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杉未迟》飘鸥

10、第九章 离开

　　南国的深秋，凉风徐徐，月华如练，映在少女的脸庞上，少女—肌妙肤，弱骨纤形，静坐于庭院中，沉思着，纤眉微敛，思忖着。

　　师父的离去，令她紧张而不安，陌生而熟悉的未来，正一点点地展开，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结局，他们会有善终吗？她还能够回到未来吗？

　　轻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这些年来，不管做了多少的努力和准备，自己还是如此的茫然无措。

　　“我的好小妹，小小的年纪就会对月长叹了，莫不是有什么心事？”身后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少女的叹息。

　　左凝杉回过头，只见左凌晨正摇着扇子翩跹而至，收拾好思绪，左凝杉吟吟一笑，道：“怎么？是什么风把我们风流倜傥的左大少爷给吹来了？”

　　左凌晨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打开扇子仰起头，对着皎皎明月，道：“想不到日子过得这么快，才眨眼的功夫，咱家小杉已长成大姑娘了，”说着，看向左凝杉的眼中带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再过些时日，小杉也该及笄了吧。”他的大手抚上少女的头，面上似乎又有些不舍。

　　左凝杉任由他一如以前那样拍着自己的脑袋，却也不答话，两眼澄澈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左凌晨没趣地收回手，又晃起了扇子，悠悠地说着：“小杉这几日总有些心不在焉，而且，”回眸朝着左凝杉暧昧一笑，“自从穆伦走后，你似乎也不怎么去那将军府了，莫不是……”

　　一张俊脸便凑了上来，观察着左凝杉的表情道：“咱家小妹红鸾心动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左凝杉面上一愣，错愕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哦？咱们冰雪聪明的左大小姐，何时变得如此迟钝了？还是…… 某人，想掩饰什么？”眼前的男子笑得更加别有深意。

　　左凝杉这下明白了，原来大哥在为自己乱牵红线啊，不满地瞪他一眼道：“胡说什么！”说着便转过身不理会他。

　　只是有人偏偏很八卦，在她身后叨叨：“别否认了，若不是有意于他，当年又为何哭着喊着要随我一同练武？进了师门又不好好学，整天就趴在一旁，只看着阿伦那小子。你说，我可有在胡说？”语气中颇带着些得意，似是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一样。

　　左凝杉并没有否认，一脸的沉思，当年入将军门只是为了借师从穆将军来掩饰自己的武功，而那趴着看穆伦的事纯属虚构，不过是她每每去将军府习武，便趁机补眠，有次悠悠转醒，恰巧瞧见那穆伦望向她来，就在两人对视间，又被左凌晨看到，硬说是郎情妾意，惹得穆伦满脸通红、自己哑口无言。

　　不过，穆伦有意于她倒不假，可自己对他没感觉，加上这些天的烦心事，左凝杉摇摇头，不理会凑近的左凌晨，继续思考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如今，十年之期将近了啊。

　　思及此，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见她依旧不语，左凌晨便也正了颜色，“小杉，如若是不好意思说，就交给我，其实阿伦那小子也是中意你的，你放心，哥哥一定让他亲自来府上提亲。”说着，便转身似是要实践诺言。

　　左凝杉假意虚拦了一下，却依旧埋着头，状似娇羞地道：“不劳哥哥费心了，妹妹还舍不得爹爹和娘亲，想再留在家里侍奉你们。”

　　左凌晨看在眼里，喜上心头，更加兴致勃勃：“妹妹不必拘谨，先把这亲事定下来，等你及笄了再挑个好日子成亲，还有，咱们两家素来交好，所以，你大可常回家探望我们的。”

　　左凌晨自顾着安抚地拍拍自家小妹的肩，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月光透着木叶，斑驳地洒在院中婷婷的身影上，少女的脸隐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但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出神地看着方才左凌晨步出的门……

　　三日后，左凝杉从房里出来，但见左府上下异常的热闹，院子里的人各个面带喜色、容光焕发，看到左凝杉出来，都欣喜地招呼着，左凝杉看着心下已是了然，举步便直向前厅去。

　　到底是将军府，办事效率不是盖的，才三天功夫，彩礼竟准备得精美齐全，自大厅一路迤逦到大门，整个府里，无处不是喜庆耀眼的红，左凝杉无奈地摇摇头，这次怕是真要闹大了。

　　及至大厅门口，正听到左老爷和穆将军爽朗开怀的笑声，左凝杉深吸一口气，便款款步入了厅中。“什么事这么高兴？大老远就听得爹爹的笑声了。”一脸好奇地问着心情格外好的左老爷，左凝杉看了看厅中的人，爹爹和娘、穆将军和连夜赶回来的穆伦，还有正立于厅中笑脸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左凌晨。

　　见主人公到了，两个大老爷们又相视一笑，左夫人也一脸欣慰地上前，宠溺地拉着左凝杉坐下，握着她的手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才转眼的功夫，杉儿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啊！”又抚摸了自家闺女白皙的脸颊后，转头又看向左老爷道：“哎，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左凝杉佯装疑惑地看向爹爹，又看看娘，不得其解。一旁的左凌晨此时也一脸贼笑地凑了过来，调侃道：“想不到，小妹竟比哥哥先成亲啊。”说完暧昧地看看她，有瞄了瞄另一头自左凝杉进来后就一直移不开目光的穆伦，穆伦被他这么一瞄，脸腾地就红了，忙端起茶杯佯装喝水。

