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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若非鉴 ...

  •   我曾经对阿拉贝拉说过,希望再次见面的时候她能认出我。我不确定她是否可以,毕竟连黄权都没有。
      “你第一眼看到我这个样子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在路上我问雪潸。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别骗人了,你当时已经在怀疑我是谁了。”
      “那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头。”他瞥了我一眼,“除了你没有人敢那么放肆地盯着我。”
      ……= =
      他就是这样,永远不会给我机会。
      “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男装的样子,雪潸。”
      “哦够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快闭嘴。”
      “知道就好^ ^”

      官道上尽是青龙的关卡,一路上他们马不停蹄地带着我们往回赶,由于不敢走官道,所以到白虎境内起码要两天时间。
      如今白虎已威风不再了,其实从黄权离开那时就已经开始。十年前,青龙的副长和师叔赵轩利用黄权和纳齐的婚礼将白终墨困在青龙,削了他不少权力,而白终墨之所以会老老实实任他们宰割,还是因为他对黄权有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到了晚上我们已经出了沙漠进入山林,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露宿。
      万马和才江轮留守夜。

      也不知道师父那边到底成功了没有,一想到有可能失败就觉得彻骨的寒冷。
      我五岁作了她的弟子,二十年来她从没有显露过太多温柔,但我总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疼爱。
      老天对师父是如此不公。
      在南方的那些日子总想着有一天能把她接回家,保护她不受黄家的威胁,但总以自己没有能力为借口一再拖延,直到如今,我真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终于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已经过去的事都不值得后悔,不痛只是因为不在乎,我甚至渴望有来世可以让我补偿。

      原来我和他们一样。
      我知道其实大家都很喜欢哥哥,他是师伯的爱子,对所有师弟都爱护有加,而他走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拦着他。
      我们总是不能执著地抓住幸福,总是待花已谢才悔过。

      第二天中午我们翻过了松岚雪山,之后很快便进入了白虎的副兵长府。
      这儿的布置和十几年前几乎没有分别,所以物是人非的感觉更加强烈。
      白终墨在教馆等着我们。
      他总让我想起父亲,不可一世是专门用来形容这种处于权力半山腰的男人,他们是没有感情的蜉蝣,不知自己的渺小。

      但他老了很多,曾经乌黑的长发如今花白,那棱角分明的脸更显沧桑。
      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黄权和纳齐的婚礼上。
      他们的那场婚姻是攘外必先安内的真实写照,当时副兵长宋大人和师叔赵轩之间的矛盾已经严重到让外人有机可乘的地步。
      纳齐是副兵长宋大人的养子,而黄权一直听命于师叔赵轩,这场政治婚姻似乎理所当然。
      他们拜堂时黄权跪在师叔面前,我不知道白终墨的心情如何,当时心里只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他已经不是你的了,你自己没有珍惜的人理应离弃你。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师父的死讯。
      “她生前有跟你提过‘天谴’的事吗?”
      “没有,不过这事儿也她不用提吧,‘天谴’名扬海内,谁人不知呀。”我笑着说,“只是小的是拿朝廷俸禄的,干这行儿恐怕不太好。”
      “你不想就算了,下去吧,你的房间没有变。万马,带那位客人……”
      “慢~慢~~慢~~~”我把雪潸拉到身后,“白大人,本将可丑话说在前头,你把我这朱雀的副兵长强行掠到这儿我不会计较您什么,可你们要是动他的话,可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他看着我很久,然后叹了口气。
      “罢了,寒子不在,也没什么人管得住你。”
      “不,还有一个人,只是他再不会回来了而已。”我说完便拉着雪潸离开了。

      “那个人是黄权?”回到我的房间后雪潸问我。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曾经是吧,而现在,恐怕他也不会来管我什么。”
      “你真的杀了他?”
      我说没有,雪潸并不知道无常的事情,使用无常的力量之后身体产生的抵抗反应万马和才江是不知道的,大量流血之后,会有大概一炷香时间处于死亡状态,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但注定身为无常,是不会这般轻松的死去。
      那种力量对于现世之人的伤害归纳成两个词就是求死不得和不得好死。
      “我倒希望他能早点儿死。”

      舅父为天子卖命三十多年,死时体无全肤,五脏皆溶,“无常”靠药物饲养寄于特殊体质之人体内,解药只有天子才有,所以无常只能听命于天子。
      而黄权入宫为“臣妃”将近十年,一直拒绝天子施舍,以此换来忤逆的资本。天子即便有娘亲和黄玄两位死而后已的无常也无济于事,无常的数量并不是其破坏力最关键的因素,其道理显而易见,一个天下第一加另一个天下第一还等于天下第一,无常相拼的结果无非两败俱伤,无关多少。

