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山崎的故事 ...
-
那是从人类从未察觉的星星上，来寻找可以开花的土地的蒲公英的往事。
对于从未踏足的世界，按照人类的标准评述，我激动又欣喜，被从未见过的颜色覆盖的星球是如此迷人。当然，最初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能回溯到的“最初”是与沙耶相遇的场景。那几乎是命运的转折点。
朦胧月色之下，她叼着猎物走来，干净利落地处理后，她问我，你叫什么。
耳濡目染的词汇足够回答这个问题了。但是，眼前的仙子是那么绰约，那么机灵，我几乎要在她面前难过地落泪。也就在这时，我发觉了一件事：我已经有了“人格”，“她”让我脸颊发热说不出话。于是我只是摇头，她 “咯咯”地笑了，露出纯净的甜美的笑容。
“没有名字吗~”仙子的双眸是看不通透的靛蓝，美得不真实，在银浦之下显出了些许碧色，于我的审美，这双眼睛带给我的是语言无法形容的震撼。
“叫我沙耶吧。你来这做什么呢？”
早在遇到沙耶之前，我就已经明白自己究竟是背负着怎样的意义来到这里的，同印象不同，那是扎根于心底的愿景：繁衍生息。但我不想这么做，并几乎带着排斥这种本能的想法生存，因为我喜欢眼前延绵的，由天空及至海洋的风景。
我曾经的所在是如何的呢？我曾经很寂寞吗？所以才不甘心来到这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沙耶的相处使我这些矫情的想法被暂时搁置。她很聪明，她比我更能理解人类，更能理解他们的感情，她给我讲了许多我一个人不可能搞明白的东西，譬如何谓羁绊，如何把握爱人。对她的感谢、敬佩简直无以言表。对于我来说，沙耶就像是朋友和老师。有一天，这位老师说，她一直在旅行，在找她失踪的父亲奥涯。我问，你找到了吗。她摇摇头，同时眼底掠过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她告诉我，她很幸福，幸福到了极点，她啊……
被人类爱着。
我的身体深处被重重一击。一句“你们一定要幸福下去啊”是对“爱”理解尚浅的我所能给予的最诚挚的祝福，她欣然接受了，脸上露出留恋、感动、享受的神情。她告诉我，她能想到的给恋人的最棒的惊喜就是孩子，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荡，扎根于成片的土地，绽出耀眼的花儿。在衷心为她感到高兴之外，我有点点遗憾，于是诉说了自己的疑问。“你不喜欢现在的这片天地吗？不好看吗？”她惋惜地说，她爱的人眼中的世界并没有这么漂亮，所以想要改变。
为了彼此相爱的那个人，交付肉.体及灵魂，为之竭尽所能，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生理性地流出眼泪，因为那天风很大。
剩下的一些也不过是零星的只言片语，沙耶说她在几个人的身上做了小手术，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成为那个人的同伴，说她成功了，说我应该也有实施手术的天赋，说她爱的人选择了她而非从前的世界。对于这些我只是为她高兴罢了，完全没有考虑她的实验品会变成什么样，那时候我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了沙耶一个人的身上。她聪明、美丽、俏皮，她是那么完美，形容她是一整个世界的光亮也不为过。
后来的某一天，沙耶不见了，我怎样也找不到她。而天地间并未开出她口中的花。她在哪呢，和她的爱人在一起吗，还是死了呢。
就算是我也理解了何谓孤独。渴望被理解，渴望融入所处的世界，这份强烈的意志使我发狂，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有沙耶味道的地方了，在那我发现了那个男人，那个眼睛里只剩下“暗”的男人。他称我为“天使”。我知道，他是沙耶的小白鼠之一，但我感到害怕，他眼中的癫狂让我由内而外地颤抖，我逃开了。他没有追过来，因为那个男人已经累到了虚脱的境地，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逃走的时候我还是有一丝顾虑的，所以又折回去帮他打了急救电话。没必要开口说话，人类也会找到这里来，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赶快离开了。现在想想也许是做了错事。他那时哑着嗓子说了句“一定会找到你”。
可总要继续走下去吧。于是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只是总忘不掉沙耶，漫游在小巷里的时候，从猎物的头部开始咀嚼的时候，路灯打出来的也全部是沙耶的影子，透过褐色的玻璃碎片被滤出来的也全部是沙耶的模样。
机缘巧合之下，我找到了沙耶住过的地下室。我看到了那具男人的尸骨从一旁的日记里捕捉到的信息是，他直到死亡也在维护着她，这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那是一个连月光都没有的春夜，但是四周的山野里有萤火虫，所以可以看到地下室旁的木屋外挂满了黄色的警戒线。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沙耶她大概是真的不在了。沙耶她曾经如何作战呢，如何与他的爱人诀别呢，我根本无从知晓。只是一团肉块也能发自真心的落泪正是我那时所了解到的事实。
