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帽风前花满路》珩行天下

11、吃着火锅叙叙旧

　　没过几天，何东给刘苏家打电话，叫她出来吃晚饭，温温的、恰到好处的热情和礼貌，让人实在没有办法垮下脸去拒绝。

　　刘苏自己打的到了何东电话里说的地方，不过是小小的四合院，诺大天井四周却分出无数个小巧的雅间。何东说的地方在进门左边第三间，门口是株老槐树，花都已经开败，剩了稀稀疏疏的几串在深绿的叶间摇荡，一不留神就没入叶间寻不见。
　　电话里，何东似真似假的话：“你看见那槐树，就好比看见我。”

　　刘苏推了门走进去，朱漆方桌前已经坐好了一对俊男美女，连那锅底都已经开始微微冒泡，什么都是仿佛恰恰好，就等着她来。
　　何东正对门坐着，见她进来，仰脸一笑，“我等你好久了。”旁边玲珑有致的丽人也跟着冲刘苏客气地笑笑，却不说话。

　　一男二女吃火锅。
　　刘苏坐定后才觉得这一格局安排实在怪异，感觉就像是木头方桌中间只一份溜圆盘子的菜，然后三个人都想分。
　　她面无表情地问何东：“你叫我来干嘛？”
　　何东微微一笑，把一块刚烫好的毛肚夹到她面前的小碗中，说出的话端得四平八稳：“人多，热闹。”他甚至没有为自己左右身边两个女人互作介绍，当然，也没有谁主动提出来让他介绍一番。

　　终于还是散发着青春活力的丽人客客气气地开了口：“刘姐姐是吧，常听东子提起你。”
　　刘苏本来板着的脸，听了东子二字，就有点肌肉变形，一口菊花茶差点呛到嗓子里。何东极自然地伸出手来就要抚上她的背，她一边咳嗽一边直起身来，甚至还来得及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就让开了某人的手，让它落在半空，然后自己没有声音地慢慢收回。刘苏微笑着与坐对面的青春靓女讲：“他小时候倒是真的像《闪闪红星》里的潘东子，又白又圆。我们这些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全都叫他面团。”好捏。
　　靓女也笑，一回头对何东甜甜地讲：“面团？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有趣的小名。”何东只是微笑着看了刘苏几眼，这才举起筷子对着已经又沸腾的火锅斯斯文文地说：“吃菜，吃菜。”

　　这世上什么都缺，只有人不缺。可还是有那么多的抱怨，抱怨造物弄人，抱怨情深缘浅，抱怨那个意中人不在。可是老天或许不是不公平，而是缘分来到的时候，却有很多人没有珍惜。

　　那个夜晚，这个城市没有月光。
　　刘苏毅然决然地别过何东和那位靓女以及所有送谁回家的客气话语，看着他们开车离开，然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吹着街上凉凉的晚风，那些记忆里零零碎碎想忘记想记起的事情，第一次如此清晰，仿佛早已相约好，就一起涌到触目所及的身旁，而她甚至没有办法退让。原来一直以来，她所厌所憎的并不是那样一个完美无缺又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人，而是那个一直就在自己身体内、那个不如人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比别人年龄大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没别人半分容貌气质才华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没别人奋发向上所以一事无成的自己。
　　她讨厌那个站在别人身边时时刻刻都会自惭形愧的自己。

　　而这些，那个别人并不会知道，也不一定愿意知道，更加不会为了迁就她而让自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所以，她还能有什么好奢望。
　　所以她只能自己伪装，装作漫不经心，装作避之不及，然后在一个不曾意料的晚上，看见自己所有的伪装被自己看穿。

　　她一直以为也一直坚信自己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哪怕事实可能并不是这样，而她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凡自己所作之事，只有自己承受。

　　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只能拿出来叙，却再也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