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与君共舞》翡翠魂魄

58、第二十五章（1）

　　25.

　　锥生零睁开眼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时间的浩劫才醒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跨越了几生几世。没有尽头的轮回，他不断遇到新的人，他们成为他的亲人、朋友、爱侣、敌人，他不断地爱着、恨着、渴望着，一切感情都是那样的真实热烈，一切感情又在转瞬被时间这个磨石碾为粉碎！他在失望后燃起新的希望，又在希望中重新失望，反反复复，精疲力竭，到头来，那些陪伴在他左右的影子还是全都散了，只剩他一人，呆呆坐在杂草丛生的荒野里。荒野上方的天是那样大得可怕又仓皇憔悴，狂风能够从东边一直呼啸到西边，破碎的云也跟着拉开长腿一路疯跑。遥远的天幕在闪着电，隐隐传来极其可怕的闷雷，一场雷霆暴雨将来——可是奇迹的，他心中，反而平静了。他直直的坐在原地。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人会来的，不论他身处哪里，不论他是怎样的身份面容性别——那个人总会跨过洪荒，准确来到他的面前，将他拥入怀中，用生命为他遮风挡雨。
　　梦醒的那一刻，锥生零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当他醒来后，泪水依旧在不停地流下来，根本不需要思考与理由，就因为他的心是绞痛的，就因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中，那个人却再也不会来了，那个人被永远地留在了他的梦里、留在了那个仓皇空旷的风雨荒原。
　　守在他床边的助理看到他醒来，大喜过望：
　　“零……你醒了……？！”
　　锥生零的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沙哑的声音，吐出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呢……？”
　　“你昏睡了快一个星期，我简直担心得要疯了！”
　　“他呢？”
　　“零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要瞒着我啊……”
　　锥生零闭上了被阳光刺得酸痛的眼睛，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居然再次涌了出来。锥生零颤抖地喃喃：
　　“他……在哪里……”
　　助理沉默了。
　　“……零，你说的‘他’，是谁？”
　　“……”
　　“零，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世界上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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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锥生零出院了。
　　他的身体一点异状也没有，除了彻头彻尾的疲倦和一片空白的记忆。
　　当他走下电梯，站在医院的大门口，迟疑的望着眼前这个世界，却不敢迈进去。日光充斥着视力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那洁白纯净、纤尘不染的光芒，好像要把每一个角落都照亮、把每一丝污垢都涤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世界剔透完美得就像一个刚剥出来的鸡蛋。可是……终究缺了点什么。纵使是这么完美，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存在。有东西不在了。即使，它被称为“从不存在的”，即使，自己无论如何叫不出来它的名字，但是那个东西，的的确确不见了。就好像，自己的心，明明好好地在自己的胸腔里，却再也，感觉不到悸动了。
　　锥生零莫名的蹲在医院门口仓皇的大哭了起来。

　　月末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重播着《Dance with Vampires》的结局。这部猝然结尾被称作“史上最刻骨铭心”的电视剧，播到倒数第二集的时候，男二被疑死掉了，然而到了大结局，才知道最终死掉的居然是男一，他把自己的心脏给了男二。心脏移植之前，男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平原棂知道，我的心脏在麻生零的身体里跳动着，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移植了心脏，男二活过来了，继承男一成为了吸血鬼世界的王，和女主生活在了一起。几十年之后，身为人类的女主也去世了，只留下了男二一个人孤零零，这时，男二才听清了从他的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人会离去，但是，心跳一直会在，直到呼吸停止前的最后一秒。】

