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Jenni

6、第6章

　　埃莉诺注视着正在低头看书的黑发男孩。
　　“嘿，汤姆。”她忽然低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汤姆微微抬起头，不耐烦地说道：“什么？”

　　埃莉诺迟疑了一下，溜到嘴边的话忽然间变成了“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
　　汤姆纯黑色的眼睛怀疑地看向埃莉诺，干巴巴地回答道：“没想过。”
　　“噢，拜托，你就没有梦想吗？”埃莉诺用长辈的语气说道，“小孩子要有梦想才可爱。”
　　汤姆用表示鄙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神父，医生，还是斗牛士？”埃莉诺循循善诱地说道，“——或者是芭蕾舞演员？来吧，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汤姆头也不抬地说道：“哪个也不是。给我闭嘴。”
　　但是埃莉诺一旦有了说话的欲望，谁也没办法阻止她。她露出怀念的表情，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一直都有个梦想，就是当一名侦探。你知道菲利普·马洛（注①）吗？他是我最喜欢的侦探角色。”
　　“我说了闭嘴。”汤姆冷淡地说道。

　　“这个时候你应该表现出同情，”埃莉诺摊手说道，“你应该说——‘真遗憾，你的梦想再也实现不了了。’”
　　汤姆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机械地重复道：“真遗憾，你的梦想再也实现不了了。现在，你可以安静一会了吧？”
　　埃莉诺张了张嘴，但是却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她的目光再次久久地停留在黑发男孩的身上。他安静地读着书，稚嫩的脸上一副专注的表情，就好像那本枯燥的变形学书非常吸引人似的。
　　——他看上去非常普通，就像是任何一个喜欢看书的安静的孩子。

　　埃莉诺再次回忆起了那个年轻人。
　　那个人相貌英俊，表情温和，看上去也一点不像是个谋杀犯。
　　但是埃莉诺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一直都把那种感觉称为“侦探的直觉”。
　　她从来都告诫自己，不要通过外表来推断一个人的本质——这是一个侦探最基本的素质之一。但是她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男孩完全地同“谋杀犯”划上等号。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缺乏同情心的一面。
　　看过侦探小说的人都知道，很多谋杀犯都冷酷而缺乏同情心，而且他们通常都会有一个不怎么美好的童年。
　　这样想来，她渐渐地觉得，这个男孩长大以后会杀掉他自己父亲一家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被这种阴暗的念头占据脑海的埃莉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算这男孩真的是那个即将在数年之后杀死自己的人又能怎么样？她现在是个连只笔都拿不起来的幽灵，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

　　难道要她报仇？
　　埃莉诺看着那个专注地看书的男孩，顿时强烈地否决了这个念头。
　　她现在根本伤害不了这孩子一根汗毛，更何况，那个所谓的“谋杀”现在根本没有发生。
　　——和几年后的他不同，现在的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要她为了一个根本还没发生过的谋杀伤害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她没办法做到。

　　也许她可以试图改变这个男孩，从而改变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未来真的被改变了，她并没有被杀死，那么她也就不可能变成幽灵出现在这里。这样一来改变未来的契机就会消失……
　　这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办法改变未来既定的事实。
　　想到这里，埃莉诺顿时感到一阵沮丧。
　　难道她真的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一切吗？

　　不，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做到的。她保持乐观地对自己说。
　　因为她现在并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还能够思考，还能在限制的范围内到处走动以及跟别人交谈。既然上帝安排她变成幽灵来到这里，那么这一切就一定有着某种意义。

　　第二天，埃莉诺从埃弗尔那里得到一个让人遗憾的消息。
　　她通过猫头鹰寄出去的信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埃弗里的解释是，这大概是因为，那个送信的猫头鹰没有找到收信的人，或者收信人拒绝接收信件。

　　“我从来没用猫头鹰给麻瓜写过信。”埃弗里说道，“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噢，我知道了。”埃莉诺有些沮丧地低声说道，然后冲埃弗里露出一个微笑，“不管怎样，谢谢你，埃弗里。”
　　埃弗里白皙的脸颊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这没什么。”他咕哝着，似乎不怎么习惯被人当面道谢。

　　看到埃弗里的样子，埃莉诺的笑意更浓了。比起那个正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一本厚书的汤姆，这个金发男孩显然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她从来不讨厌容易羞涩的男孩子。
　　“你再帮我寄一次吧。”埃莉诺恳求道，“这次帮我写上警局的地址。我想，他没收到信很可能是因为正在警局值班。”
　　埃弗里显得很不情愿，他依旧不用正眼看埃莉诺，低声说道：“猫头鹰是能自动找到收信人的，跟地址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埃莉诺的要求。他看上去似乎非常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埃莉诺非常开心地伸出胳膊抱了抱他，“谢谢。”
　　虽然她什么也没碰到，只是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但是埃弗里还是惊吓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别碰我！”
　　埃莉诺露出受伤的表情，“哦，好吧。”
　　埃弗里顿时有些尴尬，他的目光躲闪着，脸上的红晕变得更明显了。
　　“呃……我想我得去上课了。”他说完，抓起书便转过身匆匆地走掉了。
　　“上课？”埃莉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今天是周六啊。”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周六，汤姆还是和以往一样在看书。他似乎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消遣了。
　　他就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在周末的时候出去踢踢足球，爬爬树，挖挖蚂蚁洞什么的吗？埃莉诺心想。
　　他总是呆在屋子里看书，而且除了公共休息室，图书馆和教室之外就几乎不去其他的地方。换做是埃莉诺的话，她绝对会发疯的。
　　比如现在，埃莉诺就觉得自己快要憋出毛病来了。她直到现在还没什么机会好好地逛一下霍格沃茨城堡。
　　这时，汤姆忽然像是感觉到了埃莉诺的怨念，放下书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埃莉诺有些欣喜地说道，然后跟在汤姆身后继续喋喋不休，“今天天气貌似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我上次看到你们这里有一片风景不错的湖泊——”
　　汤姆阴冷的视线瞥了一眼埃莉诺，似乎又想让她闭嘴。但或许是考虑到，每次埃莉诺都压根不会理会他的抗议，所以他这次破天荒地没有说话。

　　注①：菲利普·马洛（Philip Marlowe），是雷蒙德·钱德勒笔下塑造的硬汉侦探。

作者有话说

　　修改一下。话说，今天晚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