课，是因为喜欢它吗？”
“当然不。”少年高声回答到，“是因为它的测评方式是写论文，这样比较好过而已。”
其他的学生都笑了起来，少年自己也弯起唇角，但不到一秒，那张脸上就换成了一副隐隐的恼怒神色。
反应很快。黑子想。
“黄濑君也明白这就是工具型动机吧。”青年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在自身也无法摆脱一件事物前，最好先别急着否定它。”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论文也并不好过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