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在清河镇的日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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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泊青总觉得清河镇有一种魔力，从他踏上这里那一刻，就不可抑止地喜欢上了这里。他喜欢这里满街、满镇缤纷的桃花、杏花，他喜欢空气里柔和的不知名的花香和清新。他喜欢清晨起床邻里间升起做饭的炊烟，喜欢树荫下老人下棋、孩童玩耍的情景，他还喜欢满大街随意走动不用人看管的鸡鸭鹅，即使某条小路上落有牛羊、骡子的粪便，也依然觉得舒畅。
在这里，镇上人安家乐业，热闹又安静地生活。在这里，大人有大人的样子，小孩有小孩的样子。
没有城里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镇上的人大多步行或者骑脚踏车。没有城里的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这里的夜晚安静而美丽，满天是星星。住在这儿，童泊青不用每天挤那辆总晚点的公车上学，不用再带口罩抵挡尘土和汽车尾气，更不用每天穿梭在高楼巨厦间心慌绪乱。
在这里，除了每天的放松，长生奶奶的花茶，小镇生活的新奇，最让他高兴的还是遇见了苏晨安。
他一直觉得苏晨安身上也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就好比是人格魅力，从气质、举止不断表现出来，不断美化着一个人，他从未这样深刻地被一个人吸引。无论是今天早晨那一次惊艳的初见，还是饭后他把一只跑来蹭饭的黑猫，离奇地比作dangfu，再然后是现在正诧异地看着屋里墙上他画的画。
情况是这样的：
饭后，苏少爷不满他外婆大夸童泊青懂事，反衬他自己懒惰的说法。要面子地帮忙洗碗。长生奶奶当即兴致盎然，派给他大部分碗碟，美名为勤加练习、多多益善，并鼓励其持之以恒、发扬光大。
苏少爷无语凝噎，郁闷地洗洗涮涮。
童泊青又一次善心大发，出手帮忙，苏晨安大赞其人品大大滴好，但一转眼把活儿都推给了他，然后风一样逃之夭夭。童好人看着苏爷飞出房门的白色身影，无奈扶额。
一会儿后，童泊青洗完碗，看到苏同学正倚着院子里的菜田栅栏后面，盯着远处地上一个瓷盆，颇有兴致。
瓷盆应该是他放那儿的，里面的剩菜汤被东墙上一只黑猫觊觎着。一会儿后，那只胖胖的猫像一块黑煤球一样轻巧地从墙上滚下来，傲慢、谨慎、故作优雅地向瓷盆凑过去。
“你看，像不像一个故作矜持的dangfu？”苏晨安转过头，抿着嘴冲童泊青坏笑。
在耳边传来那只黑猫狼吞虎咽的声音之前，童泊青已经被苏晨安这个比喻夹带的坏坏表情萌住了。
“走了，去我房间玩儿吧。”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一进门，童泊青就被墙上几幅国画吸引住了。他就近欣赏一幅墨荷，画应该是新贴上的，纸面很新。画幅不大，色调简洁柔和。先入眼的是一朵婷婷而立初绽的素荷，花瓣只绽开几片，没有全盛时荷花的风姿绰约，却多出一份小荷初生的清丽。荷花之下，两片宽大墨叶布局别致地浮在水上。水里还有两条小鱼游在花茎间，一条赤红，一条浅黑，着笔是淡入浅出的手法，表现出鱼儿灵动透亮的色泽。然后他意外地发现画纸的下角有一行题字和一个小小的繁体字苏晨安印戳，转身惊讶地问道。
“呵呵，就这张和那张小鸡吃米是我画的，那张牡丹和墨竹是刘爷爷画的，我画不出那么好。刘爷爷就住在咱这条街街尾。是他教我画画的。”
“你画的荷花真好看。”
“嘿嘿，我才刚刚跟爷爷学，没学成呢。”
“我觉得你画的画跟刘爷爷画的画差不了多少。”童泊青观赏完牡丹回头说。
“真的啊？”晨安眼里溢出满满的欣喜。
“真的。”童泊青郑重地点头。
“嗯……嘿嘿，谢谢。”
“你能给我画一幅吗？”
“行，但是得等明天或者后天，我昨天刚回来，想要休息休息。”
“不急，只要赶在我回城里之前给我就好了。对了，你是在镇里上学的吧？”
“嗯，我一直住在外婆这里。”
“那你昨天是去哪儿了。”
“哦，我妈带我回城里的家住了几天。昨天夜里冒雨赶回来的。”
“你妈妈送你回来的吧，我还没见到你妈妈呢。”
“她昨天就走了。”
“哦。这样啊。”童泊青应一声转回身去看另外几幅画，没看到晨安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晨安的房间很宽敞，应该是一间两个人住的房间。对着门的窗户很大，开了合扇正好能看见满园绿荫，白墙上除了几幅画再没了别的，阳光散在床和书桌上透着暖意。有一个挺高的木漆书架，书架上书很多没有空格，旁边摆着一盆常绿的吊兰，垂下来的枝丫探出了窗外。
