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颂[黄黑]》水色翼刃

1、春之章

　　透明的空气里没有漾起满天飘洒的樱色花瓣，清艳的颜色落进谁的瞳孔时流转出温柔的光彩。
　　手中也没有上好的红酒，映射侍者的手指下压于浸染了宝石红的小提琴弦上拉出低缓的法国香颂。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四月天，气温随着电子日历上数字的跳动变化而增加，但并没够到令人烦躁的高度。
　　你可以在这种天气里去钓鱼，补眠，或是在午后的走廊上喝茶。
　　总的来说，不是一个能让你产生粉红泡沫从而去做什么甜蜜事情的天气。
　　“小黑子。”
　　“嗯？”
　　“和我交往吧。”
　　“好。”
　　不过习惯这种东西，乖乖地遵守起来未免太过无趣，你说对吧？

　　>>春之章

　　对方吐出这个表示肯定的下沉音调时距离黄濑最后一次说“我喜欢小黑子”正好是两天时间。
　　其实黄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只是对方在喝香草奶昔时不小心发出的吮吸声而已。简短的音节，包含着自己所有不可名状的期待。
　　待再去辨别时，却又发现原本清晰深刻地印在听觉神经末端上的信号愈加模糊起来，黄濑拼了命拽着那快消失不见的记忆回放，但最终却连对方是否有在那一刻发出声音都不能确定了。
　　聚焦点下移，视野框住的少年正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饮着奶昔。黄濑本想从最容易出卖思维的眼神里找出些什么零碎的线索，但对方被睫毛下的阴影遮了一半的眼眸似乎也和平时并无两样。
　　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小黑子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我说好。”简直有点理所当然的意思了。
　　倒是黄濑失了声，脚下的步伐犹豫了再三，仅是几秒的距离就已落在了对方身后。
　　“？”察觉到身边某个黄色物体消失后，黑子带着疑惑地回头转身，虽然这在外人看来依然没有脱离面无表情的范围。
　　对方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手机，再一回头，脸上已经挂上了能用诡异来形容的笑。
　　“黄濑君，你这是干嘛？”罕见地皱了眉。
　　“小黑子，再说一遍～”
　　“什么？”手机的屏幕正对着自己，映出被天光模糊的轮廓之后是蜜糖般的云。
　　“小黑子说的好啊，我要录下来，一遍一遍地听……”
　　“……黄濑君请你说话能和你模特的身份相符一点吗？”
　　“不要太在意那种东西啦。”
　　“我真不明白那群女生到底喜欢你什么，明明就是个傻瓜啊。”
　　“小黑子真过分……”

　　「那么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对于喜欢这种心情，黄濑其实并不太明白，至今为止，他不知从多少人的嘴里听到过这句话了。
　　温柔的，羞怯的，激动的，盛气凌人的，他通常只是站在对方面前，安静地听到甜软的女音最终吐出这个单词，然后摆出惯常的温和微笑说“对不起”。
　　也尝试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但结局都不甚美好——“黄濑君并不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女人总是喜爱收集昂贵的珠宝，而黄濑无疑是一件值得炫耀的珠宝，一件可以享用别人歆羡眼光的活着的首饰。
　　“这是我的男朋友，帅吧？是有名的模特哦。”
　　“黄濑君，晚上记得空出来陪我去逛街。”
　　“凉太，为什么要看那个女生？”
　　……
　　在分手的时候，她们却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黄濑被这样的指责刺中却无力反驳。他并没有被甩了的自觉也不会沉溺在香槟色的酒液里去缅怀什么狗血的过去，他只会早早地上床睡觉，有时候也会在闭了眼睛时想，为什么呢？
　　自私、虚荣、贪婪、猜忌——这些情绪都在看不见的阴影中依附着想象里存在着的虚伪爱意，将其调和成鲜艳的颜色，美丽的外表，廉价的芳香下却是藏着银光的尖刃。
　　最终才发现，“喜欢”这个单词，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单一文本，尾音上扬的轻巧声调，包含的心意可能浓墨重彩到主人都不自知。
　　所以黄濑是不明白的。这样的心情，或是表达这种心情的方式。

　　那么他该怎么去解释那股不断刺激着神经，想用手指绕过对方的脖颈，触碰到淡蓝色发丝中柔软的耳骨；想要将亲吻覆于对方细薄的眼睑之上；想要收紧双臂，用肌肤，用骨骼，用血液去确认对方的温度——
　　想要拥有对方的渴切。
　　黄濑想自己也许是生病了，或是受了什么奇怪的影响，要不自己本身就是个变态？
　　这些纷扰的奇怪念头在一静下来时就会如耳鸣一般缠绕上神经，细小的的尖锐声响，在心脏与大脑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被来回碰撞，最终在回归空白的思维上定格成强烈的期望。
　　手指不自觉地在这种空想的磁场里大幅度地收紧，幻想被现实的硬度扯碎，指缝中留下的不过是趋于完美的镜花水月，如四月末快要开败的玫瑰，在越来越浓烈的墨色中努力地挤出最后一丝香气。

