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一梦》鱼千谷

9、第九章 人形空壳子

　　寨子里每一个人在生下来之后都要去见蛊婆，由蛊婆进行占卜摸骨之后，将此人的一些情况告知于族长和各部长老。对于这道程序缠梦虽然觉得有些多余，但个人还是很尊重的，虽然受汉家文化熏陶的她觉得这样决定一个人的将来很儿戏，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听说过不好的特例，反倒是有许多人因为蛊婆的一些言语而有了很不错的地位和家庭，在她心里，蛊婆是一个善良的老婆婆，与其说是占卜，在她心里却觉得是一种洗礼和祝愿更多一些，因此，带如云一去，一是告知宣布如云是寨子中人的身份，另一个就是真心希望如云能够像她一样得到蛊婆的祝愿，能在寨子里有一个好的归宿。

　　蛊婆的家在寨子最深处最后一户，四周无依无靠没有邻居，如云站在门口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的样子不肯进去，缠梦只道是如云看这地界荒凉，定是认为蛊婆很凶。当然了，是人都会对一个这么有威望的人生畏，也担心自己的前程，缠梦便安慰她莫要担心，于是自己先行进去。

　　蛊婆见到缠梦时欢喜的不得了，一张老脸布满了藤蔓纹身，双目混浊却笑颜灿烂，嘘寒问暖，恨不得让缠梦把这三年来吃过什么几点睡觉几点起床都问个一清二楚，长篇大论一番之后，缠梦才步入主题。

　　蛊婆听了后轻点头，说是这如云必是和寨子有缘，且让她进来。

　　缠梦把瑟瑟的如云带进屋来，如云的双脚刚刚踏进来，蛊婆立即脸色肃穆大喝站住。

　　两个女孩子都是一惊，如云更是险些惊叫出声，望着屋内布满的兽骨，再一看向她走来的阴森森的蛊婆的身影，惊叫一声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缠梦赶紧将她扶住欲要将如云放到毛毯上，蛊婆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如云踏进。

　　缠梦有些不悦，但知道蛊婆并不是不通情理的恶婆婆，只委屈的看着蛊婆。蛊婆看了看如云，一脸愁容，又看了看缠梦，半晌后叹了口气对她道：“这女孩子，没有灵魂。”

　　“空空的一个壳子，不知道是个什么祸害。将来的定数就连我也不能瞧看出来，小梦子你离她远一点，这个人我们寨子绝对留她不得。”

　　蛊婆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罐子来倒出青色的液体将双眼洗了又看了看如云和缠梦，惊恐的说道：“小梦子，你怎么会和她缠在了一起！”

　　缠梦不知道为什么蛊婆会这样惊恐，也不知道蛊婆问的是什么，更不知如何作答，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蛊婆便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小梦子，你听婆婆的话，快离她远一点，她待你再好也不过十年，十年的恩德不是小恩小惠，你将来必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我无法破解，只能劝你将她送走，她这条命本不该有，将来一定会危害到你，怕是到时她的怨气你都授受不起，你会被她拖累一生，你再和她相伴下去，就分解不开了！”

　　缠梦听她说得像是蛊，可是自己有火魄相佑，怎么可能会有蛊缠上自己，而且虽然蛊婆没有明说，但她也听得出言下之意。

　　就是说，不管如云究竟是什么人，总会缠上一个人的。

　　自己有火魄护体，可别人却没有。

　　若是蛊婆说的是真的，若是就这样离开如云，将来亲近如云的人，岂不是会有很可怕的结果？

　　缠梦看向如云，表情也很是复杂。

　　她有些相信，却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正当她想要问问蛊婆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哪怕很难办到自己也要试上一试的时候，一转头却看见桌子的药罐子下面压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嗯？缠梦忍不住拿出来要看，她在蛊婆这里向来随意惯了，却不料这次蛊婆脸色大变着要抢回来，就在这一当口，缠梦被信封上刺目的汉字吸引了目光，腰身灵活一旋，蛊婆年老体迈哪里抢得过她，缠梦一抖手，便将信掏了出来快速看了。