      “你看不出来吗?”
      “怎么了?”雪潸的表情让我莫名地紧张起来,他的父亲是俄国最出色的医术师,雪潸继承了他父亲的大部分医术。
      “他的心脏有问题。”
      “心脏?”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心脏病,“黄权才只有三十多岁,这种老年人的病他怎么会得?”
      “他换过肺是不是?”
      “是呀,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华国的机械体,对人体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可是很明显他有排斥反应,而且看样子是近几年才开始的。”
      机械体与人体的融合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几乎完美,若是有排斥,只能证明他的身体在逐渐丧失人的性能……

      *药人哪有好下场的?*
      记得那天师父对黄权说过,但似乎说得太晚了。
      我早就知道,他若是死,就一定是死在自作聪明上。

      “你那么关心他干吗?”我岔开话题,走过去搂住雪潸,他身上的寒冷开始一点点消失。
      他的身体消瘦,皮肤总是带着雪女特有的苍白,少年时我就喜欢这样搂着他,蹭着他的脸颊和头发,就这样慢慢偏离纯粹的友情。
      我看了他很久,轻轻地吻了吻他,手不由自主地滑到他背后的拉锁上。
      然而他推开了我。

      有一条线,是我们曾经可以,却没有跨过的。
      也罢,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正当我们两个尴尬的时候,门响了起来,我像抓住救命草一样跑去开门。
      一个仆人站在门前。
      “奴才是来传信的,我们夫人说想见您,还望您赏个脸。”
      “你们……夫人是谁?”我感到背后一阵阵冷气,雪潸转身进屋径自躺下。
      当着外人的面,还真是不太好办。
      “是原来印国南王的公主,现在是二公子的夫人。”
      阿拉贝拉,她嫁给了万马……

      那个仆人走在前面给我领路,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扯着。
      我似乎见过她,她是管家的女儿,当时只有七岁,有一次从外面抓来一只小猫父亲不让养,还知道来找权哥哥帮她背黑锅。
      “黄权走了以后,她就嫁给了万马?”
      “是的,夫人和二公子已经结婚有十年了。”
      “她还好吗?”
      “是的。”
      “有孩子吗?”
      “啊?有的,小公子今年六岁了。”
      “你确定是六岁?”
      “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
      幸好时间上没有任何好怀疑的,如果是黄权的孩子,那还真是可悲。

      老远就听到屋里有很多人,我进去的时候万马刚好出来。
      他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即使白终墨已经告诉他黄权没有死,他也不会对我好脸相待。
      我知道他喜欢黄权,所以对我一向很冷漠。
      “鉴儿?”
      阿拉贝拉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
      她还是那么漂亮,或是说,因为气质的原因比十年前还要漂亮。
      “是鉴儿吗?”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笑了。
      “是的,姐姐,我说过你可能认不出我。”

      除了雪潸以外,每个人知道我换了男人的身体后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黄权第一眼没认出我,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他给我的那把剑。”我坐在她床边,“你知道他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你总喜欢惹他生气。”她苦笑道,“他还好吗?我只是听说他成亲了,后来怎么样了呢?”
      “早分手了啊。”
      她似乎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他的结发平君是青龙副长的养子,原本是西玄武的皇子,被叔父追杀逃至青龙,七搞八搞地两个人就结了婚,然后七搞八搞地就又分开了。”
      “婚离了没有?”
      “不知道,他们现在连面都不见,哪还有什么机会离婚?”
      “那就还是有感情嘛,这你还看不出来?”
      我心里那叫一个吐血呀,那不成是当男人当久了,为啥一听到类似的感慨就有抹脖子的冲动?
      “不好意思,我觉得他俩根本就没有感情,西玄武的鹘人和青龙是世仇,几辈子的恩怨哪能这么容易解的?”
      “那人是西玄武的皇子?他叫什么名字?”
      “纳齐•阿尔霍帕。”
      “阿尔霍帕?”
      “你知道?”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呀,前一阵子他们家人经常来的。”
      西玄武的鹘人,开始和白虎联手了?

