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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踌躇的双手 ...

  •   Yeah, God love your soul and your aching bones
      Take a breath, take a step, meet me down below
      Everyone’s the same
      Our fingers to our toes
      We just can’t get it right
      But we’re on the road
      ──「All Fall Down」OneRepublic

      我从不信任好看的男孩。
      ──Frances McDormand
      ++
      鼬尽力想教会佐助游泳,怎样不让水呛住。

      碧绿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著粼粼金光。佐助在鼬的指导下,在浅水处扑腾,常常钻到水下去,又冒出来拼命咳水。他总是要求鼬潜入水里,可是鼬不想那样做。水里存在某种东西,它不会动佐助,然而它会抓住鼬,把他拖下去。佐助又潜下去的时候,鼬大声鼓励著。

      佐助在下面呆了十秒。十五。鼬从岸边站起来,只是稍作犹豫,就一头扎进水里。水里寒冷刺骨,尽管佐助跟他保证河水是暖和的,阳光带著夏日酷热在天空燃烧。鼬到了他的弟弟潜下水的地方,搜寻他弟弟穿的汗衫。鼬的手碰到布料,然後他抓住佐助的衬衫。他拉起佐助,接著发现自己面对著一个更年长的男孩,乱翘的头发贴在他脸上,狂野的笑容把他的脸撑成两半。他掐住鼬的脖子,把他推下去,在水面上砸开他的脑袋。

      我们将一起死掉,让我们享受这段旅途吧。

      鼬睁开眼,发现自己颤抖得太厉害,头撞上了船的侧身。止水躺在对面,手上无力地动作,他的嘴唇蠕动,眼睛震颤著张开又闭上。鼬相信他能从那微弱的开阖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止水很可能在诅咒他。鼬对这想法莞尔一笑,然後告诉自己是时候起身把他们都弄回岸上去了。如果他躺著不动,又会睡著──饱受寒冷的结果。还有查克拉衰竭,以及中毒。止水用的是什麽?鼬需要在他们死掉之前,把他们都拖上岸。

      鼬眨眼,可是忘了睁开眼睛。

      有人在唱一支古老的摇篮曲。肯定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的母亲只会给他吟唱更快乐的调子。这是一首关於战斗和死亡的歌,战争中长大的男人和小孩在战壕里学会哼唱的那种。鼬记得这一曲。是关於火焰和窒息、紧扣住你的手的是同袍渐渐变得无力冰冷的手。不是他的父亲的嗓音。不,这声音更清亮,不是暧昧低语劝诱小孩入睡的。这嗓音──他隐约知道。他觉得熟悉。

      「哎呀呀,这里发生了什麽?」卡卡西抓住船舷,拉近自己的船。船体相撞摇醒了鼬。他想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去听自己脑袋里的歌声。止水暂时没有反应,在船头瑟缩著抱成一团。颤抖没有之前剧烈,止水的嘴唇染上一层青紫色。鼬开始费力站起身。查克拉衰竭的影响超过了中毒或低温,他继续这样告诉自己。身体疼得就像高烧一场,还有眼花。

      卡卡西俯过身,伸手揽住鼬的腰,轻而易举把他拉到自己的船上。鼬虚弱地坐在矮凳上,接过水瓶和一颗查克拉药丸。鼬把查克拉药丸塞到舌根下,劲风刮过湿衣服,鞭在皮肤上,让他战栗不停。它们瞬间吸走了所有热量。水瓶里证明装有某种烈性酒精。鼬差点被苦味给呛到,最後还是勉强吞咽下去。酒精一路燃烧,在胃里迸成一团火,让他感觉既好受些,又不舒服。鼬再抿了一小口,卡卡西俯下身,看著止水。

