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三城》遥兮

6、雏菊的秘密

　　威廉被他的话逗笑了，一边摇头一边说，“这还真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被别人说。”他拍拍卢克的肩膀，“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我敢肯定，我对安妮，真心是掏心掏肺了。我连对我妈都没有这么好的。”

　　卢克漠然的摆弄着手上的恐吓信，把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着，“对一个人好，不一定是真的心存善意。”

　　威廉充满鄙视的看着他，“用不着活在象牙塔里面的大少爷教我人际关系。”

　　卢克不是喜欢关注别人私事的人，这般说了两句已是极限。他换了个话题，问威廉道，“莉迪亚这名字跟尤索什么关系？”

　　莉迪亚，这个名字一度在帝都是家喻户晓。在被尤索甩掉之后，她心有不甘拿着当初尤索给她的信物上门，声称自己已经怀孕要求尤索负责，就在尤索家的大门口被他派人生生打到流产，等到尤索示意住手之后已经奄奄一息。

　　帝都的地界上尤索权大势大，即使闹出了这种丑闻，甚至上了报纸，却也不过是风声大雨点小，不管帝都人民怎么议论，事情却依然势不可挡的淡了下去。

　　威廉吃了一惊，凑近了看，才发现摊在桌子上的五张旧报纸上，占据主要内容的都有一个共同点，虽然因为不方面指出某个人的名字而内容语焉不详，再加上掐头去尾，单看内容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其中女主角的名字却都是曾名噪一时的被尤索抛弃的女人。

　　他一时百味陈杂，“安妮……”

　　“为什么这么担心？既然今天依然送了同样的纸条过去，她的处境还并没有到会受到伤害的地步。”卢克把警告信随手扔在桌子上，拿起了一旁的大衣。

　　“并非是我担心，你不明白，安妮本不该……”他话还没说完，卢克就已走出房门，他脸一抽，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国立图书馆。

　　今天本该还是安妮同乔恩当值，但是乔恩家乡的父亲生了病，昨天才传了消息过来，她急急央了脾气好的约书亚换班，今天一早就登上了回乡的火车。

　　一只苍白的手猛然出现在约书亚的视线里。约书亚和安妮两人齐齐抬头，看到衣冠楚楚的卢克，各是不同种的惊讶.安妮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卢克就对约书亚劈头盖脸来了一句，“科林先生，你让我调查的乔恩小姐的事情有结果了，她确实还没有男朋友。”

　　约书亚的嘴张开，就好像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一样。

　　卢克没有等他的反应，对着安妮点点头道，“邓肯小姐，方便请假么？”

　　几乎是半强迫地被拽到了大街上，安妮显然对卢克极快的办事节奏无法适应。

　　“邓肯小姐，能带我们去你住所看看么？”卢克虽然是询问，但是看着她的目光很明显不接受拒绝的答案。安妮的手指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您……有什么发现了么？”

　　卢克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言简意赅道，“去你家。”

　　安妮咬着下唇看着他，目光又清又亮，薄薄的水光里映着他的影子，黯淡的整个的扭曲着，宛若在她眼中他整个人都充满了恶意。他心口不知怎的堵了一下，这是之前不论被怎样的恶意眼神看着也不会出现的情况。

　　雏菊街，是整个帝都名字最美的一条街，同样是整个帝都最乱的一条街，在帝都，人们一般称它为【贫民街】。那里是什么样子，没有真正踏足过那里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到的。

　　帝都是整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几百年的底蕴摆在那里，处处的建筑都有一种古朴又厚重的感觉。大多数的街道都被树龄悠久的参天大树盘踞，树荫漫溢却又不会完全的遮天蔽日。这里处处透着生机，勃勃焕发的活力就像是融入了帝都的空气里一样。

　　雏菊街却不同。

　　单单从外观上来看，除了建筑的风格偏暗淡了些，石板路略有些破旧，这里的建筑也只是普通的民房。可是这里的天空，却像是一直都是灰暗的一样。

　　在这里生活的人，衣着只是比普通人略差，同普通人一样的活着，一样的交流，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里的人，即使是在真心的笑着的时候，哪怕是真的从心底里觉得高兴而微笑，眼底却还是沉着一层薄而淡的暗影。

