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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幕四六、参商永离 ...


  •   初为人母,笑不归的心情很微妙。曾经坚定的信念也因新生命而动摇了起来。
      怀中小小的、软软的生命,仿佛蕴藏着宇宙间最单纯美好又最神秘莫测的气息,睁开眼想看着他,闭上眼还是念着他,幻想着他明天就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又盼着他一辈子莫要长大,就这么安逸地远离世俗的纷乱。苦涩与甜蜜交织着,喜悦而又忐忑,个中滋味,着实难于外人道。
      她忽然很好奇,不知道当年父皇看着小小的自己和兄长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她确实很愧疚,让这孩子出生就见不到父亲,被迫与自己流落异乡。
      她忍不住后悔,不知道自己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风风雨雨让龙宿扛那又怎样?
      有些年头一起便打压不住,最强烈的时候,笑不归甚至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儒门天下的大门口。

      彼时衍圣公刚殁,属于三公的时代尚未远去,新时代的画卷却早已徐徐展开。三教顶峰之名渐响,儒门天下声名大振,龙门道前儒生文士往来不歇。虽江湖风雨飘摇,此间风景独好。
      一种“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寥落席卷而来,热切的心忽然就冷得生硬。
      她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人总是要向前看,难道你还想看着他意志消磨颓废潦倒?自己本就是用一死换一个扳倒衍圣公的机会,龙宿若是成不了顶峰,那才是对不起你。
      然而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她骗不了自己。
      见到了龙宿,然后又能怎样呢?
      逼死了衍圣公,当事人却突然“复活”了,这叫学海与儒门怎么向儒教交代?何况与死神的赌约如悬首利剑,她也不敢冒这个险,让自己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那么最好的选择,隐居世外,不涉俗世。以儒门与学海的能量,藏一个人藏上个几百年还不成问题。
      ——你愿意吗?做一个相夫教子的闺阁妇人,你甘心吗?魔界的责任和玄宗的亏欠,你真的放得下吗?
      ——然而幼子何辜,你怎能让他没有父亲?又或者将孩子留在儒门,你舍得吗?
      心中天人交战,笑不归最后心一横,点起了一根凝神的线香。
      一炷香,她告诉自己,再等一炷香的时间。若龙宿出现,她就把什么玄宗魔界父皇兄长统统抛到一边,从此安稳度日,不涉红尘。若是没有,那就……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看着香柱渐渐缩短,煎熬的心绪也复归平静。
      笑不归其实知道龙宿是不会出现的。他的生活很规律,还有轻微的强迫症,现在正是午睡时间,雷打不动。
      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离开的理由。
      微弱的火光即将触到手指。
      笑不归长长吐了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解脱。
      丢下最后一小截线香,她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身后,凤凰花开落,烈烈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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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习惯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撼动。
      龙宿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睡不着了,起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儒门天下。
      心绪很乱,有些莫名的焦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龙宿自嘲笑了笑。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
      下属们见了他,以为老板是突击检查来了,顿时诚惶诚恐。
      龙宿摇了摇扇子,表示不必在意,然后一个人踱步走出了龙门道。
      正值秋季,门口那一株凤凰花忽然盛放,叶若飞羽,花若凤冠,一树的烈烈如火,青天白日下,艳到了极致。
      龙宿有些奇怪,就上前两步,欲一探究竟。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缕似有还无的香气,龙宿低头看了看,脚边有几点香灰。
      大概是有谁点了香,催开了花朵吧。龙宿这么想着,看到地上有一点火星闪了一闪,最后一点馨香,终是燃尽。
      龙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龙门道前车马人声,汤汤如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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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川小屋,一汪溪水蜿蜒而过,清净幽雅。
      太史侯迫于压力,同时也是愧对友人,最终还是辞去了礼执令的职位。数月时间,他的两鬓似乎又多了些白发,但还是板着脸,严肃的模样。
      “吾已自承己过引咎退位,不知学海无涯数执令来此,有何贵干?”
      他的话也是冷冰冰的,还是在学海里教训学生的语气。
      对面饶悲风捧着茶盏,手指摩挲着杯沿垂眸思量,好像踟蹰不知如何开口。
      “礼执令……”
      “吾已非礼执令!”
      摩挲杯沿的习惯和那个学生如此相似,看起来太扎眼了,太史侯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可是这小子竟似把那人的无赖脾气也学了过来,噎了一下,居然半是无奈半是委屈地喊了声——
      “老师……”
      太史侯身子一僵,偏过脸去,回绝的话却已是说不出口。
      饶悲风看了看太史侯。发现以铁面无私严肃威仪著称的礼执令,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冷硬可怕的。
      ——哈,也难怪那人也愿意喊一声“老师”了。
      他饮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表示,礼部自老师暂退之后一直群龙无首,学生才疏学浅,统领数部已显捉襟见肘,何德何能伸手礼部?当时暂代,不过是情势所迫权宜之计,如今是非已明,学生又岂敢鸠占鹊巢?老师乃学海肱骨,吾等皆企盼老师回归主持大局。
      太史侯冷笑。
      盼他回去?盼着他死还差不多吧!要知道不归的消息可是被他扣下的……
      说到一半他也说不下去了。心底未曾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心口传来一阵一阵自虐般的钝痛,却仍是生硬地假装着,试图用强势伪装自己。

