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相思》沈五

1、第 1 章

　　一相遇

　　天气并不好。

　　昨天下了一日雨，天气又冷，曲樱一出门就觉得寒气迅速透过洋装，吸一口气搓搓手，却还是没回去换衣服。

　　本来坐车这一路心里一直在忐忑，待会到了四姐她们面前，会不会因为穿的太单薄被笑话，谁知到了苏堤见了人才知道，她才是穿的最多的那一个。

　　曲樱这一身洋装好歹包裹严实，四姐和她的朋友们全穿了旗袍，开衩下面露出肉色的玻璃丝袜子，肩上虽有各色披肩，但是一眼看过去还是替她们发冷。

　　四姐约的人多，一群人嘻嘻哈哈，曲樱和谁都不是很熟，凑在四姐身边跟着笑。

　　今天天气明明不好，苏堤上人却并不少，远远看着前面有一伙人，衣着很讲究，有男有女，四姐眼尖，拉着曲樱：“看，那个不是乔蝶。”
　　曲樱抬头仔细看，果然是时下最红的电影演员乔蝶，和几个公子哥在一块。
　　曲樱尚未来得及感慨，四姐已经咂嘴：“真是宝马香车。”
　　曲樱掩口笑，四姐喋喋不休最近看得乔蝶的电影，她听完了只是摇头说不知，四姐恼了：“你也是，成日里跟着那个邱世隆混学生会，姑丈可说了，让我劝你不要再跟着邱世隆胡闹，惹恼了政府，当心把你抓起来。”
　　曲樱脖子一扭：“政府无能，我们这些学生也是……”
　　“好了好了，别跟我说。”四姐知道若是开了这个话题就收不住，急急制止，曲樱无奈，想着和她也是说不通，只能笑笑闭嘴。

　　这边正缓缓走着，忽然听着前面乱起来，不知在喊些什么，众人一慌都站住了脚步。

　　曲樱看过去，就看着乔蝶那群人里有两个打了起来，其余的人竟然不去拉架，像是看热闹似的围在一边。

　　“哎呦，怎么回事。”四姐是个好事的，不敢靠过去却又不肯走，一群人远远站着看，曲樱有心躲远一点，无奈四姐拽住了不肯让她走。

　　“呀，那个不是孟涛。”人群里传来一声，曲樱倒是听过这个名头，是个出了名的公子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她看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处看不清彼此。

　　其中一个猛然挥拳，将另一个打得退了好几步，尚未站稳就又挨了一拳，又是好几步，紧接着又是一拳。

　　原本打架的俩人距离曲樱她们尚有一段距离，这么一来竟然就到了跟前，人群惊呼一声退了退，曲樱被顶在了最前面，她也朝后退，无奈后面看热闹的人多，竟然退不了。

　　被打的那个恼羞成怒，一探手从怀里掏了一把□□来，乌沉沉的指着另一个：“好小子，你敢打我！”

　　亮了兵器，人群才炸了锅，女人们尖叫起来，曲樱也吓得脑子一木，只顾着向后退，却踉跄着坐倒在地上。

　　啪，另一个飞起一脚踢在那人手上，枪打了个转落在膝盖前面，曲樱吓得一动不动，再看那两个人已经又撕打在一处。

　　两个人都争先恐后朝着枪来，又生恐被对方先拿到，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能更靠近。

　　看着远处，刚才那些陪着这俩人的不知是些什么人，这会全都抄了枪朝着这边过来，曲樱脑子一热，将枪捡了起来。

　　挨打的那个满脸是血：“给我。”

　　“小姐，把枪给我！”另一个抬起脸来，神色更是吓人。

　　“你们，都别动！”曲樱慌了神，握着枪指着扭打的俩人：“等警察来了再说。”

　　“曲樱，你干什么？”四姐吓慌了，扯了曲樱的袖子好几下，曲樱自己也没了主意，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拿了枪起来，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

　　“哈哈，姓吝的，警察来了你就死定了！”满脸是血的那人笑的猖狂得意，曲樱听了，明白他便是那公子哥孟涛。

　　看着另外那人，曲樱突然很可怜他，他若是真的被孟涛弄进监狱去，只怕就再难出来了。

　　这么一想，不过是一瞬间，曲樱只觉得眼前一花，听着哎呦一声，还没看清，手里一松，枪被人抢走，紧接着啪啪两声。

　　尖叫声一瞬间爆发出来，曲樱傻在那里站不起来，孟涛身上中了两枪，两眼瞪圆一动不动躺在她面前。

　　“多谢你。”曲樱听着这一声，还未及看清楚，就听着汽车响，那人一跃跳入开着门的汽车，车子绝尘而去。

　　二再见

　　曲家不过是中等人家，做布帛生意，曲家送女儿去洋学校读书，为的是结识更高等人家的孩子。

　　谁知曲樱认识了一个同样门第不高的邱世隆，热衷于跟着他四处发爱国传单，愁煞了曲家老爷子。

　　四姐性子和曲樱不同，乐意周旋在舞会牌局上，倒是结识了不少人，但拿得出台面的却没有，她倒也不气馁，觉得人和人介绍来介绍去，总会认识几个拿得出手的朋友。

　　曲樱总是笑话她异想天开：“那些高官贵人哪里屑于认识你？”

