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颂[黄黑]》水色翼刃

2、夏之章

　　黑子闭上眼睛。
　　视觉丧失前一秒内无云的天显得比实际上离地平线更远一点，虽是天气晴好，空气却不算澄澈，像是原本浅淡的水粉涂在了弄脏了的底纸上，总是有一点黯淡的色彩透过不甚厚重的粉饰映了出来。
　　他习惯在空闲时手里拿着一本书，与其说喜欢文学，不如说他喜欢这种和外界隔绝的感觉。绝对地专注于一段文字，一个画面，一场想象，排除多余的外部干扰，是一件安全而舒适的事。
　　有时候他也会暂时停止对周围信息的捕捉，立于当下的时间轴上向那段被划分为“曾经”的数据区间望过去，翻过简单到苍白的回忆，说不上是清冷还是心安的温度。就像是一只玻璃鱼缸，透明隔障外的世界鲜活漂亮，却无法延续至扭曲了光线的水里，要往多了说，也就是在回首时能在指缝间留下一些艳丽的颜色罢了。
　　对，颜色，他曾经也希望过有什么颜色可以涂抹于这种苍白的背景下，只不过他还不太习惯挂念一个人。
　　睁开眼睛。
　　视野内是一片鎏金色的光，透过午后蒸腾起来的温度在瞳孔中倒影成像。
　　熟悉的弧度里是满满的笑意，他也就抬起手，抚上了那个微笑。

　　>>夏之章

　　帝光中学三年级部的教学楼顶部有一个很大的天台，如果你喜欢，这里是一个不错的看风景的地方，只要在天台边缘稍稍探出身，整个帝光就会在你的脚下。
　　不过如果你选择在最后一层楼的平台上右拐，你可以在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后，找到一个有着古旧木制大门的房间。这里和几步阶梯之隔的天台不一样，常年安静而温暖。
　　这是黄濑无意间的发现。起因是天台上总是有高年级的学生带了便当和朋友一起吃午餐，或是有情侣做着令人害羞的事。他也没想到在因为地方被占而撇嘴离去的同时可以因为无意间的一个方向选择而进入一个平行外的世界。
　　大门上挂着的锁还是老旧的式样，锁身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有着细长的把，从黄铜的颜色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
　　时光早就让这把锁失去了防御的功能，它只是尽职地挂在那里，任由你用什么简单的方法旋转锁芯，然后在咔哒的一声轻微鸣动中放行入口侵口者于大门之后。
　　一个不受时间钟摆摆动影响而止步不前的空间，每一寸脱落的墙纸都散发出陈旧疲倦的味道。

　　黑子踩过木质的地板，温度舒适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滤过窗户在地上投出连续的线，又包裹着细碎的灰尘隐入了几米开外的拐角里的暗色中，他顿了顿，继续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黄铜长锁已经被打开，随意地挂在门把手上，看得出里面的人似乎完全不担心会有人会发现他私自占用了这个房间。
　　黑子推开门，木料摩擦地板发出吱呀的干涩鸣叫，阳光随着轴承角度的扩大而在地上描出愈加完整的圆弧，直到最后浓烈的光映出了这个房间大部分的陈设。

　　这是一间小小的图书收藏室，有着暗红色的地毯和带软垫的扶手椅，周围钉了满墙的手工书架，随意抽出一本书拂去沉淀下来的细薄灰尘后，你就可以看到暗绿色硬壳封面上烫金的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黄濑很喜欢这里，倒不是因为这些被卖弄于口头的厚重而漂亮的书籍，他喜欢那片透过因间隔时间太长的打扫而模糊了视野的窗格凸显出来的天。
　　带着泛灰的蓝，安静地悬挂在被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框出的范围内。
　　就像是，属于一个人的天空。

　　黑子尽量放低手上的力度关上门，在门锁相合发出的声响回归寂静前，他已经找到了斜靠在扶手椅上睡着了的对方。
　　果然在这里呢，黑子看着黄濑因侧着身体而垂下的额发遮了线条漂亮的眉眼，肩膀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着。

　　他们经常一起呆在这个房间里。当然，最开始的设定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如果要给恋人下一个定义的话，那么第一个关键词是亲密的称呼，第二个关键词是在一起，这是黄濑的逻辑。
　　可惜黑子总是习惯将省略了主语和宾语的简短句子套用于黄濑之上，或者随时把这两个成分换成“黄濑君”来弥补指代对象的混乱。
　　虽然对方提出了不止一次“小黑子好无情”的抱怨，附加下垂的嘴角和刻意挑高的眉增加攻击属性，他也没有叫出过那个名字里截去了姓氏后的部分，更不用说如对方期待般地每天将这两个音节唱歌似的跳跃于舌尖之上。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黄濑也就放弃了对第一个目标的坚持，转而投向第二条战线上。
　　这一次，他成功了。
　　因此他们经常一起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长沙发上，也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单纯地享受平和而有着舒适温度的时间而已。
　　黑子喜欢靠在那个有着螺旋形的角和暗花绒面坐垫的沙发上看书，不算太高的靠背奇妙地契合了肩胛的曲度，他放松了将身体软在那片檀色的木纹上，有时候也将脚放在沙发另一端的黄濑的腿上。
　　说是在沙发的另一端，其实那是对方很规矩的时候，而对方在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很规矩。然后呢？然后脑海里最终残留的映像好像每次都定格在某道扑过来的身影上。
　　不容抗拒的力道，以及灿烂到极致的笑。
　　黑子知道黄濑并不喜欢看书，但他遗漏了重要的一点——这个房间里除了书，就是他了。因此，他注定会成为靶子上的红心。

　　当然，这依然是黄濑的逻辑。

　　是怎样的逻辑呢——

　　他喜欢看对方微微低下头看书的模样，过滤了各种情绪的安静瞳孔，在掺合了暖橙色的光线里被染成清浅的翡翠绿。本是在放松了心情看天空的空隙里不自觉地用余光去捕捉另一面的对方，却总是在最后将这种懒洋洋的侧瞄变成长久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