　　“什么啊？我要成亲？谁说的？”左凝杉疑惑中似有些薄怒，怔怔看向左老爷又看看穆将军。

　　“晨儿，别闹，”左夫人也拉开了左凌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复又和蔼地看向左凝杉，和颜道：“杉儿，你和你哥哥自小与穆伦相交甚好，你穆伯伯与你爹也是挚友，咱们两家素来亲厚，若是……让你住在穆家，你可愿意？”

　　“还好，穆伯伯和穆伯母都待我甚好，”说着便冲穆伯伯娇憨一笑，先博个好，免得待会穆伯伯生气直接动手，此时众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左凝杉眼珠一转，继而又说道，“伦哥哥也好，总是让着我，不像有些人……”此间话锋一顿，瞄向一旁的左凌晨，目光略带鄙夷。

　　此间大家的面色都还挺好，左凝杉暗自吸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重磅，脆生生道：“他要是我亲哥哥该多好！”说完了，还配合着转脸朝穆伦灿然一笑，这是她进来后第一次正式看他，原本温和的笑颜因着她的话一僵，继而变得煞白，见他如此，左凝杉终是不忍地垂下了眸，片刻复又抬眼看向其他众人，却是不敢再看自己正对面的那个人了。

　　左凝杉的话一出，无疑是震得大家半响无声，而她也只有继续强撑这一脸无害的笑容，目光游移于呆愣的众人之间。

　　“啊，这……”左夫人明显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垂首犹疑复又有些无措地看向左老爷。

　　“咳咳……那个——你伦哥哥不一定要做你亲哥哥才会让着你的呀，难道你不喜欢你伦哥哥？”左老爷干咳两声，看了看身边的穆老哥，继而对着左凝杉循循善诱道。

　　“可是，杉儿真的想要他做杉儿的哥哥呀！”左凝杉显然没有顺着说下去，她紧抓着“哥哥”二字不放，直接忽略左老爷最后的那个问句。无辜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四处看看，最后定在了厅前那红艳艳的彩礼上，顿时反应过来，腾地惊起道：“莫不是——莫不是爹爹你要把我嫁了？！”此时的她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无助地看看左老爷又看看左夫人，一双灵动的眼中，早已是朦胧一片，让人看了不禁心疼起来。

　　“小杉你——你不是……”左凌晨见她这般，很是意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是什么？你们不会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问我喜不喜欢穆伦，好把我嫁过去吧？！”原本伤心的少女，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指着一旁失落黯然而又心痛怜惜地看着她的穆伦，大声质问着决定自己婚事的父母。

　　她知道这样的反应很过分，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把气氛搞僵，才能让自己顺着这怒气在大家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尽快地离开，所以，她利用了穆伦，更伤害了他，同时也损了左、穆两家的面子，她的手和身体都在颤抖，不是装的，是真的因为愧疚，面前的这群人都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但是，她却还要伤害他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杉儿！不得无礼！”左宇捷怒得拍案而起，回头向一旁面色已经铁青的穆戬拱手道歉道：“让穆兄见丑了，这孩子素来顽劣，是我管教无方，真是愧疚！”然后便叫林氏带左凝杉下去。

　　“爹爹是真的要把我嫁了吗？一定要把杉儿送出去吗？！”左凝杉不理会上来扶她的左夫人，依旧不依不饶道。

　　“杉儿，”林氏在一旁看着很是揪心，不明白自家女儿平时与穆伦挺好，为何今日会如此反感，只好先劝道；“听话，先别闹，这事你爹爹自会跟你穆伯伯好好商量，咱们先回去休息。”先稳住这孩子，然后再好好问问了。

　　左凝杉哪里肯离开，要是离开了还怎么走？必须下猛料，可要是向穆伦发难，她是真的不忍心，怎么办？忽而看到呆立一旁的左凌晨，左凝杉咬咬牙，没办法，只能是他了。

　　甩开林氏牵着她的手，左凝杉一个跨步上前到左凌晨跟前，质问道：“是你吗？哥哥，是不是你跟爹爹说要我嫁人的？为什么？！”语气更为凌厉，双拳紧握的她，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她伤了，要是再不快点结束，她真的会受不了！

　　“我……”面对突然的发难，左凌晨明显手足无措，而她也不打算让他有所反应，所以接下来的话犹如洪水般直袭而来：“我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面对着愧疚又心痛的左凌晨，终是狠下了心咬牙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要嫁你嫁！”

　　“休得胡说！”这次左宇捷是真的怒了，自己的女儿从来是乖巧听话的，今日怎么会如此目无尊长、蛮横无礼！而且还这样理直气壮地当众胡闹，驳了穆家的亲事，又丢了左家的脸面，更是坏了左、穆两家的交情，怎么样都不能再让她这样胡闹了。

　　这次的婚事怎么说也是要结的，自己向来言而有信，既然已经应下了，定是要成的，左老爷也冷了脸，严厉道：“既然穆家已经下了聘，嫁给阿伦便是迟早的事，何况人家是堂堂大将军之子，与你又是青梅竹马，如此的姻缘自是最好不过了。”

　　“为什么？你们根本都不问问我就定下婚事，可知道女儿心里乐意不乐意！”左凝杉索性蛮了起来，气急地跺着脚，如此情形进一步强化了这本就紧张的气氛。

　　“这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左老爷气上头来，一甩袖子，语气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事态已经是不容商量了。

　　“不嫁就是不嫁！我绝不嫁！”左凝杉总算能顺着这僵局装作怒极，气得一甩袖，便不管不顾地夺门而去了。

　　是夜，紧闭了一天的左凝杉的闺房终于被左宇捷下令强行打开，然而屋中只余下留书一封，主仆二人竟已不见踪影。至此这场左、穆两家结亲的喜事，却因着左家小姐的离家出走而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