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陌陌离

2、菀殇

　　“小鸢，快点，再拖拖拉拉的就赶不上看电影了！”姐姐穿着米色的衬衫，拿着刚刚买来的黑色牛皮小包，头上戴着黑白条纹的发带，雪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染上了粉霞，高声对我喊道。
　　“知道了，程菀大美人，来，让小爷亲一个先！”我狡猾地扑上前，抱着姐姐的脖子，在她细皮嫩肉的脸上一通乱亲。
　　姐姐把像八爪鱼一样黏在她身上的我抓了下来，“好了好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别人搞这些。”说完还不忘用手擦擦脸，顺手揩到我的衣服上。我怒了，“姐姐！你明天帮我洗衣服！”“好好，你明天帮我洗衣服，小鸢真乖。”姐姐大摇大摆地朝着站在门口看戏的老爸老妈走去，“老妈你看，小鸢又欺负我。”
　　“谁说的！明明是你欺负我好不好，恶人先告状。”我跑上前想还击，奈何姐姐一下子躲到了老妈身后，一脸奸笑的朝我吐着舌头。我想借道老爸，从敌后深入，出其不意，忽然一只大手把我提了起来。“好了好了，都玩那么多年了还不嫌累。走吧走吧，我们还要去酒店呢。”老爸无奈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老爸放我下来，我要跟她决一死战！”我张牙舞爪地喊着，无奈力气太小，只能屈服于老爸的利爪之下。
　　今天是2010年6月二十日，姐姐高中毕业的日子，也是我初中毕业的日子。三年“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给姐姐带来了重点大学的通知书，老爸老妈说要好好奖励姐姐，顺带让我享一下福。从小到大，姐姐和我感情一直很好。我们没有分开过，这个暑期一过，姐姐就要去北京了，真是不舍得她啊。要是姐姐不用走就好了......我望着身边笑靥如花的姐姐，偷偷的想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姐姐转过头来，勾了勾我的鼻子，笑道：“想什么呢，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立刻撇过头，“在想你要帮我洗衣服。”
　　姐姐愣了愣，随即蹂躏着我的头，“我就说你嘴里没好话，撒谎的孩子可是要变成长鼻子的哦！你真的在想这个？”
　　我努了努嘴，“我才不信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我都十五岁了好不好！我就是在想这个，你要帮我洗衣服。”
　　“行行行，小鸢就是在想这个。哈哈我就说小鸢你是傲娇吧！还不承认。”姐姐笑得更厉害了。我不自然起来，脸上好像有点烫，便拉着她的衣角，“好了啦，快走快走，老爸老妈都走远了。”姐姐也不再调侃我，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姐姐的手很温暖，要是能一直拉着姐姐的手走下去就好了。那时年少的我这样想着。
　　绿灯刚亮，我和姐姐走上斑马线，老爸老妈也察觉了我们的落单，在马路对面转过身来向我们招手。
　　忽然，一辆大卡车急速向我们驶来，“小鸢小心！”姐姐连忙把我推开。
　　“叱——刹——”，伴随着轮胎的突然地刹紧声，“砰——”。被突如其来的手推倒在地的我爬了起来，转身向后看去。这一刻，仿佛世界静止了一般。姐姐倒在血泊中，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如纸，嘴里叫着我的名字“小——鸢......”。耳边是人群的惊呼声和爸妈的抽泣声，“谁来救救我的女儿啊！”妈妈脸上沾满泪水，大呼着。人群渐渐围过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传来，姐姐被抬上担架，她在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我突然发疯般的扒开人群跑到姐姐身边，拉住姐姐血迹斑斑的手。姐姐的手中满是鲜血，红的刺眼，她看着我，又转向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上她吧，她是我妹妹。”姐姐看着我，“我最爱的妹妹。”
　　我被护士抱上车，姐姐一直让我拉着她的手没松开。直到手术室前，医生说我不能进入手术室，才将我的手拉开，姐姐微笑着看着我，张嘴说了一句话。声音太轻，我没有听清楚，只能牢牢地记住口型，等她出来再问她。
　　我呆坐在手术室门前，爸妈一进医院便被医生叫走了。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走过来，递给我一方手帕，“擦擦眼泪吧，放心小妹妹，会没事的。”
　　我抬头望着她，“真的吗？”
　　“真的。一会你姐姐出来了，看到你这副样子该难过了。”她笑着安慰我，像姐姐一样的笑容。
　　我接过手帕，这才发现脸上湿凉一片。我胡乱地擦着眼泪，是啊，不能让姐姐看到我这副样子，她一定会笑话我的，待会她一定会铁着劲损我的，我得赶快把眼泪擦干净了。
　　从那以后过了六个小时，已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夏日的蝉鸣声更加烦人。爸妈也在焦急的等待着，妈妈时不时地抹着泪，爸爸的眼睛红得可怕，却仍然强忍着泪水。
　　手术室门前的灯灭了，像夜晚海洋上的灯塔暗了下来一般。爸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却感到了一丝不安。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推着车的护士，车上是一个被白的刺眼的布遮盖着的人。
