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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迷雾齿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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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南还是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就像是上天早已悄悄地为他们勾勒好了人生轨迹。
云轼单手插在裤兜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仔细一看,不难看出那是讥讽的笑意。
“表哥,好久不见。”
景南双目低垂地望着墓碑,幅度较小地点了点头,说:“你来了啊。”
云轼拿着花束一步一步朝墓碑前进,躬下身子,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站直身体,望向远处的江面,“这几天你几乎都在这里陪妈妈吧?”
“嗯。”
“哦,我想她会很开心的。”
“应该吧。”
几句简短的对话以后,两人竟默契地都不再开口,气氛一下子变得别扭起来。
半晌,景南从云轼身边绕过,疲累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待他走出了几米之外,云轼的声音陡然在空气中响起,大声却带着细微不可察觉的颤抖,“你相信吗?”
景南的身子明显抖了抖,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别说,不要再说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咆哮着。
云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尽是哀凉,“表哥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问你,你相信是我下的手吗?你相信这一切吗?你相信吗?!”
景南吞咽了几口口水,才艰难地抬起脚步,朝前移动着,“我……只相信证据。”
云轼不知道景南是多久离开的,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低语,重复不断地低语,“你看到了吗?他还是……怀疑了呵。
“是呵,一开始就回不到从前了……是我亲手撕碎了信任,是我亲手啊……哈哈哈,哈哈哈!”
最终,景南还是去了一趟警局,正好遇见了负责案子的警官。
警官斜瞥了他一眼,趾高气扬地嗤了一声,尽是不屑,“你怎么来了?”
景南随意地打量着四周,说:“回来了解了解情况而已,调查进行得怎么样?”
“哈?”警官将不屑进行到底,“景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知道呢,难道你在警局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不再负责案子的人是没有资格再过问关于案件的情况吗?”
“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只是问问而已进展如何,其他,我也不想了解。”
警官最讨厌的就是景南这一副云淡风轻的嘴脸,叫他十分生厌。当初一起培训的时候,他便对他没有好感。一开始,就注定了两人是敌对关系吧。
他咬牙切齿地字句吐露得十分清楚,“那我告诉你,案件进展得,十,分,顺,利!比你之前负责的时候,顺,利,得,多!”
“那就好。”景南问完就走,毫不停留,留下警官一人在原地暗自发誓着:看着吧,我一定会以你想不到的速度侦破这三起案件!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你,跟我进来!”下属被警官的这一声命令吓得不自觉耸了耸。和炸药上司公事,太考验心脏的承受能力了!
几日后,景南应邀来到一家火锅店。原本他是不想去的,但云轼坚持说如果他不去一定会后悔,纠结再三,他还是答应了。
看着自己懦弱得不像样子,景南恼怒地飙出了三字经。
等到他到了火锅店时,云轼早已点好了菜,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那里。
坐下后,景南端了一盘菜,用筷子将它们夹进了红汤锅里,问道:“怎么今天想起请我吃火锅了?”
云轼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啤酒,用开瓶器打开了一瓶递给他,自己也开了一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
“我们哥俩好久没聚过了,想和表哥你说说话。”
景南也放下心里的别扭,打算暂时地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和云轼好好地聊一聊。
“好!那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
红汤锅早已沸腾开来,云轼夹了一筷子牛肉,蘸了蘸作料,猛地放进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今晚,他尤其地生猛,吃相亦是不雅观,哪里还有以前的优雅。
“嗯,好吃。表哥你也吃啊。”
景南埋头吃着,云轼一边吃一边说给他听,说的内容几乎都是在回忆过去。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缠着你,要你带我出去玩,结果回家后我被妈妈打了一顿,你也被妈妈骂得惨兮兮的?”