　　“我有什么不好？”四姐总是瞪起眼睛来，曲樱懒得和她争辩，只能乖乖闭嘴休战。

　　这一日四姐得了意，扬着手上的请帖来找曲樱：“你看看你看看，总司长的太太请我去舞会，还请你呢，若不是靠我的面子，你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曲樱不信，拿了请帖来看，那帖子不及看字就觉得颇气派，的确不像平日里接触到的那些人家递出的帖子，上面也明明白白写着曲樱和四姐的名字。

　　“人家干吗请你？”曲樱诧异。

　　“上次苏太太让我去她家里帮她相看绸缎，就巧了这位总司太太也在，听我说绸缎说的头头是道，她很佩服我，说从前不识货吃了不少亏，要和我好好认识认识。”四姐更是得意，说的口沫横飞。

　　曲樱倒没什么兴致：“我不去，又不认识，再说我也没有那等衣服去见人。”

　　“人家总司太太就是周到，衣服都送来了，还借给我首饰，你看，两套，给咱们两个的，不去就太薄人家面子。”四姐殷殷劝诱，曲老爷子听闻这样的事情，也来劝：“既然人家是好意，那你就去，不过是舞会，你不是经常参加你学校的舞会么？”

　　曲樱无奈，只能答应着，拿了那衣服来看。款式面料都是最新颖的，曲樱想起在学校的外国画报上看过，国外刚刚流行这样的款式。

　　女孩子无法拒绝美丽的衣服和首饰，曲樱虽不热衷，却也心动，穿戴好了，四姐连声称赞，曲樱不免笑出来，跟四姐坐了车去。

　　四姐一进门就被总司太太拉去看绸缎，留了她一个在舞池里，好在她也会跳舞，有几个男士上来邀请，她也不扭捏，下去跳了两支舞，身上微微出了点汗，找个借口坐在一边休息喝饮料。

　　忽然觉得头发被人大力扯了一下，疼的曲樱一下跳起来，回头去看，就看一个服务生走开，服务生的袖口上挂着一条发带很眼熟。

　　正纳闷，自己的头发一下子披散下来，曲樱这才明白方才从自己身后走过去的那个服务生挂掉了她的发带。

　　曲樱急急追上去，出了舞池才发现外面服务生不少，服装都一样，人又多，她找不到那个人了。

　　这发带和首饰一套，都是总司太太送来的，发带上镶嵌的珍珠价值不菲，穿戴完了要还给人家的，曲樱慌了，急急在人群里找，生怕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赔不起。

　　看着远远有个服务生的背影似那个人，曲樱也不假思索就追上去，一路追一路叫：“喂，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那人却没听到，一路朝里走，曲樱一路追，穿着高跟鞋跑了她一身汗。

　　转过一个月洞门，竟是到了总司家的内院，那个服务生不见了人影，曲樱叫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急的差点哭出来。

　　“小姐，这个是你的么？”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曲樱猛回头，看到一个人，青衫磊落，明明岁数不很大，却打扮的像个老学究，正面带微笑站在自己身后。

　　他手上捏着那根发带。

　　“是，是。”曲樱大喜，正要道谢，忽然想起自己曾见过这个人，在苏堤上，在她面前枪杀孟涛的那个。

　　“啊。”曲樱吸一口冷气倒退一步，那人笑了：“小姐还记得我。”

　　“请还给我。”曲樱伸出手来，紧张得心砰砰直跳，想尽快离开。

　　“我替小姐系上吧。”那人却直接伸手来拢曲樱的头发，曲樱吓得退一步，后面是三级台阶，这一步退下去，曲樱仰面就倒，那人一把扯住曲樱的手才将她拽住。

　　“多谢，不用了。”曲樱猛地抽出手要拿发带，不防备那人竟死死攥着自己的手，用力一抽，将那原本就有些宽大的真丝手套抽掉了。

　　“我叫吝涵。”他笑的极坏，一手捏着手套一手捏着发带：“有幸认识小姐么？”

　　“不必了。”曲樱猛然伸手扯走了发带，提起裙子就跑，那人在她身后哈哈大笑：“曲小姐，你的手套不要了么？”

　　曲樱不愿回头，红着脸跑出了宅子，叫了自家的司机开车就走。

　　四姐回来将她好一顿埋怨，埋怨她撇下自己先走，埋怨她弄丢了手套。

　　“不过是个真丝手套，大不了陪她一副。”曲樱嘟囔着，回想起那个叫吝涵的人，她就觉得紧张。

　　饶是曲家不缺丝绸，四姐还是在还东西的时候费了不少口舌道歉。总司家倒是没怪罪，只是舞会后三天，派人送了一只礼盒来曲家，说是东军帅府送来的礼物。

　　点了名送给曲樱。

　　曲樱打开来，是她那天参加舞会的穿戴，那副手套已经是完好的一副。

　　四姐喃喃：“怪不得我去的时候总司夫人只是一个劲笑，原来曲樱你早就认识了东军的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