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帽风前花满路》珩行天下

14、五环路上找出口

　　如果谁在北京说五环路上出口好找，那一定是最新最尖端的时尚，完完全全逆潮流而动的那种，也就很难为传统的大众所接受。

　　刘苏到北京出差，住在南三环的堂姐家，办完事逢上周末，就在北京多呆了两天。堂姐刚跳槽，朝九晚也九，每天都很忙，最后索性公司拉到香山饭店驻点扎营关起来，说是做标。
　　周末早上刘苏还在梦里就被电话吵醒，堂姐心急火燎的声音说得是斩钉截铁的意思，让她送份资料到香山去。她赶紧起床，在已经搁不下脚的书房里倒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堂姐指定的东西，车钥匙倒是好找，就在大门边白色墙壁银色小钩子上挂着，她抱上一大瓶矿泉水就出了门。

　　去的时候很顺利，一条路走到底，甚至没有堵车，她甚至还赶得及在香山蹭了顿富丽堂皇的午饭当酬劳。然后别过堂姐，又不想马上离开，就一个人去饭店后面转了转。
　　枫叶还没有红，是明亮的黄色，刚下过两天雨，洗得干干净净，蓝天下看着也是很美的。午后的阳光晒得身上暖暖的，很自在，刘苏心中刚想感叹这时节游客无多，就马上醒转过来，这个地方早就不再是景区范围内。他们把美丽的风景圈起来，然后在其间谈所有和风景无关的事情。这样想想，她就觉得很好笑，那些入眼的明媚也全都变成了嘲讽，让人不禁意兴阑珊，不如归去。

　　来时一帆风顺，归时却再不似来路。在她连续错过三个出口之后，可以这样说，她迷路了。
　　刘苏继续往前开了一段，举目萧萧，风飔肃肃。如果不是那些水泥柏油还在标示着现代，说这里是荒山野外也不为过。从来都说五环路上出口难找，她只当是笑话，如今笑话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要怎么办才好。
　　那些错过的都已经错过，她要怎么办才好。她要怎样才能尽快找到出口，她要怎样才能让自己驶上正确的回家的道。
　　“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牵挛乖隔，各欲白首。”不知为何，她在这宽阔空荡的路上这般茫然无措地开着车，却想起白居易的文章，那些遥远的岁月里读过的文章，或许还是和别人一起读过诵过抄过背过的文章，就这样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她想起。而她此刻，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她只能靠边停下，先喝点水冷静一下，然后在堂姐百宝箱一样的车里翻找了很久，终于让她翻出地图来，就在眼皮底下完全摊开来细细地看。那线条繁琐色彩复杂的地图上，五环居然是简略版的虚线！她不置信地看看出版日期，居然还很近。刘苏一时觉得很是无语，不知道该怪这个城市变得太快，还是出版社翻新太慢。
　　她扔了地图在一边，手扶着方向盘，看着车外渐沉的天色，开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开始有点沮丧。在毫无头绪、毫无曙光的混沌中思考是件很累人的事情，因为你甚至不知道什么应该思考，什么应该放置。或者，干脆杀回香山，住一晚，然后明天从头开始，用最低时速，把那些错过的出口再一个接一个从头看一遍，至少也算是得场深刻的教训让这人生不再忘记？周全倒是周全，但谁有那么好的闲情。

　　然后有人也在她前面靠边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近到窗前挥手朝她示意。她放下玻璃。原来是问路的，对方想去香山。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微笑着心平气和与人讲：“您走反了。”
　　目送着那人开车走远后，刘苏想，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口，至少自己还是在正确的方向上。所以她重新发动车，继续往前慢慢地开。然后开了不到三公里，前方一个转弯，居然就是去三环的出口。刘苏坐在暖暖的车里莞尔，驶上这空落落的弯道，驶向自己苦苦寻找的地方。

　　晚上和堂姐通电话，说到这件事，她都还想笑。堂姐打趣她，等原油涨到金价，我看你这么白兜，还笑不笑得出来。

　　原来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与否的问题，而是自己如何去选择。不是别人，是自己，是自己如何去断定价值，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什么可惜，什么不可惜。全都是自己的一念之间，不过须臾。

　　————————————

　　注：

　　1，白居易，《与元微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