　　如此结局，让剧粉哭得昏天暗地，但是作为主演的锥生零，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DWV的结局是在他出院后拍摄的，全集都不需要“麻生零”的心情有什么波动——恰巧这也正是锥生零如今的心境。照着剧本拍完后就完全没放在心上了，那些因为DWV想邀请他上节目的更是直接拒绝了——锥生零与经纪公司的合同期也马上要满了，锥生零早已无意于在娱乐圈继续发展，剩下的日子也只是将之前的工作做个收尾，勉强算是善始善终了。
　　《X的信》也终于制作完成，要举行首映式了，锥生零作为主演不得不参加。首映式上，锥生零发呆的和一干人等站在台上，主持人讲完后，进入记者近距离采访时间，锥生零作为主演，又因为《DWV》的热播而人气暴涨红得发紫，少不了十个问题中有七八个都是问他的。然而，记者问的那些问题，都是他在底稿中早就准备过的，此时也就是麻木的背出来，一句多的话都不想再讲。好在锥生零一直都是这样一幅“面瘫”的模样大家都习惯了，又有主持人在一旁活跃气氛，现场才总算是没有僵掉。
　　首映式就这样愉快地进行了下去。这时，又有一个女记者站起来了，向锥生零发问：
　　“请问零零，我知道在剧中渡边信和川鸣间是生死之交，在现实中你们也是挚友，彼此了解甚多，对于殿下突然宣布突出娱乐圈这件事……”
　　女记者还没问完，现场忽然乱了！坐在女记者两边前后的人甚至径直把她拉着坐了下来，女记者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脸惶惶然，现场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然而，站在台上等待着提问的少年却是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提问被打断了？女记者口中的“殿下”……又是谁？
　　遇上这种情况，主持人居然也没有马上出来主持秩序，反而在原地尴尬了几秒，才道：
　　“还有谁想要提问吗？”
　　又有一个记者站起来向其他人提问，现场秩序这才恢复了过来，一片和谐安详，十几秒前的那场骚乱仿佛只是锥生零的一个幻觉。然而，锥生零站在台上，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一个惊天阴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唯有锥生零一个人不知晓。这种被所有人一起联合起来欺骗的感觉让锥生零毛骨悚然！
　　首映式结束后开始播放影片，锥生零和其他人也坐在一起观看。黑暗的房间，大银幕上投射出一幕幕流动的影像：主角渡边信一开始便登场，充当孩子王，气焰嚣张，不良少年的形象跃然而出。他开始在其他孩子的奉承下公开朗读信件，那封“来自他远方的挚友川鸣间”的信，渡边信每个月都会收到来自他的信，已经持续了四五年了。
　　「……渡边君，转眼又要到三月了。家乡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田里的冰都开始慢慢融化了，每天从田埂经过都能听到『咕噜咕噜』水向下流淌的声音。你那边的天气，想必也渐渐的暖和起来了吧。家乡的樱花已经盛开了，和往年一样的美，到渡边君那里，大概还要晚一个月吧……」
　　诸如此类的，川鸣间在信中大多就写一些家乡的琐事，平淡随意的笔调，却让人不知不觉中毒，每个月都期盼着新信件的到来。抱着对“川鸣间”的思念，又在其他孩子不怀好意的怂恿下，渡边信终于决定，踏上回乡的道路。在回乡的旅途中，他断断续续遇到了很多其他的人……
　　播放已近一个小时了，那个给渡边信写信的挚友“川鸣间”却一次也没有露过正面，诚然，这是个非常棒的安排，甚至可以称为全片的一个精妙之处，给观众留足了悬念，让整个播放室几乎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银幕。可是，锥生零却不耐烦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急切地想要看到“川鸣间”的正脸！可是他越着急，“川鸣间”越像在躲着他一样，遮遮掩掩，朦朦胧胧，甚至根本不出场！
　　为什么要躲着我？——锥生零开始觉得烦躁，胸闷，眩晕，甚至感到要呕吐！这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到最后，电影还在缓缓地播放着，锥生零却再也看不下去了，猛的起身，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狂奔出了播放室！
　　离开了那个黑暗压抑的房子，锥生零感觉自己总算死里逃生，可是已经心力交瘁。他虚脱的靠在了播放室外的墙上，大厅外的阳光让他目眩，他不自觉微微眯起了眼，没注意，泪水居然就从眼角沁了出来。锥生零把那解释为“眼睛受不了阳光的刺激”，可是那沁出眼角的泪花一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来，无声滴在了他的衣领上。锥生零的心颤动了一下——他的心又感受到了那种“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绞痛！锥生零忽然觉得莫大的悲哀——他的眼泪和心都是如此的诚实，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为了谁！？
　　锥生零的助理也慌慌张张从播放室跑了出来，一看到锥生零原来就靠在外面的墙壁上，顿时松了口气，走过来轻声问道：
　　“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锥生零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一只手挡在眼前，问：“饰演川鸣间的演员——是谁？”
　　“为什么要问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演员。”
　　“我想知道。”
　　“我不记得了，一个无名氏不需要去记忆吧。”
　　锥生零放下手，看向助理，助理则一脸坦然地迎接着他的目光；锥生零于是又别开眼。他知道，助理在撒谎！可是，演播室外的宣传海报上，主演名单里，居然也没有列入川鸣间！是有意隐瞒还是无意为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骗他？！
　　——这个“不存在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