      提起这个名字,饶悲风也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再度开口。
      他说,根据调查,笑不归派出雪貂是在你下禁足令那天,其后与不归接触过的人寥寥可数,都没有发现她有何异常,可见她当时并未中寒毒。而书执令也证实,明堂月令假冒礼部学员进入书部书房是在十二月二十二下午。那么不归至少在当天晚上才出事……所以雪球传递的不可能是求助信息,就算是警示也不太现实。要知道以不归的性子,若是真的知道有人对付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退思园关不住她这点想必礼执令也清楚。另外雪球报信并不保险,在人身自由尚有转圜余地的局面下采用此等手段,只能说明她是有些担忧,进行提醒,或者干脆只是并不重要的信息,误打误撞与之后的事故对应了而已。无论从哪方面讲,礼执令扣下雪球就构不成阻截求助信息挟私报复这样的罪名,顶多算个处罚过当或者疏于职守。若是如此,那么引咎退位的处罚就实在太重了。要知道论起疏于职守,最后一个见到不归却什么都没做的乐执令,遗失大寒致不归功体被封的书执令,以及被一心复仇的礼部弃徒潜入未曾发觉的射执令,难道罪过就比礼执令轻了?凭什么礼执令引咎辞职,他们就好端端纹丝不动?
      扣下雪球一事是太史侯心底的一根刺,他很不愿提起,皱着眉勉强听着,越听却越是惊讶。
      倒不是说对那条信息的解读——这一点事后太史侯也想明白了,但是有的事情没法解释,解释也没用。让他惊讶的是这番话名为劝诫,实为开脱,实在说的漂亮。能够肯定地说出【不归至少在当天晚上才出事】这样的推断,显然已经做过了仔细的调查,不容反驳。接着根据不归的性情推断出【纸条并不重要】,对于熟知不归的学海众人来说也并非无法接受。即使不认同,把各自的疏忽拿上台面一比较,他们又有什么脸喊打喊杀了?
      当然关键在于,说出这话的是饶悲风,唯一没有污点的数执令、笑不归的好友,饶悲风。