      “喂,他家有没有美女呀?”我凑过去问她。
      阿拉贝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你呀,若不是今天相见,我还真是不相信你那风流的名声呢。”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地打发过去了。

      她话里的真真假假难以判断,离开白虎这么多年,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变,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很了解她。
      不过其实真假也都无所谓,西玄武和青龙的关系这两年来异常紧张,差不多也快打了。

      “鉴儿,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也许早该想到,和她见面必然会谈到这个话题。
      这个近乎没有人可以和我提起的话题。
      “是你心里放不下他吧?”我笑着问她。
      “鉴儿!”
      “我爱他。”我没有给她时间回答什么,“但只是在这里的时候,就像我和雪潸的爱只在草原。离了高原,我就只是他的兄弟而已。”

      回到屋里已是半夜,雪潸已经睡了。

      想来我也有将近十年没有回来过。
      这间房子和我当年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连晚上照进来的月光都是一个角度。

      桌上摆着黄权的天湮,不知道白终墨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抽出剑,却只见残铁。
      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铸剑奇才,如今却早已弃剑。天湮是黄权十五岁时的杰作,亦是他对白终墨忠心的见证。西方原本七教平分天下,如今白教独霸,其他六位教主全都是死于天湮之下。也因此,它才会被黄权交还,连带着恩仇两清,倒是痛快得紧。

      那晚灯火阑珊,烛火红遍东方兵府,见证着青龙的盛事。
      平君平君,这种平起坐的伴侣,是多少侠肠女子心中的渴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自马上飞身而下,并肩迈入厅堂的两人,又怎会理解她们的艳羡。

      请你幸福。
      这是十八岁的我,看着他和纳齐的身影,仍然希冀的东西。

      当时白终墨的出现让我差一点拔剑,而天湮竟早了一步出鞘。
      黄权一向沉稳自如的形象首次在众人面前打破,指向白终墨的剑尖竟微微颤抖。多少年来爱恨全盘托出,在那一瞬倾泻殆尽。
      而下一刻他便算清了全部,宝剑向前滑去,在刚刚刺破白终墨的脖颈些许之后便转了个圈,剑身被主人空手握住。
      霎时血流如注。
      还了此剑,便是还了所有。
      白终墨慢慢将它抽出,黄权一直紧握,血染天湮全身。

      如今这惊世逆剑已被血腐蚀,铁锈斑驳,让我不得不承认将近十年已白驹过隙。
      他们的婚姻不到一年便因青龙的兵变走到了尽头,一场血腥变革之后,纳齐回到了西玄武,夺回了本就属于他的领主之位,并与掌握鹘族大权的神女成了亲,而黄权的白无常身份既已曝光,便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天子的凶器。

      “我把你吵醒了?”我收起天湮,转过身。
      雪潸站在我身后,披着披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重逢结束了?”
      我笑笑:“我能认为你这是吃醋吗雪潸?”
      他没有理我,转身进了屋。

      屋里只有一张床,虽说有点小,但挤一挤还是够我们两个人睡。
      他坐在床上,看着我脱下衣服。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男人吗?”他嘴角有一丝冷笑,虽是在问我,但那坚定的语气很明显表达着否认。
      我也没打算瞒着他,其实我早已感觉到他的反对,只是之前没有机会摊牌而已。
      “我觉得自己是男人公敌,仅此而已。”
      “哼。”他嘴角的冷笑终于变成了冷哼,“那么就是说,你在报复他们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雪潸。”
      “女人的心,是不能驾驭这副身体的。”
      “别拿你们雪女的标准来衡量我们,亲爱的,对我们来说你们族里根本没有男人。”
      “很正确,所以叫作雪女而不是雪人。”
      这种调侃的答案让我一时语塞,索性不理他继续脱衣服。

      “为什么要换身体?”
      “我喜欢,我高兴,换了以后可以尽情地泡美人而不是美人泡我。”
      简直爽快,很久没有如此这般畅所欲言了。
      “如果仅是这样的话你大可去安装些调情工具,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雪潸!”这话也有点太难听了,“能不能直接一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换身体?”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你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答案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的答案会让他耻笑,而他却仍如此残忍地逼问我。
      记得从前我们从来都是不会吵架的,挚友间的和睦在我换了逆碇?蟮慈晃薮妗?
      传言都说我换过机械体,连阿采都不知道,若仅仅是机械体何必这般遮遮掩掩,“逆天”是用活人的生命为祭品制造生命,是李鉴的死亡铸就了我的生命。
      所以在他眼中,李鉴早已不存在了,我只是个侵蚀宿主身体的鬼,我的生即是李鉴的死,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我从未当自己是女人,为何不可以抛弃女人的身体?”
      很明显这答案不能让他满意,他不再说话。
      “怎么了,雪潸?若不是,你认为应该是什么?”
      “没什么。”难得见到他这样逃避问题,“算我多言了。”
      然后他吹熄了灯躺下,给我留出半张床。

      我却没有睡下。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糊涂?说了这些话,我怎还敢躺在你身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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