“当然记得,而且啊我很记得我不带你出去玩你这个混小子就哭鼻子,样子说有多蠢就有多蠢!”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子最擅长的就是哭鼻子,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哭,大人也拿他们没辙。不管是男的女的,都很管用。”
“所以说蠢爆了啊。”景南兴致上来,也灌了几口啤酒。自从受到职业的限制后,他便很少碰酒这玩意了。因为要随时保持头脑的清醒,特别是像他一样的人,处在高位,更是要小心谨慎。
云轼随意地拿着酒瓶,突然呵呵地冷笑出声,“可是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有蠢的资格……”
景南顿了顿,而后停下了动作。再对上云轼眼睛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几时,澄澈的眼眸中竟染上了的可怕的恨意,在眸中肆意地燃烧着,张牙舞爪地向着他。
“云轼,你……”景南诧异地指着他,大着舌头说道。
“表哥,我发现我最近很爱问自己问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在我出生后爸爸妈妈都不爱我,为什么在那个女人眼中她的亲生儿子还不如她的侄子重要!为什么我要遭遇那样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兄弟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说这是为什么,景南,你说这是为什么?!”云轼再也不隐藏自己的情绪,通通朝景南发*出来,好似一只失控的小兽被死死地禁锢着,只好凭借怒吼来宣泄心中的憋屈。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景南,景南一时竟不知所措。老实说,他很茫然,对于云轼即将失控的情绪感到很茫然。
沉默了一阵,景南只是词穷地憋出一句:冷静点……
……
他听到“砰”的一声——是座椅倒地的声音。周围的客人纷纷把注意力投射到他们这边来,有一桌人甚至爆粗口骂了起来,景南说了很多声“抱歉”,火锅店才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他立马走到对面,大力地将跌坐在地上的云轼拉进厕所,将他的头使劲地按进洗手池里,任由自来水冲洗着他的脑袋。
待到云轼稍微清醒些后,景南手脚并用地将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云轼按在墙壁上,毫不客气地再赏了他一个拳头。
“你在发什么疯?!给我清醒一点!”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云轼猛地挣扎起来,景南一个吃痛松了手。
“呸,”云轼粗鲁地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我没发疯,我只是说出了这些天来我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而已。”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原来你早就变了。”景南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人。清秀的面孔在岁月的雕琢下渐渐褪去青涩,瘦削的下巴显得他十足倔犟。他的表弟,是个好看的少年……那心呢,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向阳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难道表哥你忘记了吗,我说过的,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足够坚强的人。你难道以为,那件事后,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吗?”在看到景南陌生的眼神后,云轼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天真了!”
“你……”
云轼摩挲着下巴,高高地扬起脑袋,傲气地俯视着弯着身子的景南,道:“嗯……该说说正事了。其实这次请你吃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案件的线索,你要听吗?”
听到“案件”两字,景南反射性地抬起头,脊背挺得直直的,哦不,准确来说,是挺得僵直僵直的。
“什……什么……意思?”
那一刻,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开始叫嚣起来,很忐忑,甚至有些绝望地叫嚣起来:不要说!不要说!
景南一向不相信直觉那种玩意,但是这一刻,他想相信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很强烈很不好的预感:云轼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中……
他不安地看着云轼朝他走过来,看着他俯下身子将唇贴近他耳朵,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猜得没错,都是我干的。”
说完,云轼还调皮地呵出一口气,景南只觉耳边凉凉的,凉到了心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一刻,景南感觉自己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似乎发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你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吗,怎么,现在我直白地告诉了你,你反而不能接受了吗?”云轼已经从景南身边抽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完全不顾景南苍白的一张脸,自顾自地说得很享受:“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他们的血就这样溅在我的眼前,鲜红鲜红的,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那时,我突然很能理解吸血鬼的感受了……啧啧啧,血,真的,很美味啊。
“还有他们不停挣扎哭喊的模样,那种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的绝望在我眼前显现地淋漓尽致。
“死可怕吗?不不不,其实一点都不可怕,比起我那日遭受的痛苦,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小意思,表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变!态!”景南咬牙切齿地憋出这两个字,他无法想象他面前的人心理早已扭曲到这般不堪的地步。
突然,云轼的眼神又凶狠起来,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极度扭曲,“直到现在,我还无法忘记他们用手指,硬生生地,捅进/来的痛感,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啊,痛得好想死,痛得好想哭,但也痛得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