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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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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过去三个月。
绿间离开了,同时抹走了所有的痕迹——他用过的碗筷、毛巾、剪下收藏的新闻,甚至是他最爱的那包锡兰红茶。
……仿佛他再也不会回来。
文代常常只用负责一人份的晚餐,望着空荡荡的家感到陌生。时常霸占整张沙发,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屏幕不知在看什么。过了十点后她便会早早睡下,等待凌晨时被噩梦惊醒。
她在黑暗中徒然睁大眼,狂跳的心脏砰砰作响,耳中充斥的吵杂声撞击脆弱的耳膜。文代努力追忆梦里的内容,她确信自己做了几次同样的噩梦,但始终记不起全过程。
当心跳缓和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心晕厥。渐渐地感知开始远离她,连动动小手指的一丝力气都被从身体剥离。
文代不确定这是不是参加实验的后遗症,又或是前些天看了恐怖影片的影响。
她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被时间折磨够了后才起身,全身肌肉僵硬得生疼。她披上外套,接着床头灯的昏暗灯光阅读小说放松心情。
久久联系不上高尾让她很心急,却强迫自己在被逼疯之前耐心一点儿。另一个使她焦躁不安的原因是绿间,没有吐露心声的对象让她憋得难受。有时候除了她,其他两位室友根本不会回来过夜。
正当文代坐在床上游神时,一声从客厅传来的细微声响引起了她的主意。文代的房间最靠外,使得她能注意到厅里的一举一动。
整张侧脸贴到冰凉的墙面上,断断续续听得见脱鞋子的声音,以及脚面踏在光滑地板上发出的“哒哒”声。那人故意放缓了脚步怕吵到家中主人。
“这种时候……会有谁呢?”时针正指向三点。
黄濑值夜班,桃井也不可能三点回家……显然她没有把绿间包括进去。文代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小偷,但她很快开始自嘲自己神经过敏。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透过间隙往外望去——
一个高大黑影正向餐桌的方向移动,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小巧的东西放在桌面上。
文代愣了一下,难不成对方是绿间?但他为何选择在这种时间点来?
不知是处于愧疚还是怕见到后会尴尬,然而更令她好奇的是他怎么进屋的。难不成他还有钥匙?
对方点开了沙发旁一盏小小的灯,油黄温暖的光芒在他略显冷峻的脸上铺散开柔缓了线条,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直愣愣地盯着文代卧房的方向。
四目相对。
“岂可修,被发现了!”文代压低声音咒骂一句,像触电了般赶紧关门,悲剧地传出一声巨响。
幽绿色眼睛的主人嘴角微微上翘,倘若平常的他发现文代还没睡下,逮个正着后必定会痛骂一顿让重新接受爱的教育。
至少在同居时还能以室友的名义与她交谈,但现在呢?
他之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想到这,绿间的嘴角迅速抿成一道直线。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来这儿了。
在此之前——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径直朝厨房走去。
……
清晨。
睡眼惺忪的文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迈着不太稳的步伐往厨房走去。在路过餐桌时瞥了一眼上面盛满了茶的茶壶——
“诶?”
文代伸手揭开盖子,一股清爽的绿茶香扑鼻让昏昏欲睡的某人瞬间清醒。
「这别扭的家伙……」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仍残有余温的茶壶,绿间特地亲手为别人泡茶还是第一次呢,而且是整整一壶!
文代默默地托着下巴思考。究竟该把这壶茶当做宝贝供着呢还是迅速拍照片留念?