　　我听见我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姐姐呢？”医生低下头，重复着那句他可能已说过了无数遍的话，“我们已经尽力了。”
　　妈妈尖叫了一声，踉跄着险些摔倒，她冲过去揪住医生的领子，“不，你们没尽力！你们救救我女儿，她才十八岁啊！救救她！你们要多少钱我都会给的！她才刚考上大学啊......”“对不起，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办法。”医生抽开妈妈的手，用冰冷的声音说。妈妈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掩着面撕心裂肺的哭着。
　　爸爸瞪大了充满了血丝的眼睛，走到姐姐的面前，颤巍巍地揭开姐姐盖在头上的白布。姐姐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微笑，安详的睡着。爸爸伸出手，似乎想把姐姐抱起来。医生阻止了他，“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搬动了。带去停尸房吧。”爸爸转过头，盯着医生说：“你没有过这种感受，我们的感觉你不会理解的！所以你不要阻止我们！”爸爸一边大声地说着一边要抱起姐姐，医生大声说着阻止爸爸。
　　“都别说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喊出了这句话，似乎是用我了所有的力气。爸妈也呆住了，爸爸看着我，默默地退后了几步。我颤抖着走到姐姐面前，姐姐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净了，苍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我牵起她的手，冰冷的手因为无力而下垂。我慢慢的为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贴在脸侧，冰凉的触感令我一颤，随即更用力的贴紧。“姐姐，别睡了，你都睡那么久了，你看我们连电影都没得看了。爸妈被你骗的哭成那样，这次玩笑开过了哦。我数一，二，三，你马上起来好不好？”我闭上眼睛，轻轻的数着“一，二，三”，睁开眼，姐姐还是安然地睡在那里，不会睁眼对我笑，也不会突然挠痒痒偷袭我。妈妈不禁哭的更大声了，爸爸也抽泣着用拳敲着墙。
　　“别吵啊”，我痴痴地看着姐姐，“会吵着姐姐的。”眼泪不经意的划过脸颊，几丝凉意，却感觉冷得彻骨。“姐姐，你起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零食了，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帮我洗衣服了，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一定乖乖的，好不好？”我抚摸着姐姐的脸，姐姐的脸仍然是那么白皙，却再也不会有温度，再也不会对我笑，再也不会和我斗嘴了。“姐姐，你快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就要生气了哦。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你刚刚说的话我都没听清楚啊。你告诉我好不好？”一缕阳光照到我们身上，冰冷的阳光。破晓，黑夜的沉寂被打破，天边是一层灰暗的光芒。
　　我趴下去，抱着姐姐，姐姐冰冷的身躯让我心疼。“姐姐，你很冷吗？我来给你暖暖。你看，天都亮了，该起床了哦！姐姐，你还记得我们上个暑假玩的那个游戏吗？我总是那么笨，一不小心就挂掉了。你总是马上来给我加血复活，然后一边说我笨一边帮我打boss。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这一次，让我来复活你好不好......”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医生走上来想把我拉开，他转过头对着护士，“该送死者去了。”护士点点头，想把姐姐推走。
　　“不行！”我拉着姐姐的手，她的手刚刚有了些温度，“她没死！为什么要关在那个地方？她没死！你这个糊涂医生！”
　　“小鸢”，爸爸冷静了些，拉住我，“让小菀安安静静的去吧，她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说着，妈妈也走上前来，把姐姐的手拉开，放回白布底下。
　　“不要！”我挣脱爸爸的手，朝着姐姐跑过去抱住她，“姐姐，你醒过来啊！你快醒过来啊！别睡了好不好？姐姐，为什么你在游戏里能复活我无数次，我却连一次都救不了你！姐......”泪水凝结在眼眶，眼前姐姐的笑容变得模糊，我努力擦干眼泪，一定要记住，那是姐姐最后的笑容啊。
　　我依然复活不了姐姐，姐姐被推进了那个冰冷的房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的心死了。
　　今天是2010年六月二十一日，姐姐离开的日子，也是我，心死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我表示这章把我虐哭了，小菀好可怜的说，差一点就不想让她死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