　　整个寨子没有人会写汉字，除了她和厉漠尘还有师父之外就只有她父母识得，信封里的字缠梦再熟悉不过，正是她的好师哥厉漠尘。

　　厉漠尘在信中真真是言简意赅，缠梦越看下去脸色便越难看一分。

　　信中简单提了提如云的事，却独独从没提过缠梦这两年一直受如云的照料。也提了如云虽然住在山中，可师父却不想留如云在山上。

　　缠梦气竭：师父不愿意？我怎么不知道！

　　最后所有的话化成的中心思想便是：缠梦这两年受此女蛊惑，一心想要离开紫穹，此女留她不得，再让她和缠梦相处下去，缠梦必会被其所害，没准哪天被此女拐带离家，一旦进入中原汉人的领地，后果不堪设想。

　　缠梦看完后何止是怒不可遏，将信纸在手中揉成了粉末，不再听蛊婆的任何解释，搀起昏迷中的如云就往外走。蛊婆在二人身后艰难的追着，一边大喊着：“小梦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紫绿的长鼻子将二人卷到背上，一路不回头的走开，蛊婆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再听不见。

　　颠簸之中如云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蛊婆的屋子后吁了口气，一看缠梦的神色不对，立即开口询问，缠梦毫无保留的将一切全部告知，如云听完难受的流泪不止。

　　她颤抖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师哥会这么讨厌我，但是我万万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缠梦的事的……”

　　如云两眼含泪，哭的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缠梦，你莫要生蛊婆的气，也莫要生你师哥的气，他们毕竟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很喜欢中原，心中一定很想去看上一看，不管蛊婆怎么说，但是如云发誓，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做你一辈子的姐姐，照顾你，照顾你的师父也照顾你的父亲母亲，你若在紫穹，我便在紫穹，你若不出山，我就陪你在山上一辈子，你若，你若真的要去中原，我也陪着你，一辈子对你好……你，你别抛下姐姐……”

　　“如果有人敢伤害你一分一毫，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护你周全……缠梦，缠梦莫要抛下姐姐，姐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

　　那天，如云不知说了多少遍不要抛下她，缠梦的小身板在紫绿的背上微微颤动，两眼也不禁的湿润起来。她自生下来后，蛊婆的几句话就将她送进了山中，还未足月就与父母分开生活，三年一下山，虽然与父母见面极少，但父母很疼爱她，她也很爱她的父母。师父待她好，厉漠尘待她也好。

　　能送进山中，这种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百年来一共也就出过五人，这种尊荣也是很大的，父母因为她而在寨子里备受尊敬，因此，即使自己的童年未能与父母共享天伦，缠梦也是感激蛊婆，感激父母，感激师父的。

　　而如云，一场不为人知的意外险些丧命，虽然逃过一死却没有了任何过往的记忆，两年的陪伴虽然不长，可是对如云这个崭新的人来说却是最宝贵的两年，她只有缠梦而已。

　　缠梦的眼泪也不听话的淌了出来，夜色暗下来，紫绿舵着两人回了山中去，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无声的哭，可缠梦却觉得心中有种暖流浓得化不开。

　　这种感觉多么的好，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里只有师父和师哥两个男的，从来不知道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有多么欢乐自在，凭空多了一个姐姐，又像母亲一样关怀温暖，对她而言，一个这样的闺中蜜友，何等珍贵。

　　这才是亲人的感觉吧。

　　后来厉漠尘出关的时候，被缠梦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通，起初厉漠尘还很恼怒，后来见缠梦骂着骂着就气的要哭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很在意蛊婆当时所说的话，若不是当时被她发现那封信，她真的就要信以为真了，而如云就算不被赶走，也必然不会生活的很快乐，厉漠尘这才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向缠梦承认了错误，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又向如云以大礼赔罪认错之后，缠梦这才放过他，并且也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告诉师父。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