      沉默许久,太史侯说:“东方羿呢?”
      ——他没有插手礼部吗?
      饶悲风浅浅饮口茶,笑了一笑。
      “太学主着令各部自查,誓要将学海内潜藏的暗桩探子连根拔起。射部情况有些严重,射执令虽有意相助,却是有心无力。”
      ——言下之意,礼部竟是被他守得滴水不漏!
      太史侯再度陷入了沉默。官场打滚多年的政治敏感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已经远不是当年在师长教训下唯唯认错的学生了。他已经站到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
      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饶悲风。
      毫无疑问,饶悲风是个人才,只可惜来到了学海无涯是个天才辈出的地方。前辈龙宿姑且不论,身后有一个妖孽一般的笑不归,前头又堵着大众偶像、六艺之冠曲怀觞,作为万年老二的饶悲风,说实话……真的,不大引人注意。
      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不归殁伏龙去,朝阳宫惊变后,学海风雨飘摇。危难之时,隐忍许久的饶悲风终于破茧成蝶,绽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光彩。
      只是不知道破蛹时分,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礼执令。”
      饶悲风看太史侯的模样已是意动,明白“利诱”已经达成,便换了个称呼,开始“以情动之”。
      “教统离开学海了。”
      他轻飘飘地说。
      “什么?!!”
      弦知音实在是比笑不归还乱人心神的名字,太史侯顿时色变,几乎从位子上站起。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表情扭曲了一下,最后却是冷着脸,扭过头去。
      “他如何,与吾何干?”
      ——这表情,明明是非常在意啊。
      饶悲风似乎可以明白,不归为什么总说“礼执令只是有些别扭而已”了,好心补充道:“教统突然说要追寻自己的天命,弃儒从佛,离开学海了。”
      太史侯顿时沉下了脸。
      “抛去经世济人的学问,转而寻求飘渺不可知的神佛之道,真是可笑!弦知音,汝……”
      太史侯突然沉默了。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吾私心揣测,痛失爱徒,故友离心,教统可能……真的累了。”
      饶悲风好像知道太史侯在想些什么,面不改色,一刀一刀戳进他心窝。太史侯铁青着脸,眸色通红,好似与谁有深仇大恨一般,连指甲嵌入掌心都未曾发觉。
      有的人,不能想,不能提。因为光是念出他的名字,都要惊动十洲三岛。弦知音,弦知音,造物主既生弦知音,又何必让太史侯来这世间走一遭?他是清风明月,皓皓如玉,又为何让太史侯做那世俗尘埃?
      心底是怨恨的,或许只有这样怨着他,太史侯才能不那么厌恶自己。
      然而更多是愧疚。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自己的自私偏狭,一路来累积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他逃也似的离开学海,未尝不是无颜相见。

      “错已铸成,无可挽回。但若什么都不做,那却是懦弱与逃避了。”
      饶悲风搁下茶盏,淡淡地说。
      太史侯瞪着饶悲风。
      他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别人想要评头论足,却是半点也容不得的。即使饶悲风已非吴下阿蒙,一个晚辈也没那资格来指责他。但他自知此时说不出什么话,就只有瞪着他,颇有恼羞成怒的模样。
      饶悲风倒是岿然不动。
      “私以为,教统虽一时神伤,对学海仍有眷恋之意,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这样可以让语气更有诱惑性。
      “那么教统不在的这些时日,除了您,还有谁,能替他守住这个学海?”
      太史侯被饶悲风的眼睛盯着,忽然就似乎真的有些恍惚起来。
      替他,守住……学海?