      「你受伤了?」卡卡西一边伸手去探止水的脉搏一边问道。止水仅有的反应是微弱地一下抽搐,睁了一下眼。

      「没有……有,一处小刺伤。武器淬毒了,但是已经被海水稀释了。」鼬抬手碰了碰脖子上微微的肿块。触到时感觉发烫。

      仍然用一只手保持两条船靠在一块,卡卡西前倾,撩起鼬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那处伤口。就算隔著手套,鼬仍旧能感受到那手上的热度。他花了很大意志力才没有靠进那温暖。「看来反应挺糟糕的。希望他能告诉我们用的是什麽。」卡卡西退回去,看著止水沈思道。一阵狂风刮过他们,严寒侵袭入鼬的关节,他哆嗦著缩起身体。

      「首先,我们应该让你们俩脱掉湿衣服。」卡卡西拿定主意,他的声音冷静从容。他示意鼬稳住两条船,接著俯下身把止水拽进他们的船。止水砰地著陆到船底,摇动了船身,他仅仅调整姿势,把自己裹成更紧的一团。卡卡西取过止水船里的三个小包裹,放到他们自己的船上。

      「你是对的。他要逃走。」没有惊讶,一如往常的冷静确认。鼬不知道那是否意味著他期待鼬判断正确,还是对於卡卡西来说显然如常识的事情,鼬能否正确判断。卡卡西把自己的大氅递给鼬,然後示意止水。「看看他有没有干衣服。」

      鼬点点头,拿过一个包裹。感觉不像衣服,於是他试了另一个。这一个上面是毯子,下面有衣服。鼬滑到船腹,坐到平顶上看著止水。他自己的手指很迟钝,鼬开始把衣服从止水身上剥下来。卡卡西打量一番止水的船後,镇静地在船底敲了个洞。它开始慢慢沈没,晃悠悠地深深沈入波浪之下。鼬希望卡卡西没那样做。它看起来就像个不好的兆头。

      止水的身体疤痕累累。有些年深日久,鼬勉强能看到痕迹;有些还很新鲜,仍旧泛著红色或粉色。他右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可是脱衣服的时候又让它开始出血了。鼬的那一击把止水的手表刺了个对穿。如果涉及骨骼损伤,鼬也毫不惊讶。他本来无意让那种情况发生的。

      鼬动作的时候止水微微动起来,撑开眼,脑袋略微四下晃了晃。他睁大眼睛,但是鼬不确定止水看到了什麽。他一把抓起鼬的双手,指头冰冷、虚弱又笨拙妨碍了他的动作。肌肉僵直颤抖的时候,很难脱掉某人的衣服。鼬抬起手,揉了揉自己正在灼烧的脖子。刺痛,按压的时候发出一波波疼痛,血流不停,顺著脖子淌。冷空气令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卡卡西停下划向岸边的动作,侧过头。

      「问他用的是什麽毒。」卡卡西建议。鼬眨眼,张口结舌。他抓住止水摸索的手,把它们叠回男孩的胸口。老实说,他不知道止水有多清醒。

      「止水,千本上面涂了什麽?」鼬问道,一波突如其来、针刺般的热浪席卷浑身。鼬短促地吸了口气,他感到肺部变僵了。不对,不对,不是寒冷让呼吸如此困难。是毒药。他的喉咙正在闭塞。

      鼬摇动止水时,他艰难地眨眨眼,从他口中滑出的字句对鼬毫无意义。它们如一股寒意侵入他的身体深处。鼬什麽都没带,只有一剂温和的多功能解毒剂。卡卡西有其他的吗?鼬深吸一口气,感到喉咙发出的刺耳声音──他的肺部在收缩。

      「止水……止水你要告诉我。」鼬前俯下身,发出哄骗劝诱的音调。止水睁开眼,对鼬露出既像抛媚眼又像微笑的表情,但是没有说话。他需要话语。鼬又晃动止水,但是对方毫无反应。

      「用幻术。」鼬惊讶地看了卡卡西一眼,对方正推著船桨。他从哪儿学过在汹涌的海上驾驶这麽小的船的?卡卡西清了下嗓子。「用幻术找出毒药的名字。」

      鼬点点头,回过来低头看著止水。他的眼睛闭著。鼬抽出最後一丝查克拉,缓缓结成手印。他把幻术覆盖在舌头上,镶嵌到指尖。他向前探身到止水上方,感觉到体内几乎供不上查克拉的不稳定流动。

