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十四章 因风飞过蔷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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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因风飞过蔷薇
岘匿迷谷。
日头正好，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时刻，然而再怎么明媚的阳光，也掩盖不了谷中乱石残垣、杂乱无章的破败景象，显然谷中的石阵遭遇了人为的强力破坏，已然彻底报废。防御工事被毁，此间的主人慕少艾却正躺在藤椅上悠然地吞云吐雾，眼眸似睁还闭，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一点也不担心崖上会不会飞几支毒箭、掉几根断臂残肢下来砸伤花花草草，显得十分心大。
好在这般惬意的午后，上述血腥残暴的事件并未发生，只是老天似乎并不想让某个懒得快锈掉的药师一直这么悠闲下去，于是那个令他耿耿于怀多年的崖上麒麟穴的主人就这么披着霞光悠然出现在视线里。
琥珀色的瞳眸微微眯起，慕少艾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下一秒又变成了十分揶揄。
“哎呀呀，这不是中原支柱，正道栋梁，苦境的精神领袖，清香白莲素还真吗？苦境苍生正处于水生火热之中，汝不忙着拯救苍生，却在百忙之中，拜访我这破败的小山谷。莫不是要帮药师我修复这黄石阵？哎呀呀，这可真令人受宠若惊。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药师已经起身，摇头晃脑，表情夸张，显得煞有介事。
素还真嘴角几不可查抽搐了一下。
——好友，你这声兹事体大带了儒音了你造吗？
“呀——药！药！！”
素还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怀中的小人却是先他一步开了口，甚至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伸着肉呼呼的双臂，急切地想要投入对方的怀抱。
“昌意？”
慕少艾愣了愣，赶忙上前把小娃娃抱了过来。
然后素还真眼睁睁看着多年老友化身奶爸，一脸宠溺地逗弄着孩童，完全把自己抛在了一遍。
"哎呀昌意，汝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汝那漂亮爹亲呢？怎的这么狠心，把你丢给这么个无良人士？此人一肚子坏水，汝可要小心些，莫要跟他学坏了哟……"
"哈呀--咿呀--！"
小昌意欢喜地扑腾着手脚。他还不会说话，但是已经会张大嘴发出各种不明意义的音节词。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此时尚未长开，但笑起来已然好似揽尽九天星斗。慕少艾只觉天上地下所有的花都开了，从骨子里弥漫出欢喜，忍不住凑上前去蹭蹭他的小脸，便是被抹了一脸口水也毫不在意。
可怜的素贤人被龙首秀了一脸父子爱之后，又再度遭受慕药师的会心一击，于是分外思念起自家的亲亲续缘来。
然而再怎么羡慕，他都没有机会抱到幼儿时期的小续缘了，何其憾哉。
“噫~发！”
素还真从片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慕少艾含笑望着他，眼中是只有多年好友才看的出的宽慰。昌意以脸朝外的姿势被少艾托着抱在臂弯里，同样面对着素还真，仰着肉嘟嘟的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天真无邪的孩童当真是世上最暖心的宽慰剂，素还真失笑摇了摇头，抛却了片刻的软弱。
“好友，吾此来本有一肚子疑问，如今看来，却是不必再问了。”
说是“一肚子疑问”，自然是指昌意身世扑朔迷离，不知药师与昌意生母、与龙首之间有何恩怨纠葛，说“不必再问”，却是从药师语气中发现几人恐怕是旧识，不会起什么矛盾冲突。只要不会因为昌意的身世横生枝节，他素贤人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探听他人隐私。
“所以说，汝到底想问什么？”
大家都是聪明人，慕少艾自然听懂了素还真的言外之意。他颠了颠怀中的幼儿，似笑非笑地默认了。
“同为医者，吾这是携疑难杂症前来，向好友取经来了。”
虽心中已有七八成成算，在龙首面前也保证得信誓旦旦，但对于昌意的身体，显然药师更有发言权。
“这嘛……”
方才玩耍了许久，药师怎会没发现孩童体内暗藏的寒毒。此刻沉吟，却不是为治疗方法忧虑，只是不明白早已根除的寒毒，怎会又回到了孩子身上，以及好端端的成年人，怎么会缩回成这么个孩童模样？
“汝且稍待。”
药师一脸严肃，把昌意交还给素还真，然后独自一人转身回草庐，大概是写药方或者配药去了。
素还真低头与昌意对视了一眼，小人儿水汪汪的星眸中印出他略带疑惑的神色。
药师很快就回来了，将药方递给了素还真，却并未把昌意抱回去。
素还真心底疑惑更甚。这写药方的纸笺，从手感上判断应当是澄心堂纸，纸质细腻，且不易腐坏，虽不能说是最贵的纸，但也价格不菲了，何况这纸上还加了特殊的水印。这种纸一般用于书画，拿来写药方未免太奢侈了些，就算昌意是药师心爱的义子，这般无意义的浪费，也着实有违药师平素的风格。
而看到纸上书写的药方，素还真更是惊讶。
"不归……就是昌意的母亲，当年所中的寒毒非比寻常，寻常方法难以根治。此方虽显暴烈，然而昌意体质异于常人，又有麒麟玉相助，当致无虞。"