      太史侯回过神来的时候,饶悲风已经离开了。临走时跟他说,
      “三天后,六部共议礼执令人选,学生期待着您的出现。”
      太史侯低下头,桌上一方青玉印章,冷冰冰刺人眼目,正是属于礼部执令的官印。
      这枚印章他用了多少年,再拿起竟然是恍若经年。
      紧握的手心传来冷硬的触感,太史侯忽然便是笑了。
      自己心头的愤愤与怨言,更多是一种不甘心,要说他有多留恋学海无涯,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厚。毕竟,他在意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渐渐成为过去式。
      但若是为了那人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回到那个地方,继续冷面严肃也好,背地里受嘲讽排挤也好,这一切忽然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吾回学海是为了弦知音,那么你,饶悲风,你守护学海,又是为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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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死了心,离开中原后,笑不归又走了趟狮子国。
      借用的麒麟玉也到了归还的时候了。
      数月不见,贺兰朝与狮子国的局势已然大变。尉迟骄雄的中军帐居然就在凤凰城外百里。大军压境,眼看就要攻破国都。
      她见尉迟骄雄用的开始老方法,青狮开路,大摇大摆直接往里走。身边也还是围了一圈士兵,一脸戒备举着武器,却没有人敢上前。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青狮背上多了个摇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尉迟骄雄很快收到了消息,连忙下令让士兵都退下了。他娘的,丢人现眼!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大帐,狮子国臣子对她的印象不算好,又是这么敏感的时刻,自然而然把她当成贺兰朝的援兵,个个都阴沉了脸。
      尉迟骄雄倒是很热情地欢迎了她:
      “嚯,汝还活着呐。”
      狮子国谋臣顿时眼前一黑,心说大王你别闹了,激怒了西陵咱们一帐人都不够她玩的!
      “嘘——”
      没见西陵生气,她只是忽然将食指放上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整个大帐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连尉迟骄雄都不敢打破沉默,胆小的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寂静中,青狮背上的摇篮里,忽然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咿呀呢喃。
      摇篮里一个粉雕玉琢漂亮得好似小仙童的小奶娃正在酣睡,咿呀翻了个身,口水滴答,都蹭在了边上雪貂的皮毛上。
      笑不归拍了拍雪球的头表示安慰,然后才抬头看向尉迟骄雄,表示冒昧打扰,是来归还麒麟玉的。对于狮子国主的慷慨相助,西陵再度表示谢意。
      尉迟骄雄也是心头一松,面上却看不出来,大大咧咧表示一块玉而已,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不要,就送给小侄子当见面礼好了。
      西陵失笑摇了摇头。这笑容与她平时的淡漠浅笑不同,极为鲜活真实,竟有人看呆了去。

      尉迟骄雄实在是聪明人,送给儿子的东西做母亲的似乎不大好意思拒绝,这份人情欠得是心甘情愿。西陵想了想,表示无功不受禄,你送了我儿子见面礼,我当然也要意思意思,想要什么,说吧。
      尉迟骄雄倒真不客气,手一指外面,很老实地说,老子现在就想要凤凰城,你给么?
      谋臣差点又一跟头栽下去。
      西陵却是沉吟了片刻,问道:“吾若能使贺兰朝归降,汝可能善待贺兰百姓?”
      尉迟骄雄豪迈一挥手。什么贺兰百姓?降了我狮子国,就是狮子国的人。吾狮子国的百姓可金贵的很,打不得骂不得,杀更是杀不得。
      西陵对于尉迟骄雄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得他承诺,便点了点头。
      “如此……少待片刻。”
      话音落,一闪身,已是不见踪影。
      中军帐中,狮子国君臣面面相觑。
      坐言起行,是不是太行动派了点?
      而且问题是,青狮还在这呢,他背上的摇篮好像又有了什么动静……
      啊,嗷,不好,小祖宗醒了!他他他……他哭了,他在哭啊!!怎么办,怎么办?!御医,传御医!!还有那谁,赶快找两个老妈子来!!
      ………………
      今日的狮子国.军中,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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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有思坐在宫殿中,烛火冷寂,摇曳晦涩。
      狮子国大军压境,围城三月。虽是围而不攻,无形的压力,已几乎要逼乱凤凰城。虽然一直在鼓舞士气,虽然一直说着要为国师报仇、雪国耻,但是贺兰有思心里清楚,贺兰朝,是走到尽头了。
      他只是还想保持最后一点尊严。
      烛火爆裂出一点火星,重重纱帐后,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贺兰有思愣了愣,几乎以为身在梦中。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是吾。不必惊慌。”
      她这么说。
      “你……”
      贺兰有思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个月的时间,贺兰朝如同腐烂的水果迅速衰败了下去。而西陵,仍然是旧时模样。
      不,还是有了些变化。她大概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吧,所以不必给贺兰朝陪小心,也不必再掩饰什么。一袭黑袍有些中性化,却有种说不出的,凌厉而又温柔的风情。
      他想起那天,西陵提剑入朝堂,怒斥帝王,逼杀妖妃,事成后洒然而去的背影。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西陵。那是翱翔九天的凤凰,非凡人可以仰望。