      「止水。」鼬挟著力量低声说出这个名字,差点倒在止水身上。「你用的是什麽?」鼬能感受到止水在抵抗。他推动幻术陷入更深处,感到它抓住了什麽。他只需要一个词。一个词……

      可是他察觉到止水在抵抗他。他感受到对方尖叫如此私人的侵入太无礼了,鼬差点基於原则退缩了。他停下来,舔过嘴唇,感受著自己燃烧的身体,然後把这些感觉推入止水。他分享了窒息的感觉,喉咙淤滞的感觉。

      你用的什麽?

      止水挣扎地更厉害了,踢打不停,内心尖叫,而鼬用他微弱的力气步步紧逼,试图强取。止水在压力下猛地拱起背要甩开鼬,鼬感受到他发出的阵阵蔑视。

      拜托别让我死掉,止水。

      鼬当下也不知道他大声说出口了,还是仅仅在止水的大脑里思考。与此同时,他感到止水在那恳求下意志屈服。他一头扎进某个深沈、黑暗的地方,尝起来就像盐水太妃糖,听著就像波涛拍打岩石。

      「海莨菪……」鼬抬头看卡卡西,虚弱地摇摇晃晃,突然更难受了。他勉强能抬起头,查克拉药丸意外从舌下滑掉,从他嘴里掉出去。在止水的面颊上留下一道粘腻的红痕。「那……那有用吗?」如果没用的话他会再试。他能再做一次。他是宇智波的天才。止水在他身下颤抖,衣服仍旧只穿到一半。鼬应该给他穿好衣服。

      「是毒药吗?」鼬问道,卡卡西伸手到包里翻寻。卡卡西嘴唇蠕动给出回答,但是鼬再也没有听到内容。

      ++
      晃动的船使得他难受。鼬拨开眼,发现自己和某个人背靠背,依偎著取暖。他听到某个低沈的男中音在唱歌,波浪汹涌地撞上船体外壳。鼬从头上拉下毯子,抬头看向卡卡西。男人停下歌声。

      「啊,时间正好。」男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笑起来。「这样最容易,我们靠岸前决定拿我们的朋友怎麽办吧。」

      他们的朋友?止水,对啊。卡卡西守卫时,鼬理清自己的思绪,觉得头昏眼花。嘴里有股恶心的味道,有可能是卡卡西按进去的天晓得什麽解毒剂。但愿他不再呕吐。如果吐了,那麽卡卡西就要清理干净,而鼬没准备好面对那种耻辱。鼬吞咽一下,决定不坐起身。他还在发抖,止水也是。鼬想知道止水是否醒了,还有他是否能听到他们所说的话。如果是的话,他掩饰得毫无征兆。

      「你是指什麽?」鼬努力停下颤抖,差点咬掉了舌头。

      「我们要决定留下线人是否对任务更有利,还是……」卡卡西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他已经告诉过你很多。」

      「我敢肯定他能告诉我更多。」杀了他似乎是非常差劲的报偿。难怪止水对他们那麽反感。「既然我知道了他是谁,他还能在其他方面起到作用。他对这座岛的了解比我们更甚。」他一直想知道是否有什麽秘密通道进入城堡,任何海蚀洞能被他们利用。止水会清楚。

      「是的,但是……」他停顿一下拉动船桨。「他也证明了,就算自主接近时,也是个好战分子,对自己的言辞不忠,他还企图杀害你。」卡卡西看上去更多的是在思索,而不是被冒犯的样子。既然变暖和了些,鼬感到脖子上的伤口轻微疼痛。感觉就像卡卡西已经包扎过了。

