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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童年 ...


  •   刘苏从小就是大院里的孩子王,这一荣耀的光环圈住了她的整个童年。

      如果要写回忆录,小女生可能会说些童年家家酒上牵过谁暖暖的小肥手,给谁做过青草拌泥土的爱心“饭”;小男生可能会想念些王子公主游戏中,谁含羞带怯婴儿肥的脸,谁壮志凌云有气势没内涵的誓言。但是有一种人,想起来的可能就只是些总是斜斜往下睨的眼角,然后身后跟一群小屁孩跑东跑西的阵仗,文一点这叫王者风范,俗一点这就是地方一霸。
      然后童年走过,当年的毛头变成了内奸,青春的懵懂演绎为八卦,从前的知根知底就是资本可以慢慢出卖。

      准确点说,何东没有出卖过刘苏,而是他们被捆在一起被人出卖。

      何家和刘家在大院里隔空相望,中间只有一个假山的花园。
      刘家妈妈皮肤有点白,闲书看得有点多,思想当年就走过半截子不成气候文艺青年的路线。某个天高气爽的夜晚,她挺着大肚子和闺中密友何家妈妈在大院中散步,对着清风明月就有了些背离那个时代的感叹:“不如我们结个儿女亲家。你生了女儿给我做媳妇,我将来一定亏待不了她。”
      何家那时同辈弟兄姐妹家里生来生去没有一个带把儿,连何家妈妈自己都被大环境熏陶地以为自己若生也定是一举得女,而刘家老人房檐下已经有一堆吱吱呀呀的儿郎,所以无人怀疑的、没有一点科学性的将来就此定下。等到刘家千金生出来,何家妈妈看得第一眼还夸了句,“小公子真漂亮。”
      然后又过了三年,那个内定的联姻对象才姗姗到来,其性别之重要,俗称九代单传,独根独苗。

      刘苏三岁的时候,看见了何东,乳名可可。她坐在自家妈妈半边腿上,妈妈的手圈住的是她和另一个干瘪瘪的肉团。
      何家妈妈的声音清脆悦耳:“小苏,我把我们家可可送给你好不好。”
      刘苏对此话的内涵显然不解,对这样一份大礼的具体功能也无从得知,只能茫然地看着晃过眼前的一张张笑得比春花还灿烂的容颜。然后自己妈妈的声音也响起在头顶上:“当然好啊。以后可可和我们小苏住一个房间,把小苏的玩具给可可玩,把小苏的蛋糕给可可吃,把小苏的图画书都给可可看……”而刘苏也终于从这些具体的事例中明白了收下这个肉团的现实意义何在,一个小心思转不过弯,就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几滴大水珠子就落在了肉团的脸上,那皱巴巴皮肤装忧国忧民的肉团此刻却突然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于是大人们争相抱过去,“再笑一个,再笑一个”的声音起伏不断,谁还顾得上有个弱小的心灵此刻在经历怎样的人生绝望和磨难,又是怎样地被忽视被埋没从而扭曲从而失去了一个做每周拿小红花的好儿童的机会。

      所谓捍卫,一定是在受到威胁的时候。

      刘苏从三岁起开始明白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保护,所有的威胁都要从萌芽状态开始扼杀。看着动画片,她学会了“请赐予我力量吧”的迷信祈祷;看着麻麻的字书,学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封建理论;看着身后那些被自己半威吓半诱骗来的跟屁虫,学会了“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的革命实践。

      而时光飞逝,肉团皱皱巴巴的皮肤也开始慢慢舒展,出落成粉嘟嘟粉可爱的小孩,见天都跟在刘苏的后面。
      何东还没学会走,就先跟着刘苏学会了跑;还没学会说话,就跟着刘苏学会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没学会劳动,就跟着刘苏学会了耍赖。但这些孽根性他主要是在刘苏面前表演,等到大人们一回头一垂眼,他又是那个斯文可爱、人见人爱的小男孩。
      刘苏妈妈就曾经叹气,“我们家女儿如果有人家可可一半的安静懂事,就天下太平了。”刘苏听了总是不屑地从鼻缝里哼出两声以示回答,这种态度被直接定义为了皮实肉紧、屡教不改。

      可不管有再多的不满,不管有再多的花招,一个大院里出来的小孩,他们被地理决定要在一起玩耍一起成长,不一定一起享福,但肯定一起受苦受难。
      何东跌了碰了,刘苏肯定在旁边,自然是案件回放掌握关键的询问对象。
      何东凭空流两滴眼泪甚至皱皱眉头,刘苏肯定在旁边,显然是重点怀疑外加软硬逼供的刑侦对象。
      终于孩子王低下高傲的头颅,掏出私房硬币买了块贵得刘苏肉疼的巧克力雪糕,私下贿赂给了命中克星,只求他一句:“你以后不要这样爱哭了好不好。”
      天生的两面三刀笑得眉眼弯弯,大口大口不客气地咬着雪糕,含含糊糊地说“好”。

      那是一个春天容易飘风花的城市里冬天的故事了,七岁的何某人因了那块雪中送冰的雪糕闹了三天的肚子喝了一个星期的稀饭,怎么看怎么是一种消瘦一圈的我见尤怜,却极义气地没有供出任何人任何事来。刘苏从此也对该人的人生观世界观有了初步的了解,初步认定这其实也是一个可塑之材,关键是如何引导。
      这之后的很多年,他们起哄打架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直到跨进所谓的青少年阶段。

      青春总是叛逆的,所叛所逆的不一定是自己身上原来就根深蒂固的东西,而是那些周围的人和事以及周围的眼光周围的论断。

      何东十二岁的时候,最恨的一句话,就是大院里的发小们意思明明白白、表达却要遮遮掩掩、只在你背后出现一回头又不见、还要大声得大到就怕你听不见的所谓流言,所谓蜚语,绯色的那种——“女大三,抱金砖。何东媳妇,猛虎下山。”

      所以对爱情事还很朦胧却已经环境所迫要思考婚姻大事的何东有些郁闷,进而有些不忿。因为那些毛头小孩从来就不敢在那个“猛虎”的背后去出声,所以他的“猛虎”也就不能理解他有什么事值得天天气愤。
      话说这个“猛虎”也正在叛逆,从前常常空中挥舞的嚣张爪牙变成了白白洁洁纤纤玉指,没事儿学人敲敲光滑琴键,古典没学会,摇滚倒形似;从前一笑就眉眼弯弯、酒窝深陷的福气脸,现在学着轻蹙眉头、冷若冰霜、无事伤秋;从前会陪着他玩陪着他做作业陪着他吃香喝辣的知心姐姐,开始走最新的扮酷路线,他的任何低微要求,哪怕只是借本书,一个冷眼就不耐烦地驳了回来。

      人生原来真的善变,那些书中所说两小无猜,从来没有后续发展。

      所谓的长大了,原来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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