慕少艾见素还真惊讶的神色中还带着些许不赞同，解释道，"我当年也曾为了根治昌意的胎毒费尽心力却一筹莫展，直到……相信我，此法定然可行。"
慕少艾总不会拿昌意的性命开玩笑，素还真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决定按少艾的方子行事。
慕少艾见他点头，松了口气，不知从哪取出了个小荷包，将写着药方的纸笺叠好塞进荷包，又挂到昌意脖子上，小心地放好。
"此物就系在他脖子上，不可取下。切记切记。"
素还真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一张药方，又不是护身符，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贴身藏好？
当然了，素还真心中再怎么疑惑，也不会去打探什么。只是半开玩笑地问道："噫，好友，汝这是打算只写个药方，却让吾劳心劳力为其治疗吗？"
"哈。"药师挑了挑眉，显然正有此意，"汝与龙首谈的条件，难道要吾为汝劳心劳力？老人家年纪大咯，崖上崖下跑不动了。"
"如此，事不宜迟，吾便告辞了。好友若担忧，自可前来琉璃仙境，吾随时扫榻相迎。"
虽然说药方中确实有几味药比较难办，须得多方奔波筹措，但事关昌意，药师岂会因此却步……只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私。药师不说，素还真也不便多问，何况他也并不想再把老友牵扯进什么江湖风波，便告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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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欲海。
当年的往事，涉及上古大神，弃天帝又非当事人，其实并不了解多少内情。
简单地说，西陵神女乃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真神——说不定就是创世神，是至高无上的真理，是永垂不朽的信仰，是全知全能的规则集合体。
后来她被轩辕领回了家。
轩辕爱上了至高无上的真理，妄图使她有情。
妖族族长凤里栖意图以神器繁弱射杀西陵，反而激起了人族怒火。人类触动天谕，欲灭绝妖族。神族也听从天谕，参与了灭妖的战争。开路先锋，就是他弃天帝。
不过妖族中真正神通盖世的大妖，如白泽、烛龙等，早年间已经被弃天帝给灭了，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实在无趣，弃天帝随手划拉了几下，就提早撤了。
妖族圣女凤里息造神器九韶，大概想以此换取妖族一线生机。
轩辕似乎成功了。
当时弃天帝正在北海深渊与鲲鹏练筋骨，忽的韶音天降，鲲鹏直接放弃了抵抗，呜咽着落下几滴泪来。
规则居然有了情，那真是天崩地裂的大事。这一点上，弃天帝也不得不佩服轩辕。人类的感情虽然无用，但好像还真能搞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天地将崩，神王太一舍身补天，轩辕立起了四柱，将打乱的规则定在四柱上，自己则散尽神通，彻底融入了人间。
至于西陵神女，自那以后便彻底消失于天地间，通过紫渊对四柱的查探，弃天帝基本可以断定，四柱之一，就是西陵舍身化成。
至于其他三柱，大概就是神王太一、人皇颛顼、以及妖族凤里息凤里栖姐妹了。
“颛顼？他牺牲自己立了天柱？凤里息就算了，妖族怎么也保不住了，凤里栖会在最后关头幡然悔悟，舍己为人？而四柱之上为何要刻印绝地天通的法则？”
紫渊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呵。”
弃天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当年磐隐神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了。不过，有些事情，却是连当事人也不曾知晓的。
比如西陵消逝后，神族个别神灵规则之力暴涨，尤其昊天，直接晋升成了下代神王。
四柱新立，妖族灭绝，人、神断绝来往，昊天更是立下神谕，禁止诸神以任何形式干涉人间。
神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弃天帝呆的无聊了，就想去人间找点乐子，结果招来了神界的联合讨伐。
后面的事情，就不必再多言了。
讲古结束，无欲海陷入了沉默。
从某种程度上说，弃天帝是一位非常年轻态的神灵，他虽然总是很无聊，却从不把时间花在回忆往昔上。然而难得回忆一次，似乎也能生发出一些不一样的感慨。
唔，不过弃天帝还不至于感慨什么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纯粹是遗憾跟轩辕那样能打的人类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啊，也不知离了四柱禁制的小紫渊会到什么程度……
至于紫渊，面若寒霜，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
也难怪，尘封了几万年的往事呢，四柱涉及人类存亡，那西陵神女又与她似乎有着什么联系，着实沉甸甸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沉默半晌，她说：“在这场变故中，昊天应该在幕后扮演着某种角色，轩辕或者西陵神女应当是有所察觉，这才立了绝地天通的禁制，免得昊天再对人类做出什么。而昊天阻止父皇降临人间，恐怕也并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是担心父皇或者后来登圣的人类，发现什么端倪。”