      笑不归没有想到短短数月,再见故人竟是这般光景。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鬓角却已有星星白发,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是怎样的殚精竭虑,日夜操劳。
      心中忽然很是歉疚,有些话,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贺兰有思却已猜到了她的来意,淡淡笑了笑,问:“若吾归降,尉迟骄雄可会善待吾贺兰百姓?”
      笑不归抿了抿唇。
      “秋毫无犯。吾保证。”
      贺兰有思点了点头。
      “三日后,朱雀门外十里,吾将以贺兰朝国主之名,献城投降。贺兰朝去帝位,永为狮子国臣属。”
      笑不归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段话的。他甚至还有心为她开脱。
      “此一劫,乃是贺兰朝自作自受,非汝之过……汝保下贺兰臣民,吾心怀感激。”
      笑不归一阵心酸。
      确实,兄弟阋墙的局面是武帝一手造成的,凤凰鸣也是他坑走的。武帝在位时给儿子留了翻盘的秘密武器,但这个秘密贺兰有思不知道。他弟弟无悔可能会知道,要不是狮子国来的太快太凶,这武器可能就用在他身上了……
      贺兰朝国事至此,非君之过。然而他既是贺兰朝最后一任君王,那么所有的罪名,注定只能由他背负。
      何等不公。
      然而这世间,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笑不归当初自顾不暇,对于贺兰朝也就漠然置之。生完孩子后她的心又软了,见此情景,心中愧疚万分。
      贺兰有思倒是没什么怨恨。他或许早已心如止水。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
      “吾之幼子,今年三岁了。”
      西陵愣了愣,然后郑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会健康快乐地长大,远离此间纷争。”
      贺兰有思便笑了。
      这一世,他已了无牵挂。

      贺兰朝,武德十三年,神女来朝。
      同年春,妖妃乱政,囚皇后,废太子有思,更与狮子国勾结,谋害国师凤凰鸣。有思冒死入西丘观,恳请神女清君侧。
      神女青狮入朝堂,谈笑破妖障,还帝清明,便乘凤而去。
      帝下罪己诏,传位有思,乃文帝。又以罪孽深重,愧对发妻,当夜崩于兰寿宫。妖妃之子贺兰无悔不知所踪。
      冬,狮子国大军压境,其时神女已去,国师生死未知,有思以“无伤百姓”为诺,献城投降。城破之日,自堕于城楼。狮子国主感其节烈,果秋毫无犯。
      又一年,凤凰城郊忽生凤凰草,斑斑血痕,烈烈如火。
      ——《凤凰城志.武德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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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教顶峰的风头过了,自然会有其他的名头前仆后继,站上江湖的风口浪尖。没有她的日子,似乎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龙宿不知从哪抱了两个孩子,一个叫穆仙凤,一个起名莫言歆,收作关门弟子,从小养着。
      后来,有人为红颜杀尽三千王酋,有人舍一身精血为子续命,还有人身染血污,在爱妻墓前疯癫痴狂。
      疏楼西风的秋色数十年如一日,便有人摇了摇烟管,听着江湖上风风雨雨不曾停歇的故事,浅浅吐了一口烟气。
      “哈,年轻人。”
      云淡风轻地一笑,随手将几张诗稿交付了烛火。倒不是悲春伤秋,只是纯粹不满意而已。
      他一拂袖,就此离开,没注意被火舌渐渐吞噬成灰的纸张,记载着怎样的心情文字——

      【泪纵如潮终有尽,前尘未了意难平。西楼蝶梦不堪记,亏煞平生我负卿。】

      经年旧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贺兰山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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