真的是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房间，眼前明亮、整洁，素淡色调、窗明几净的屋子完全是苏晨安的风格。童泊青折身去看书架上书，嘴角上扬莫名地笑着，也许他是在觉得这个房间很舒服吧。
“你有好多书啊，嗯……《金庸群侠传》、还有《泰戈尔诗选》……”
“嗯？《月季花的种植与培育》”
“哦……那是外婆的。”
“哦……嗯？……漫画书？”童泊青抽出一本花色外皮的书。
“嗯，是柯南……”
“我也喜欢看柯南，能给我看吗？”书的封面上柯南大大的蓝眸闪着光。
“行，拿去看吧。”下一秒，童泊青看向晨安的笑容，他觉得晨安比那个柯南好看多了。
“谢了。”童泊青内心甜蜜，冲苏同学绽出一个自以为帅气无比的微笑。只是晨安翻身爬上床，伸手挡嘴打了一哈欠选择性无视。于是，童泊青表情一僵。
这让躺在床上佯装迷糊的晨安同学心里闷笑不止。他抿抿嘴伸手从兜里摸出两个果子，然后动作潇洒地抛给童同学一个，并在对方惊奇的眼神注视下，十分自然地咬了一口。
“吃吧，看什么看？”
“你哪儿来的果子？”
“刚刚溜到厨房找到的，这是外婆祭神用完的。”
“哦。”童泊青放心地咬上一口。瞥见躺在床上正啃着果子一脸惬意的苏晨安，忽然觉得这果子好甜。
“这是……你专门给我拿的？”童泊青扬了扬手里的果子，可耻地摆上一幅欢喜的表情。
“您的脸真大，我只不过是顺手……多捡了一个，看你可怜才给你的。”苏同学扬起下巴，表情超然得不可侵犯。
童泊青没接口，自得其乐，顺手就顺手吧，顺手也是给我的……
“对了，这果子你洗了吗？”
“没啊，这么讲究啊？”苏晨安一挑起眉毛就是心里在打坏主意了。他内心奸猾地等待童泊青惊恐地吐出果子，一面把手里的果子啃得喀嚓喀嚓，维持淡定的表情。
“你不是傻了吧？我可不认傻子当哥哦。”坏笑~
几秒后————
“哦，没傻，没什么。”童泊青表面平静，内心却起伏涤荡。他发现自己变了。在城里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吃没洗过的水果的。但现在，他很平静，看到晨安吃得那么香，于是更为平常地又咬了一口，除了甜和清凉，他一点都不觉得怪。
这就是变了吗？人果然是会变的，连自己那一点点洁癖都能消失。童泊青莫名地有一点兴奋，他下意识把缘由推给了床上躺着、从自己位置看去晒在阳光里、干净慵懒的少年身上。
晨安，你总是让我惊奇呢。
躺在床上的苏晨安同学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恐不免有些失落，但马上他就注意到童泊青小朋友呆萌地盯着自己看的表情无比傻。这种没有想象中恶作剧的快感但依然有快感的状况把他搞蒙了，回神后再看对方，竟然觉得童同学可怜兮兮地，于是苏少爷心一软：“果子是祭品，外婆之前一定洗过了，再说，镇上卖的大棚水果都不喷农药的。”当然，少爷很努力地保持着他的淡定，语气不咸不淡，但这些话在童小朋友耳朵里却是无比动听。
他是在安慰我吗？童先生内心泪流满面，我就当他在安慰我好了，哈哈……哈哈……
哎哟，我好歹也是学校里的高材生，班里稳重的班长，智商怎么跟小孩似的了？哈哈，想不出来为什么……还是高兴……哈哈……童泊青懊恼着又快乐着，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他毕竟是“高材生”，内心无论怎样汹涌，大脑还是能自如地控制表情，回给苏少爷一个他自以为无比帅气，无比动人的大大笑容。
苏少爷这边惊奇地看着童先生又苦恼又傻笑一系列神奇的表情变换，之后又更加惊奇，或者说惊愕地看着对方回过神来给他的“灿烂一笑”。苏少爷翻个白眼，背过身，一时无语。
为什么觉得童泊青那个笑容很好看哎？虽然他本来长得也帅，但那个笑容是那种特别的好看哎~床上背过身的晨安止不住郁闷。
为什么觉得他那个笑容很温暖呢？哎呀，一闭眼还是~~~像夏天的感觉，像橙汁~
呃，怎么会扯到橙汁？虽然我很爱喝~
苏同学郁闷地摸摸脸，居然有点热~
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那么呆，跟花奶奶家那只呆头鹅倒是挺像的，要说帅也只是长得帅的呆头鹅吧。
嘿嘿~~
忘掉，快忘掉~~
这边，童先生毫无所知地继续在晨安房里游荡。一想到晨安刚刚是在“安慰”他，心里就颠儿啊颠儿地“雀跃”。
“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啊？”