同时知道的，还有关于“他们”的事。资料里也有相应的记载，虽然只是星星点点的科普性的只言片语。沙耶的父亲的储藏室里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大多是有关沙耶的，这部分明显被翻动过。而被我瞥到的这部分夹在科学杂志里，没有被注意到所以上面还有积尘。
因为外表很容易联想到我们所以被沙耶的父亲注意的这一生物，同样是异世界的拜访者，百余年前的文献里就能找到影子。而他们占据这个世界的方式是——
寄生。
“此外，他们还有雌性和雄性之分，一般来讲，雌性的存在几率远远小于雄性，且无论雌雄，宿体都是男性，女性的生理构造会妨碍他们的存在。雌性对于雄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敏感的普通人类也能察觉到这一诱惑。现在仍有人信奉着他们，目标是使完美的雄性与雌性结合诞下纯血——稍作解释就是‘近乎完美的他们的孩子’。已经无法了解这一信奉的根据、缘由，但我能理解‘孩子’的意义，那足以让一个神话，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被记录，被宇宙铭记。”就到此为止了。
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的印象里最深刻的那句话还是奥涯写给沙耶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迟了一年，但我真心的想送她一份礼物。‘沙耶’，我母亲所养的一只雌猫的名字。
童年的我，将那只猫当成唯一的朋友与恋人。我下定决心，如果将有孩子，是女孩的话就必定会用那个名字。生日快乐，沙耶。你与这个名字相当匹配。”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你，清花，再碰到这些事情，我对于过去的记忆大概只有沙耶的部分了。
那天袭击你我的人正是那个我曾遇见的男人，他亲口承认他从精神科出逃的事。他因为丧失味觉而杀人食人，他就是杀人鬼，因为没有了“日常”的感知而失去理智，更重要的是，他想找我，他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这一特殊的存在。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沙耶曾做过的事我愿意替她承担，但是清花，我有你了。这些时间在私下研究过沙耶说我也有的“天赋”，于是在他的身上进行了实验。我恨他打破了这个城市的平静，所以想让他认识到自己做过怎样恶心的事，想试试把他的大脑修正过来，他也许会没有颜面苟活了。那是迫不得已的事，请原谅我，在他扑向我并逼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清花，你不知道我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假如成功了……就问问你想不想变回去。那时我是这么打算的。我想看到你幸福的样子，虽然现在我很幸福，但你呢。这就是为什么我为沙耶落泪的原因并不是她抛弃了我而是她没有开出想开的花。我想让我爱的人笑出最真的模样，自从理解了感情以来我就有了这种想法。现在的生活不是属于你的，清花，人类不该在这里。
但手术没成功，你昨晚去医院后我又偷偷出去过一回，他还昏睡在那。
而他的出逃成功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那天屋门上的动物脏器也不可能是他做的。唯一的解释是，“他们”的信徒从这个男人那里得到了原本就有一知半解的我的事，并把我——同样能用身体为基础侵占世界的异次元生物视作威胁。那个男人开出的吐露实情的价码就是让他得到自由吧。茧子的遇袭也是因为身上有我的味道而被痴狂的“他们”的内部人员发现了。我不知道还会带给你什么，但我想，有些东西必须由我终结，我是保全你的价值的保障，我不会在确保你安全前离开。而你的邻居和你，现在想想也可以与奥涯的手记相照应。
现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太多了，线也太多了，但好在，我们两个是在一起的。
清花，谢谢你给我“山崎”这个名字。不得不说我想到了奥涯和沙耶的爱人，他也一定是这么叫她的。名字从挚爱的嘴里叫出来，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下曾存在过的痕迹呢？人类的历史和未来是无尽的，但只要现在能被你呼唤，不正是在过去的未来、未来的过去这一无限的概念里存在吗？我希望，至少在命运的玩笑开到最后之前，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与你的相遇，也绝非偶然，是老天看我太寂寞所以降的福祉。沙耶假如在一个开满蒲公英的乐园里看着这里的话，一定会为我叫好。我已经找到想去保护的人了，那就是你，在这个宇宙里对于我来讲只有一个又不知不觉间不想离开的你。
喜欢、喜欢你。如果你的双手触摸到我的时候也能觉得软软的暖暖的，我想拥着你，在你的耳边亲口把这句话给你讲。
喜欢的感情真的很简单，很纯粹，以至于下意识就能讲出口哟。
这个世界啊，给过我三样奇迹。一件是它靓丽的风景，一件是沙耶，一件是你。
就算我们天各一方，每当我看向星幕的时候，看向海滨，看向沙漠的时候，不管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也一定会想起你，因为你是这个我爱的世界给予我的我钟爱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山崎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