　　在这里生活久了，你会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慢慢的变冷。

　　卢克和威廉站在雏菊街十六号的门前，一路走来看到的场景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两个人却全都看明白了。威廉拽住安妮的胳膊，手指嵌进肉里的力度生疼，声音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安妮……”

　　安妮垂着眼，指着下面露出一条缝的木门，“每天早上就是从这里……”剩下的话不用说完谁都能明白。她抽动着手，想要把胳膊从威廉手中抽回来。

　　她略微抖着手打开了房门，站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微微颤抖的手指挡的很完美。

　　这是间整洁的屋子，一共大约30平米大小。东西虽然摆放的一丝不苟，但是却……非常的粗糙。不管是摆在桌子上只有一只的木头杯子，还是打磨并不均匀的椅子，都让威廉觉得非常扎眼。这间屋子不管哪里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不可能是安妮口中所说的【刚刚安顿下来】就能完备的程度，他突然就觉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称得上小的屋子，被卢克上上下下细致的看过了一遍也不过二十分钟。他对安妮点点头，“最近不要出门。”交代完了就连拉带拽把威廉拖了出去。

　　两个人漫步在雏菊街上。身边不时跑过追逐嬉戏的孩子，手里挥舞着的木剑粗糙而低劣，很明显是手工制作出来的。有人聚在一起谈天，衣着破旧，声若洪钟，言谈粗鄙。

　　“她为什么要过这种苦日子？”威廉喃喃自语道，卢克随意从街边奔跑的报童那里买了一份报纸，应道，“这个我之前也有注意到，我本来以为是为了奢侈品，但是她不像是有虚荣心的女人，我也怀疑过毒品，刚刚在她房子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那方面的迹象。”

　　刚刚卖了一份报纸给卢克的报童又跑了回来，“先生，您是安妮小姐的朋友么？”他大约只有十岁左右，穿着破旧却竭力保持干净，脸上有着常年在寒风里奔跑而出的红晕，他认真地把报纸的钱塞回卢克手里，“那我不能收你的钱。”

　　阶旁拿着酒瓶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小杂种，又去献殷勤了。”男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布鲁克！”

　　威廉看他小小年纪却举止老练，握住报包肩带的手粗糙，指节已经变形，分明是饱受生活之苦的模样，心下不忍，从卢克手里夺回那一张单薄的纸币又塞回男孩的手里。温言道，“没有我们占你便宜的道理。”

　　卢克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问男孩道，“你认识安妮？”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顾威廉双目突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用非常担忧的口吻道，“我是安妮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卢克布莱克，你知道的，安妮她……一直都很逞强，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我很担心她。”

　　男孩愣了下，低下头，“安妮小姐是个好人……那个混蛋却一直缠着她！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认真的。”威廉试探地问道， “你是指……尤索邦迪？他跟到这里纠缠过安妮？”

　　暮色四合。卢克今天的心情不错，甚至定了一家餐馆的位置，决定同威廉一起外出吃晚餐。面对难得的美味，威廉却没有什么心思下咽，他看了一眼悠然自得进餐的卢克，突兀道，“如果真是尤索邦迪该怎么办？”

　　“嗯？”

　　“我是说，”威廉耐着性子重复，“如果这真是跟尤索邦迪有关，安妮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可没有什么好名声……”

　　“不只是尤索邦迪，”卢克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薄唇微抿，“今天在图书馆，我试探过了，那个叫约书亚的男人也暗恋安妮邓肯。”

　　*
　　这一整天威廉都过的很混乱，很多事情搅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翻滚，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穿着睡衣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旁边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暧昧不明的光线在他脸上打出一种满含柔和感的模糊。

　　安妮告诉他自己刚刚来到帝都时候的笑容。
　　位于雏菊街属于安妮的那间简陋的屋子。
　　小时候的安妮。
　　母亲没有笑容的永远像是结着一层霜的脸。
　　“你要对安妮好。”这句话。
　　用鲜红色的墨水写成的【贱、人，去死。】

　　吵吵闹闹的在他脑子里打架，不管是画面还是声音，都不甘示弱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浮现在他脑子里。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也似乎被夜色含混的吞进了口里，变得模糊不清，“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