      「他……」鼬的上下牙齿在打架。「他没想到会是我。」这一点显而易见,但是鼬还不知道原因。「他知道我是宇智波。他不信任大家族的。」

      「任何雾的都不会,但是雾的家族总是特别冷酷无情。」卡卡西沈思道。这人看起来对这一切完全不关心,这令鼬为止水辩护时感觉更加焦虑。卡卡西无动於衷的秉性,比鼬在家族中遭遇的一般的严厉反对,更难解读、反击。他不想太用力为止水辩护,但是他也不想让卡卡西杀了他。

      「所以他不会跟你合作。」鼬为卡卡西的话僵住了。

      「不,不是,我认为他会。我能说服他。」他了解止水,不是吗?他应该能弄清他要什麽。事实上,他想他知道止水要什麽。他只是要弄明白如何让止水看到,那即是,他想要的,也是鼬能够给予他的。

      「他能轻而易举把我们的目的透露给村民,或者死死羽。」卡卡西观察道。

      「他不会。」脱口而出的话饱含鼬本无权的坚定信念。他到底能够了解一个刚刚尝试淹死他的男人有多深?止水从头至尾都在制造一场骗局。鼬可能完全不了解他。怀疑就像爬行的藤蔓蜿蜒而入,带著尖锐阵痛的自嘲蠕动在他的自信下。他太年轻,他的经验太青涩。他怎麽能够猜到其他人的想法?

      「对於你仅仅认识一周的人来说,那承担了很大的风险。」卡卡西露在外面的眼睛似乎更加专注於鼬一些。鼬更加端坐起来。从船侧吹来的风好像把他的头发冻住结在头上了。

      「如果他要妨害我们的任务,他不会用揭露我们的方式。他会找出其他的方法削弱我们的力量。」止水是忍者。鼬现在能够看清这一点。他尽可能地反叛隐蔽、消匿痕迹的冲动,但是他体现出忍者素质。「我认为暴露我们不是他的目的。他单纯想要逃开。当我追踪他的时候,他才来杀我。」

      「但是他拒绝跟我们合作。让他自由活动明智吗?」卡卡西问,鼬觉得自己就像在这儿受审。问题很简单:利益超过风险吗?鼬低头背过风,花时间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他了解这座岛。他在这里长大,我们能利用这一点……」鼬把裹著的毯子拉进了些,感觉到止水的心脏抵著背扑通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占有感席卷全身,令他恐慌,但是他的话语更加坚定果决。「我能处理他。我知道他想要什麽,我能够给他。他会帮我们。他只需要被逼就范。」

      卡卡西一阵没开口,他的眼神徘徊在大海和鼬之间,慵懒模糊,令鼬对这男人的想法一无所知。信念渐渐耗尽,取而代之是丛生的微弱焦虑,加上窃走他的一切的零碎弱点。他已到达极限,越过了头,感觉提出要求太唐突。

      鼬听到另一艘船的声音,还有男人喊叫的声音。卡卡西的眼睛弯起来。「啊,帮了我们大忙的渔夫朋友们。」鼬挣扎起身,看到他们环岛而来,很可能顺流出来,视线里立刻出现一队渔夫。就算天空昏暗,对於他们来说早上出海捕鱼似乎也太晚了。

      「我们的说辞是我们出来初步勘探,然後你看到你的朋友跌入海里。你不顾我的忠告,掉下去救他,在我能抓住你前,差点被汹涌的海浪淹死了。」卡卡西举起一只手,朝那些船挥动。「贴合你塑造的性格吗?」

      鼬微微点头,泄力窝身坐下。他闭上眼,背靠上止水的後背,感受著对方传来的冷颤。卡卡西扬起牢骚满腹的声调,对那些绕在周围的船解释发生了什麽事情,而鼬发现自己根本不关心那些谎言。他只想睡觉,止水稳定的心跳像一首不可抗拒的催眠曲。

      ++
      鼬允许自己休息了半小时,然後强迫自己起床。他头昏眼花,浑身肌肉疼得就像被打过一样。当鼬摇摇晃晃站起来,差点一头栽到地上时,他终於意识到卡卡西像只猫注视著他。

