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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看一场两个人的电影 ...


  •   何东对刘苏说,我请你看电影。

      除开那些小时候一起的记忆,他们都没有再进过所谓的电影院,因为这个世界发展得好快,快得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东西只是睡一觉起来就会过时,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弃。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寻处。

      他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是《画皮》,在某机关的小电影院。以他们当时的年龄,辅以西方帝国主义的法律,那绝对是虐待儿童。
      可那时候流行谈恋爱就要带上小孩,才显得正大光明、光明磊落,谁家的适龄小孩多多少少总有出席这种场合的机会,何东和刘苏也不例外。那天本来轮不到何东去的,小姨妈吃过晚饭带了刘苏要出门,何东在后面死拉硬拽没有眼泪地干嚎就是不让走,正在四方桌上摸牌的外曾祖母还要说一句,“都带上,成双成对才好”。小姨妈没办法,只好一手牵了一个,去谈所谓的自由恋爱。搁现在,别人只会当你带两拖油瓶二婚,还是超生。
      和对方男同胞接了头,小姨妈一手挽着别人手,一手牵着刘苏,刘苏一手牵着何东。走不了几步,就成了各自独立的两对。刘苏紧紧牵着何东的手,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松懈地走在前面明显身形高大的那一对后面,就怕一不小心跟丢了,就是世界的末日来临。一路跟到电影院,安全了。

      小姨妈和男友坐在他们后面一排,偶尔还有些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刘苏只觉着那些细细簌簌流沙一样的声音从身后浅浅潮水般漫上来,说了什么,谁说的,全都听不清。那些或艳丽或惨白的画面,却是那么清晰的就在眼前,清晰得来就算过了二十年,她仍然觉得那是一种恐怖的美丽,让人即想碰触却又害怕碰触、哪怕是最轻微的碰触的美丽。而那些情节内容台词甚至男女的面孔,一个都记不起。
      如果她一定还记得什么,那就只有黑暗中,坐在身边的何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们俱是汗湿而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因为畏惧,畏惧到他们甚至不敢侧头看对方一眼,仿佛那一眼,看到的再不会是真实,而是画皮。她一直抓着他的手,她知道他也一定如她一般感到害怕。她想她或许应该给他一点安慰,可那时候,她就只是想抓住这样一只自己熟悉的手,让自己心中得到些许的安慰,让自己不再有任何的畏惧,让自己也终于有所依,让自己起伏的心慢慢归于平静,那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平静。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她如何还能顾得上别人。
      世间安得两全法(1)。她到底还是自私,自小如此。

      何东说,就算我们一定要各成路人,那也让我请你看一场电影,看一场我们两个人的电影。

      那一天,他包下电影院的一个小厅,陪她一起看得这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Love Letter”。在一片沉寂空旷的黑暗中看那些记忆深处的事情在蓝色的光线中流转,看那些成年后各自离散的惆怅,看那些年少时似有若无的情怀。
      年华固然如水流走,再不会回来,可那些水中五彩斑斓的石头,即使被磨平了棱角,也还在河床底上,从不曾离开。

      那一天,月朗星稀。他们走出电影院已是灯火阑珊。
      他们站在街边,那些赶着回家的人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她不再是少女,他不再是少年。那些来年春日陌上飘落的花,又会落在谁单薄的双肩。

      “藤井树不会再回来,而我已经回来。”

      ————————————

      注:

      1,仓央嘉措:“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原诗由藏语写成,现今流传最早汉语翻译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于道泉所译仓央嘉措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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