“哦？所以呢？”
“我……”
弃天帝轻巧一个反问，顿时把紫渊噎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所以呢？昊天有什么阴谋，和弃天帝嫌弃人类有什么关系呢？昊天阴谋是否得逞，与他弃天帝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类的生死存亡，在神灵的眼中，又算是什么呢？
“不是的，父皇，不是这样的。”
紫渊觉得很生气，很愤怒，也很委屈。
“每个生命，不论是神灵，人类，魔物，或者其他，每个生命，都有生存在这世上的权利。他们的命运，理当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是神明也不能干涉。也无法干涉。”
她的拳头攥起，眼眶渐红，一脸倔强。
“人类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是神还是魔都无法左右。我会向您证明的，父皇，您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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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吾那失之交臂的麒麟穴啊……"
慕少艾挥了挥手中的烟杆，意义不明的嘟囔了一声，目送素还真化光而去。
他的面容难得的严肃，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昌意身上的寒毒，他不会治，他治不好。
绞尽脑汁方法用尽，那道寒意仍旧在昌意身体里牢牢扎着根，仿佛寄生的藤蔓，一点一点吞噬着昌意的生机。
寒毒发作时，那小小的软软的人儿整个人都是冰雕的一般，慕少艾把昌意抱在怀里，却仿佛抱了块千年寒冰，怎么也捂不热。
至于孩子的母亲，她自身都是神魂强行凝聚的躯体，哪里来的温度温暖自己的孩子？
好在有麒麟玉，加之他几乎日夜不断的调理温养，昌意身上这寒毒，统共才发作过两次。
但是两次也要人命啊，何况昌意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人生要走。
那段时间，是慕少艾最黑暗最不愿记起的日子，他深深质疑着自己的行医生涯，甚至起了放弃的念头。
不归也不愿他如此消沉抑郁，又或者是对他失去信心了，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后来她又回来了，带着健康活泼的小昌意。
慕少艾狂喜，忙问她找了何方神圣，用了何种方法。
笑不归似笑非笑看着他，递给他一个荷包，一脸意味深长。
"这世间，除了药师慕少艾，还有谁治得好吾儿？"
那荷包与他今日挂在昌意脖子上的一般无二，那荷包中藏的药方、那带着独家水印的澄心堂纸、以及那笔迹，都与今日他用的、写的，一般无二。
慕少艾到今日才明白，能治好昌意的，果真只有他一人。
"笑不归啊……"
慕少艾吐了口烟圈，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感慨，甚至有些许畏惧。
"事到如今，汝就是死而复生，吾也不会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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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渊离开了。带着她已经去除了寒毒的小儿子。
弃天帝张着双翼悬浮在无欲海上空陷入了沉思。由于他此刻造型奇特面容可怖，实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不过无论是神还是魔，都不太需要表情这种东西，颜值也不怎么需要，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他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片段。
那时他还是天界第一战神，那时的神王还是东皇太一。太一站在云端，注视着带领人类披荆斩棘的轩辕，不无感慨地说，世间万物，吾不曾见何等生灵有此魄力直面命运。吾辈顺天应命，不及轩辕多也。
他想起那个看似平凡的午后，天地裂变，轩辕散尽修为。魂飞魄散的那刻，他于天地间留下了最后一道讯息：人族不亡，吾心不灭。吾心不灭，人族不亡！
他想到紫渊那复杂的生命组成成分：异时空的灵魂碎片，西陵神女的神格，妖族圣女的魂火，神的诅咒，魔的赐福，以及，轩辕的意志。
多方博弈，如今看来，是某人更胜一筹。
纵然身死道消，他的意志依旧以强横地姿态流传人间，护佑人类，不曾断绝。
“轩辕的后裔们吗……”
弃天帝幽幽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与期待，“吾已经迫不及待，与汝等一战了呐。”
魔神身后巨翼展开，掀起无欲海阵阵巨浪。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第十四章 因风飞过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