      「盥洗室在另一边,鼬君。」卡卡西脸上蒙著面罩,模糊了音调,令得解读男人变得更难。

      「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鼬解释道。他在桌旁坐下,摇晃得像个高烧病人,瘦丁丁地遭了灾祸。「在止水醒过来前。」这个名字滑过舌头黏糊糊的,或者可能是发烧的原因。或者残余的毒素,因为他并不是真的发烧。

      鼬毫无障碍识别出卡卡西看著自己的眼神相当冷静。鼬坐直了些,结果令背上的肌肉发出抗议。他想生病算了。感觉脸上血色全失,但是他并没有动摇。

      「我想那样做……欠考虑。」多麽惊奇,鼬能看到「愚蠢」的字样置入那瞬停顿处。卡卡西继续。「考虑到止水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爬起来跑路,也许这次我能去确认一下?」扬起的眉毛说「我们是夥伴」。那语气在说鼬蹒跚举步时就可能一头栽倒,就算比止水先动身两小时也永远做不了什麽。鼬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渺小、没用,但是卡卡西的建议令他体内升起一阵慌乱。

      「不。」几乎算是抢白,而卡卡西也坐直了些。鼬一想到卡卡西去做他原本打算的事情,就无法解释突如其来的侵犯感。必须再次面对那个男人之前,他想去看止水住在哪里,弄清所有他能理解的,而且他不想又一次成为止水舌灿莲花和敏捷双手的受害者。理性清楚对此工作卡卡西能够做得跟鼬一样好,也许更好,但是鼬对此想法反胃。他知道卡卡西的闯入绝不会被原谅。他想过止水会原谅他吗?不,但是他想亲眼看到止水是怎样的人。鼬呼吸变得粗重。

      卡卡西动了一下,并非紧张,就只是动一动,然後突然站起来。「你的喉咙又在发紧,对吗,鼬?」没有敬语,递给他的眼神也是无聊的。由於卡卡西提起了,鼬能感受到那种紧绷,心里立即为其来源焦虑不安。这令他的思维边缘狂乱焦躁。卡卡西慌忙在他们的包裹里翻腾一番,鼬试著正常呼吸,结果失败了。他感到心率不断上升。

      「你去不太好。」鼬努力正常开口,声音更轻柔了。

      「他住在岛东面的一个海蚀洞穴。」卡卡西冷静地从一个小玻璃瓶量出某种液体,装进注射器。当他转过身对上惊愕的表情时,露在外面的眼睛弯起来。「或者说那是告诉我给他们带回何等麻烦的的渔夫的最佳猜测。」如果鼬安然无恙,他能半小时内到达。像这样……他不知道能不能走下楼梯。

      卡卡西能行,况且他们需要那些信息。

      他们需要吗?

      当卡卡西走过来时,鼬任由自己蹙起眉头。他自动卷起袖子,让卡卡西将针头推进皮下。他忘记问那是什麽了。更多抗毒血清?其他什麽?甚至可能是镇静剂,这样卡卡西就可以去做他想做的。注射部位在灼烧,温和的阳光就像在地板上舞动。

      止水逃跑是因为鼬姓宇智波。止水一直乐意与伊那利交谈,甚至信任那个男孩知道他的秘密。此前每一次,止水抹消了那些人的记忆,他们或试图迫使他做任何事、或尝试太徒劳根本无法令他屈服於他们的意志。他不想被困住。他已经感觉自己走进了鼬的圈套,鼬根本没有设置过的圈套。他只会对任何说服他帮助他们的额外企图更加多疑。

      止水不需要被劝服。他需要明白,首先他能够信任鼬。那就是他们需要的。信任。真正的信任,如同任务同伴之间存在的那种。

      这一想法击中他,就像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微笑拒绝的所教授的东西。他想脑袋可能豁开了,可是当止水正在从鼬的攻击下复原的时候闯入他的家,只会令他更加怀疑。他要明白鼬不光是为了自己做这些,同时也在尝试帮助止水。考虑愈多,鼬变得愈加肯定,这将是唯一令止水与他们合作的方式。