“呃？没看我在这儿躺着吗？昨天回来的晚，困，下午再带你出去玩啊乖，我先睡会儿……”苏少爷眯着眼，吧唧吧唧嘴懒得快化了~
“呃？”童泊青惊异地发现苏同学手上的果核离奇消失，加上这货刚刚吧唧嘴，他不可抗地联想到这人会不会把果核也吞噬了~于是他嘴角一抽~虽然他本来是要问果核要扔在哪儿~虽然他觉得继续问会显得更加无力~
“果核？”苏晨安闭着眼，是的，他无比淡定地闭着眼，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向童泊青展示一下他藏在左手的果核，然后潇洒至极地一抛，那个苦逼的果核从他灵动妙曼的手臂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落向窗外不知何处。声儿都没响……
童泊青同学一脸黑线……
“好吧……”
“你去看那本柯南吧。我先睡会儿，听话，乖乖的别吵吵，等我睡醒了再陪你玩。”
这语气，当哄小孩儿吗？童泊青莫名地觉得很好笑，而床上的苏爷说完话后大大地翻了一个身，蒙头趴着，胳膊和腿惬意地舒展，还故意发出响亮的“鼾声”，表示已睡熟别再吵。
童先森扭头看向窗外，隔过长生奶奶院子里的杏树梨树，可以看到另一头邻家白墙乌瓦的房檐。再回头看看床上那一条，是的，不是一团，是一条。瘦胳膊瘦腿舒展着的一条~
他叹口气，觉得心情愉悦。
晨安的书桌挺大，木质明漆很光洁。桌上只有一小摞书和一个淡蓝色塑料笔筒，童泊青刚才取的漫画书搁在上面，封面上的柯南摆着“真相只有一个”的帅气poss，但童泊青没去看它，他转去研究苏晨安那一摞摆放得异常整洁的书。
这摞书最上面是一本□□的大字典，字典里夹着一沓稿纸。
呃，上面有字？是晨安写得字吗？童泊青控制不住手去取。
Stop！ 这样不经人家同意就看不好吧~
童泊青回头瞄瞄床上那人——只见对方依然保持着那个很没形象的睡姿，胳膊和腿摊着，瘦瘦的背部因为压着前胸的呼吸而一起一伏，脸朝向另一边，后脑勺的头发毛茸茸的。从他这个位置看去，苏爷的睡姿神似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晨安，我能看看你这些稿纸吗？”
“晨安？”
“嗯哼……哼……”苏少爷迷迷糊糊的哼哼，身体一动不动。
这算是默认了吗？童泊青的贱手不受控制地向那沓纸摸去，眼睛不时地瞄瞄晨安，他感觉很兴奋。
这沓纸不太厚，大约十来张的样子，第一张是一幅漫画，简笔画着一只眯眼兔子，兔子很神奇的坏笑像极了晨安。原来晨安同学也会画漫画啊，只不过旁边的文字……
……“兔子起义，不吃胡萝卜”……
他这才注意到这只兔子脚踏一堆胡萝卜，兔爪高举一根~呃？黄瓜？摆着自由女神的姿势，在抗议……汗(─.─|||一定长生奶奶逼他吃胡萝卜之后的泄愤之作~
第二张画的是一只风筝，风筝的图案是传统的燕形，花纹画得很细致，左右对称花花绿绿地占满纸面。
下一张是白纸了，纸上有字，呃？这是……晨安写得诗吗？
童泊青看到上面的几句话有删改涂鸦。
晨安的字跟他人一样纤瘦平缓，钢笔字的墨迹很淡，看得出他运笔力度很轻。字的笔画很连贯但撇捺开合的角度很小，字体偏纵向拉长，但很好辨认。
童泊青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窗外的桃花
渲染着这个季节最盛大的繁华
像寂寞的烟火零落
等一场清雨冲刷
黄昏后是夜
沉寂了往昔的挣扎
回忆和期望的藏在风里
等一个人经过
等一个人倾覆天涯
像是一块儿小小陨石跌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发出一声有回音的闷响，像是雨过天晴，天空明亮了有迅速暗下去，那样沉寂，静谧。
童泊青听到窗外鸟儿的叫声一直不曾停歇，远处某条小巷传来一两声狗吠，街上有人骑车经过，摁响丁玲当啷的车铃，渐行渐远。白天的小镇依然安静。而这安静就像无声无息地浸过了几千年的光阴，成为一种天气。
他回头看看憨憨睡去、毫无防备露出肚皮的苏晨安，忽然有一种前世今生的错觉。
（晨安，你就像那窗外不败的桃花，是我生命中最盛大的繁华。
我唱过多少歌，写过多少诗，都不能重现那一年遇见你的日子。
如果你愿意再次被我遇见、
如果你愿意为我盛放、
如果……你允许我……经过、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走……
我一定倾尽我全力不让你再受伤……）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在清河镇的日子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