她忽然扑哧一笑,心里真像吃了蜜一样甜~
“学霸君真是个体贴的好人!”顺手发了一张好人卡。
远在东京市中心医院上班的某青年重重打了个喷嚏,握着幸运物的手紧了紧。
**
每周五突然变成了文代最讨厌的日子,尽管还在学生时代的她总爱在周五放学的回家路上哼着Friday的小调,但自从加入实验室研究后,周五对她的意义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三个月了。
文代当了连续十三周的小白鼠,终于一点一点接近这个黑色旋涡的中心。凭借着她良好、甚至能称得上是非常棒的心理素质以及健康的身体机能,她被贴上了“优质实验品”的标签。
尽管初衷是为了高尾,但她发觉实验所里进行的实验并非表面上的单纯无伤害。越往下深入一层,气氛越压抑沉闷,研究人员不怎么搭理那些十个中有四个精神病以及忧郁症患者过半的“实验品”。
井上小姐是文代在这支同行队伍里唯一有交流的志愿者。她是一位普通的工薪阶层白领,却因几个月前被查出身患癌症晚期而开始对生活自暴自弃。家人四处凑钱、再加上她存了几年的积蓄,好不容易弄够一笔钱进行第一次手术,井上的情况却越发不容乐观。
“我家中有两个年幼的妹妹,不能让她们因我的关系被送去保育院。”她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更何况家里还能得到一笔保险金,我也算死得价值。”
文代诧异地张张嘴,不知该保持沉默还是安慰……安慰?不,这是井上自己做的选择,并且她无怨无悔。
“我第一次看到身患重病的人自愿放弃治疗。不会很不甘吗?”这可不是演电视剧,真实世界里的人为了强烈的求生欲愿意丢弃一切,尊严与金钱的失去都抵不过让人类面对死亡的绝望,尤其是当死期被提前预告时。
“嘛,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回去也找不到退路。”井上吐露心声后反而心情平复了一些,笑容更加苦涩。
“别说的这么惊悚啊。”
“你不知道吗?看,我们都走到这里了。”
井上指指那个发光的数字11,文代这才意识到她们正在电梯上进行交谈。
“一共只有13层啊……”她若有所思。
研究人员将这组志愿者分成三个每组五人的小分队,文代那一队的五人被分别领到一个单间。
这是每隔一周都会有的传统,志愿者们将戴上测谎仪,如实回答提问者的每个问题。
“你感觉怎么样?”
……
“生活愉快吗?”
……
这周的问题又和上一周重复了。文代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面对测谎仪她只能实话实说。
“其实这些天我经常被噩梦困扰。”
她不喜欢自己的回答引起对方的兴趣。
“噢?”他推了下金丝框眼镜,“我想这是正常反应。”
她渐渐发现自己不太愿意面对心理学家。虽然她曾把它当成一门有趣的选修课,但面前的这位心理学博士明显是位多管闲事,探知别人隐私的存在。加上他的口气不讨人喜欢。
所幸二人的交谈被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文代愕然地盯着他,她以为即使是工作人员也需严格遵守实验室的规矩。
对方不带歉意地朝她点了下头,竟当着她的面接通电话——
“嗯……2148号?让我查查记录,”他翻过几页,指尖沿着泛黄的纸页边缘滑动,“是的,确认失败了……唔,我等会儿去。”
他挂断电话,重新抬头面向文代,“今天就到这。”
文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医生已经夹着笔记本离开了小小的单间。她眨眨眼,总觉得从他口中吐出的那段数字异常熟悉。
“2148?”
这恐怕是印在手腕内侧的四位数号码是他们的识别号,只有“资深”志愿者才被给予的记号,代替了先前的号码牌。
迄今为止除了自己和井上的,她只看过两人的数字——高尾还有滕吉。
“滕吉!?”
文代“哗——”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可怜的塑料椅往后仰去砸在了地上。
「什么叫是“确认失败”?」
她不敢想下去。如果2148对应的是滕吉,难道他的癫痫又发作了?也许比这个更严重!
文代盯着前方的白色墙壁仔细回忆了脑中闪过的几个片段,试图梳理出一条可靠的线索。
只有手术才能被称作“失败”,但她先前可不知道实验室还为参与者包免费手术。
至于治疗癫痫的相关手术,她迅速回想起几个月前和绿间一次没有意义的聊天——
「……约3岁时患上连续性癫痫,最终切除控制左侧身体的右脑。手术后,只有半边脑的莫特奇迹般康复。」
「没想到切除一半大脑还能存活,甚至没有瘫痪!」
「虽然无法自如控制左侧身体,失去周围视觉,好处远远比副作用大得多。」
文代下意识地抱紧胳膊,她发现自己的肩膀正在颤抖。
她总算明白高尾和井上话中的含义,别说救出同伴,说不定自己的命都会赔上。
“这根本不是实验所,是……集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