      但是他能用幻术控制对方,此外还有许多方法能让他得到止水的协助。鼬的家族和其他老师教过他全部的手段。他并不是真的需要信任──真正的那种,但是这貌似唯一可接受的选择。背後的原因已经在鼬的思维里碎掉,他一边用掌根压住发疼的头部,一边抬头看向卡卡西。

      「你给我用的什麽?」

      「更大剂量抗毒血清。我们的线人很幸运。你的身体花了相当艰难的时期抵抗他的毒药。」因为鼬还小,查克拉水平低到拖垮了他的免疫系统,但是仍然如孩童一样代谢著毒素。这意味著,鼬沈思道,他可能突然稀里哗啦。卡卡西在担忧吗?这个男人看起来没担心。事实上看不出他有什麽。他在想什麽?

      鼬感觉自己有点儿摇晃。「也许是时候躺回去了?」卡卡西的语气将其措辞为问句,但是当鼬点头站起来,又差点倒下的时候,卡卡西冷静地稳住他。他跟在鼬身後,让他回到床上,这时鼬发现自己摇晃地更厉害,觉得更加头晕。

      当鼬躺回床上後,卡卡西开口道。「我该去盖住线人的洞窟吗?」

      鼬看著对方,想知道他现在在测试什麽。他想看鼬的大脑在纷乱的思绪下已经破碎不堪的时候能否保持逻辑条理吗?他想看鼬是否信任他吗?他单纯想知道鼬认为什麽是最佳行动方式吗?他已经知道最佳手段了吗?有可能整个止水的状况都是设计好的吗?他们会如成年人惯常的那样,一边喝酒一边嘲笑他吗,止水仍是那样笑著的嘴脸和翻飞的手指?鼬想知道止水会不会像他常常对鼬做的那样靠近别人。他的腹中某种东西在燃烧。

      「不。」鼬笨拙地拉起被子裹住肩膀。冷。那麽冷。他对试图冻僵止水感到愧疚。「那不是正确的做法。」鼬不想对卡卡西解释他的信任理论。它感觉幼稚又有风险,但是它是对的,这种感觉充斥在胸口。如果他对卡卡西详述一番,他就会看到它有多蠢,还有他应该如何永远不要信任任何人。你不能信任忍者,因为忍者从来不是真实的。他们总是有点表演,而你无法责备他们。你也不能信任他们,不会以你的最大利益行动,也不可能真诚地分享你的动机或见解。

      「血清反应剧烈。」卡卡西补充道,然後鼬感觉毯子在他身上压得更严实了些。对方从桌边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坐下,凭空拿出他的橙色外皮书籍。「但是你应该不需要再来一剂了。」

      鼬想知道这该有多剧烈,让卡卡西从书页後面观察著他。似乎突然变得过於真实,过於亲密,鼬想藏起来。他蜷起膝盖缩在胸前,闭上眼,失败的虚弱感萦绕著他。他怎麽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他为何容许其他人看到他这麽虚弱的时候?

      但是他没有在卡卡西眼中发现隐忍的蔑视,仅仅是平淡的兴趣和关心。鼬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父亲的惩罚。宇智波应该永远强大,尤其是外人环绕的时候。鼬是他们的天才,他应该是宇智波形象的典范。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家族望之生畏的血色遗产的继承人之外的谁,但是身体的疼痛让他挺难去在意那些。

      ++
      鼬醒过来感觉到有人拂开了他的脖子上的头发。他想是卡卡西在检查伤口。这个男人证明是伤口护理就和其他所有事情一样古怪,从未问过鼬的允许就开始戳戳点点。鼬继续闭著眼,直到他闻到海水和别的东西。他感到俯在他身上的存在,然後他知道不是卡卡西。

