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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间相见是何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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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大院后门外出去。穿过一条水泥的短街，左转，行不了几步，是一个天主教堂。读小学的时候，何东和刘苏喜欢偷偷去教堂玩，弯腰弓背坐在一排排长椅的最后，听那些听不懂的唱诗，两个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偷偷捂着嘴笑。
如今教堂仍在，只是那些道路建筑已经改变得七零八落、不复当初。
何东常常叫上刘苏出来一起吃饭，有时候跟着一群陌生人，有时候就他们俩人。刘苏觉得自己很笨，笨到没有办法拒绝，笨到明知是饮鸩还要骗自己或许自己是有点口渴。又或许她只是舍不得，她不是不能失去什么，她只是有些舍不得。
然后他们会在电话里说一些有得没得的话，好像真的是两个老熟人闲来没事儿在那里慢慢地聊。然后聊得越多，才发现那些记忆里的事情改变的已经有那么多，也从来不知道将来还会变成什么样。原本最亲密的伙伴变成最陌生，生活已经面目全非。然后青春离去，越行越远，无法躲避。
只是何东偶尔会叹着气教育她，他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它很现实，但那没有什么不对。”
刘苏答：“是，可我还是喜欢自己这样，用理想主义的心做最世俗的事情。”
有次何东叫了刘苏出来吃饭，饭后两个人在灯光斑斓的步行街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说到什么何东就问她：“欧洲教堂多不多？”
刘苏低着头走路：“很多，很多。”
“是吧，美国也多。我有时候还会去坐坐，就只是坐在后面看看穹顶，看看人来人往，休息一样，什么都不干。”
“噢。我上学路上倒是会经过教堂，还见过三次别人结婚。可除了参观，我很少去那些地方的。”刘苏抬起头来，清水般的目光就落在了远处，“好久以前了，我以为，我也会在那里结婚。”
初秋天傍晚的风，时有时无，夹着刚刚过去的盛夏的余温，在水泥建筑的中间，打着轻旋转过，就消失。
那天他们一路行来，说了很多，从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到分开后各自看过的电视剧，可以拿出来说的，很多很多。
“以前我看TVB的《九阴真经》，就只记住了一句台词。是黄药师对冯蘅说的一句话——”何东住了脚，侧过头来，明珠一样的眼睛，就直直地只看在刘苏一个人身上，“这世上除了我，没人会对你更好。”
刘苏垂着眼，轻声回答：“是啊，很感人。写台词的人很不错。可故事到底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可是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避无可避。
“刘苏，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但凡女人，总是爱这一句的吧。刘苏低着头，嘴角没有声音地笑，为什么她却没有办法喜欢，哪怕只是一丁点、礼节的、随大流的喜欢。为什么这样动人的话她听过了，却只是……只是难过。所以她只能沉默，再没有多的什么。
何东温声言道，“我们小时候感情那么好，而我现在也算条件不错的一个人，所以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我原本以为，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会欢喜。”
生活本只得一种模样，如何能人人皆是如意。
“对，我没有理由。是，我们小时候感情是好。可那是小时候。从读中学开始，大人们就开始拿我们作比较，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地方，他们就是要比。他们从过去比到现在。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做那些和你一样的事情，我一直很努力，可你却总是能比我做得好，而我什么都比不过。我甚至一度觉得你生来就是让我自卑的，你总是站在万众注目的地方，而我却只能落在你的阴影里。你说，我如何能欢喜的起来。你让我如何欢喜的起来！”刘苏终于抬起头来，蒙上薄薄雾气的眼睛就直直地看向何东，仿佛要看到那些最深处的地方去，“所以我只能讨厌你。你可以认为，我是嫉妒。而我没办法跟一个我嫉妒的人在一起。我没办法每天看着一个人，然后每天都在证明，这个人做到的事情，我一件都做不到。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也请你能够记住，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只是没有得到一个成功的结局，不是我没有努力过。”
那个从前可爱的男孩，那个从前可爱的女孩，俱已经改变，再也不会回来。
那些从前的快乐无忧，那些从前的天真无虑，俱已经过去，再也找不回来。
人生几何，离阔如此。（2）
刘苏蓦地想起那个找上她门来的女孩子说的一句话：“你认识他十年二十年是感情，我认识他十天二十天也是感情。”
他们认识十二年，分开十三年。那些过去的时光俱过去，那些过去的事情俱不再，的确没有什么还能再扳得过来。
那些懊恼的唏嘘的不甘心的话，说上百遍千遍，全都是时过境迁，已惘然。
如何。如何。天实为之，谓之奈何。（3）
所以，他们只能这样了。
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刘苏抬头去看何东，笔直纤弱的颈子，如玉光滑微凉。
仿佛昨天还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如今她竟须得仰视。
缘分缘分，缘过就分。从前觉得美好的名词，如今读来竟是如斯悲凉。
“我曾听人讲，相遇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是不幸的。”
如水夜色，如水冰凉。有些话，她却一定要自己来跟他讲。
“而我们相遇得太早，再遇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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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白居易，《与元微之书》
2，同上。
3，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