　　黄濑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这种无法掌控的状态，他试着问了问看起来似乎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且努力把目的隐藏在训练间隙中的日常对话里。
　　“小黑子有喜欢的东西吗？”黄濑转过头来，每一块面部肌肉都在挤出放松的模样，只是鎏金色额发下的眼睛里泛出了些许不安。
　　被问到的人目光依然平静如湖面，但微微上扬的头还是给了黄濑一种他确实是在思考的感觉。
　　“篮球？”疑问的表情却配上了陈述句语气，“香草奶昔，大概。”
　　“喜欢一件东西……会有什么表现吗？”小心翼翼地挑选着用词。
　　“想要每天都能见到吧。话说如果黄濑君在恋爱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抱歉我给不了你帮助。”

　　用一个信手拈来的开头迅速转移了话题，黄濑将自己的这种心情确认为“喜欢”。
　　啊啊，不太好办呢，这种曾经被自己否认掉的感情。

　　客观地说，黄濑的脸会给人一种私生活丰富的错觉，但正是有这种浅薄的烙印，他才能够更加彻底地明白自己在对于感情的表达上实在是笨拙到无以复加。
　　鲜花？礼物？晚餐？电影？黄濑在脑海中一一挑出这些零碎的单词又一一划掉。老旧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回放起来连自己都会把自己吐槽得惨不忍睹。
　　上好闹钟，关机，在思维沉入深度睡眠前黄濑决定打最没创意也是最直接的牌。
　　于是在第二天的上午黑子着实被情绪高涨说着“我喜欢小黑子”的黄濑吓得不轻。
　　换个角度来看，黄濑成功地让把面瘫当习惯的黑子做出了类似惊讶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
　　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人，黑子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对方让他最好还是配一副眼镜。
　　“黄濑君，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我喜欢的就是小黑子啊～”
　　即使这样强调了，黑子也并没有在意。
　　早就说过了，黄濑的脸会给人一种私生活丰富的错觉。
　　即使这不是私生活混乱所留下的痕迹，大概也是模特圈子里流行起来的说话方式吧？就像是黄濑的耳钉一样，黑子一向都把发生在黄濑身上自己所不理解的事情归因于对方的工作职业，虽然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自己误认为对方是不良少年。

　　既然对方没有意味明显的回应，黄濑也就这样一直坚持了下去。
　　“最喜欢了。”
　　“喜欢小黑子。”
　　“我喜欢你。”
　　久到黄濑把告白当成了吃饭一样普通又不可缺少的日程。
　　其实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沮丧。自己大概是世界上少有的笨蛋了吧？只是努力想去推翻一个单词曾经所犯下的罪状，就可以抱着毫无胜算的心理做着毫无把握的事。
　　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大概可以麻木神经，在这样的麻木中生出自我欺骗的希望，然后怀着这份希望摸索着靠近某个不明确的日期。

　　在很久的以后，黄濑想到自己和少年之间发生的事其实总是伴随着意料之外却又合情合理的伏线。就像在那个被还未密集起来的虫鸣催生了倦意的黄昏，他看到尖细的草叶上被昼夜相交腾起的温度差所凝出的水珠，少年柔软的发被染成天穹的温柔颜色，划出的弧度勾勒出风的姿态，卡到唇边的话突然就换了另外一个模样，还未看清楚这种命运之神安排的变化有着怎样的力量，就有人转过脸望过来，明明是之前无数次神情的复本，却给了他那样惊喜的结果。
　　带着凉意的风拂碎了少年的额发，直直看着眼前人的瞳孔沉进了更深更广阔的天。
　　黄濑总觉得遥不可及的天，出现在了可触及的距离之内。

　　“小黑子你……终于答应了？！”
　　“……终于？”
　　“我都已经……告白了一个半月了！”
　　“请等一下黄濑君……那些不是玩笑吗？”
　　“哈？！”
　　黄濑之前急切地想要扶住对方肩膀的手僵在了半空，连带表情都停顿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的心情……一直都没有传达到吗？！」
　　大脑持续处于死机模式。
　　“黄濑君？”黑子伸出手在对方呆滞掉的漂亮眼睛前晃了晃。
　　脑内天人交战中。
　　“我走了哦。”
　　“诶……啊！”
　　魂魄归来，黄濑下意识地拉住了少年的手。
　　比起幸运度或是表达方式的问题，黄濑更想起自己还有更在意的东西——

　　“那么小黑子喜欢我哪里呢？”

　　四月夏日的气息还未开始浓厚，天穹边缘燃烧的火红被未落下的薄凉天光稀释，落进少年转过身来的瞳孔里融成静谧的琥珀。
　　“别误会，我可没说过喜欢你。”

　　——只是想要每天都能见到而已。
　　仅此而已。

　　这是普通的四月天，晚风起时会带来凝于郁金香花瓣上的凉意。
　　你可以在这种天气里去钓鱼，补眠，或是在午后的走廊上喝茶。
　　你可以在这种天气里做任何事，只要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