      一睁开眼睛,止水的一只手就捂住鼬的嘴巴。鼬仍然感觉过於虚弱,连写轮眼都无法激活。他整晚都在发烧,现在感到又冷又粘,他的头发还恶心地夹缠著盐分,打斗过後乱成一团。

      止水狠狠盯住他,偏过鼬的脑袋,刺探了一下他留在那里的伤口。鼬感到有东西从创口渗出,然後试著摆脱止水的碰触。很痛,但并不严重,可是疼痛表明它没有像应该的那样愈合。止水收紧他抓住鼬的脸孔的手,收回碰过伤口的手,伸进挂在他腰带上的袋子里翻找。鼬试著张嘴去咬止水的手,但是那只手太瘦,姿势又很专业,鼬的牙齿没法近到咬下去。

      鼬抬起一只无力的手,拉住止水的手腕,坚持多於力道。止水的眼睛瞄过鼬的面孔,接著他将某种尖锐的东西挤进鼬脖子上肿起的伤口。张开嘴,鼬发出一声几乎无意识的痛呼,他发誓感到止水的手犹豫了。鼬更用力拉止水的手,感觉一层查克拉将止水的手附著到他脸上。

      鼬余的唯一的反应选项。他蠕动嘴巴和喉咙,蓄积了满口唾液,然後用舌头全部涂满止水的手掌。止水的手尝起来像盐和其他鼬没法命名的东西,恶心为主,就像吃咸味垃圾。止水没松手,但是他摆了个非常难看的鬼脸。接著他将一些布料压到鼬的脖子上,鼬能感觉其中浸过某些温暖的液体。

      鼬扭动身体,还是没法移动头部,然後止水的一只膝盖抵住鼬的胸口,这只也附了一层查克拉。鼬判定止水不是来这里杀他的,当他移开布料,在鼬的脖子上涂抹了某些像火烧、气味糟糕的东西後,可不是为了杀他。鼬的指甲掐进止水的手和手腕,挣扎效果等同於五岁幼童。

      然後,他逮住止水掌心丁点丁点的一坨肉落到他牙缝间,尽其所能狠狠地咬下去。

      「鱿鱼渣!」止水嘶声道,猛抽回手,宁可抓住鼬的一绺头发,也不愿冒险再被咬中。那不会有用。鼬猛扑过去,抬肘击止水,结果被轻松挡住,他试著从止水的膝盖下翻身逃出,无效。他用膝盖袭击止水的髋部,对方抓住了他的手。非常温和、可悲的单方面反抗仅仅持续了三分锺,但是结果鼬的心脏狂跳,几乎无法呼吸,同时他发现自己被止水干净利落地压制住了。

      鼬意识到卡卡西一定不在屋里,但是那人为什麽在鼬这种状态下留他独自一人则扑朔迷离。显而易见鼬没法打退任何人,更不用说止水,而且他眼下快要昏到了。

      「你闹完了?」止水生气地说,靠得更近好压低嗓音。鼬想过咬止水的嘴唇──它们相当娇嫩,对吧?──然後想通了他只会错失目标,看起来更像个笨蛋。似乎也不值得那样做。「比上岸的鱼还不如吧嗒吧嗒扑腾,你个小鬼。」止水抱怨著,又抓住一把鼬的头发扳过他的脑袋。

      鼬象征性地抬肘敲止水的手臂。「别抓我的头发。」虚弱的话语,喘不过气来。鼬能从止水的眼中看到对方正准备猛拉一把,因为鼬才告诉他住手。鼬习惯於对付地痞。他只是没想过止水会是其中之一。

      但是如果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任何人都会欺侮人,眼下不正如此吗?

      止水最终没做什麽放手了,翻了个白眼表示鼬需求无度。然後他滑动手指,顺著鼬的发迹线一直到伤口处。他的手指在那里摩擦,让他上的天晓得什麽灼烫的药膏渗入皮肤和他划出的伤口。鼬痛得闭上眼,试著想明白止水为什麽在这里。懊悔?鼬几乎杀死止水,已经抵消了谋杀未遂的债务。他们是忍者。这些事情在他们之间并不重要。

      随著止水的动作,伤口渐渐麻木起来,但是鼬仍旧能感到止水长满茧子、伤痕累累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一圈一圈按摩著。头晕渐渐消退,还有胸口的闭气感。止水将一只手按在鼬胸口,感受著缓慢的心跳。手指停下来,然後顺著弧形捧住他的脖子。鼬的头部感觉到枕头凹陷下去,接著是额头的重量压在自己前额上。他感到止水的眼睫毛挠得他的脸上发痒,当他触到、闻到止水炙热的呼吸、混杂著大量的药物气味、可能还有海草的时候,想知道为什麽。

      鼬动了动,蓦然意识到止水是怎样匍匐在他身上的:止水的膝盖扣住他的髋部,手肘在他头边陷进枕头里,止水前额的重量抵住自己的额头。他该感觉窒息。他不喜欢被人碰到,而且只容忍佐助黏住他,因为佐助就是佐助,他的小弟弟,拒绝那样的感情意味著伤害他。他该感到被困於绝境,因为试图杀死他的男人正像这样跪在他身上。

      相反,他感觉安全。

      止水僵住,抽身离开鼬。鼬张开眼,但是止水已经落在窗台上。他回头瞥了一眼门,鼬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靠近。止水的脸扭曲了一下──愤怒、反感、烦恼──然後他就离开了,窗户在他身後闭上锁住。

      卡卡西打开门,端著一盘食物。里面装了些汤和白面包,因此鼬猜那些吃的是为他准备的。鼬慢慢起身,挪换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卡卡西用脚尖踢上身後的门,在鼬坐稳後把餐盘放到男孩的膝盖上。

      「早上的流言说止水在黎明前跟药剂师吵了一架,没付钱就离开了,可能对他下了诅咒。」卡卡西摩挲著下巴,沈思道。「厨师的女儿好像怀孕了。」卡卡西在窗下的惯常位子坐下。如果他看到了或者闻到了鼬的脖子上涂抹的药膏,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镇里的商人引起轩然大波。他们昨晚上差点烧毁须佐之男的坐像。很明显,这里的人们不喜欢外来者。」卡卡西继续说,鼬则挑拣一番食物,吃掉他能咽下去的。鼬把信息过滤一遍,知道有人听到的话会认为卡卡西的八卦无伤大雅。这人利用这个作为他的设定的一部分,再加上他的亲切殷勤。老实说,鼬没发现那和男人一贯的性格有什麽差别,除了胆小怯懦那部分,但是他开始考虑卡卡西一直在假装点什麽。

      可是他们全都是。每个人都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给真实的自己蒙上面具。忍者只是以他们的虚假而自豪。鼬战战兢兢地吃著米饭,他从卡卡西那里获悉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已经知道了的。止水离开了。

      ++
      鼬再花了一天痊愈。他进食,睡觉,然後进食更多。他的脖子上被止水刺中的化脓伤口,缓慢地好转起来。卡卡西推测,本意致命的毒药同时具有某种成分,如果对象不死的话就会造成创口溃疡。

      伤口很可能留下疤痕。鼬确定他彻底把它清洗过。既然他花了两个小时来梳理头发,他就有很多时间做到那一点,以及更多时间去思考。卡卡西将线人的问题全权移交到鼬的手中。鼬清楚,这个是测试。让已经和线人打过一架的成员继续处理对方,可能并不是有效方法。为什麽卡卡西让鼬继续搅和其中?不太可能是因为卡卡西认为鼬会干得很好。

      不,这是测试,他不能失败的测试。

      止水企图杀死他的两天後,鼬准备走出房间。卡卡西无言地递给他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一个小红圈。鼬的手指拂过纸张,鞠了一个躬,接著走出房门。圆圈是止水的居所所在的最佳猜测。鼬不紧不慢离开村子,让那些问候他的人相信他不错,仅仅是不错。只要他藏好颤抖的手,每个人都会相信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四、踌躇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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