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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成亲 ...

  •   七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天色澄澈且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季无伶在窗前对着明媚的阳光低头仔细地剪着一张红纸,剪的是一个“囍”字,季无伶小心翼翼地令它边角平整左右对称,没多久剪好后她将那张薄薄的红纸对准日光,那张纸上的纹路被照得通红发亮,季无伶闭上眼睛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安宁与温暖。

      成亲成亲,礼成之后便是亲人,和父母兄弟不同,结发夫妻之间的亲不是用血脉联系,却比血脉更深入骨髓,季无伶多么希望苏白能够找到真心一人,携手一生安稳一世,可如今她却要用自己这双手,毁掉也许他能得到的幸福。深深叹息一声季无伶继续认真地剪着另一张红纸,也因此没有看见屋外窗旁凝视着她的眼眸。

      礼堂由季无伶和师傅来布置,师傅说在晚上吉时之前苏白和林秀羽都会呆在房间里,季无伶亲手将那些“囍”字贴在墙上和窗纸上,本来简陋的竹屋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许喜气。师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触手柔滑的红绸挂在四周,师傅看着那些红绸微微有些失了神,季无伶想他应是又想起了师娘,不知师娘与他成亲时是何种光景,那一定是师傅心中最美的记忆。

      礼堂布置得差不多了,季无伶又去了厨房,今天不管怎么说都是苏白的大喜之日,他平日里总嫌弃她做的饭菜粗野寡淡,今天她下了血本鸡鸭鱼一应俱全,还有不少精致的江南糕点是她前几日特意快马加鞭买来的。“呦,这还真像是死前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呢。”季无伶抬头就见苏白倚在厨房门前,脸上同以前一样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师傅不是说你要呆在房间里的吗?”苏白扬了扬细长的眉毛一脸无奈,“我又不是女人,要花一天的时间去梳妆打扮,要我一天都呆在房间里,不闷死也要饿死了。”说完便趁季无伶不注意伸手夹了块桃花酥,“你干什么,这是晚上你们拜堂成亲时才能吃的。”季无伶看着那块糕点迅速的在苏白的嘴边消失大为不满。

      “反正早晚都要进我的肚子,现在吃还能让我觉得美味一些。”苏白皱了皱脸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你不知道你昏迷那几日我是怎么过来的,师傅做的饭菜怎是一个难吃了得,我最近就没好好吃过几顿饭。”季无伶上下打量了番苏白,见他尖削的下巴都可以当凶器戳死人了,觉得他说的当真是一点也不夸张。“那你多吃点,别到了晚上没有力气。”

      苏白吞咽的动作顿时停下,危险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恩?你说什么?”季无伶一瞧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她只不过是想说不吃饱怕他晚上没力气拜堂成亲,听说在成亲之前他们都不能吃东西自然会又饿又累,他为什么要生气?虽然不明白但季无伶还是识趣地改口“我什么都没说,你慢吃。”

      苏白在厨房微弱的光线中偷眼望着忙碌的季无伶,她的刀工极好,很快就将案上的胡萝卜和黄瓜切得整整齐齐,每一块都厚薄均匀。这厨房闷热很快她就出了一身的汗,汗水从她料峭的眉角和坚挺的鼻尖落下,看起来就像是她流的眼泪。苏白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隔着厨房杂七杂八的食材和锅碗瓢盆,他看着季无伶并不算好看的侧脸,在心里细细描摹她过于单薄的轮廓。

      苏白想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看季无伶了,虽然他对林秀羽并无男女之情,但他也不会抗拒这门亲事,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为季无伶做的最后一件事,季无伶放不下她师娘的深仇大恨,放不下她师傅的养育之恩,她的心里装着太多人太多事,不可能为他而放弃一切。苏白笑出声来大步走出厨房,再没回头望季无伶一眼,既然他与林秀羽将要成亲,那他苏白就决不负她,苏白曾立下誓言决不像他父亲一般寡情凉薄,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位妻。

      夜幕很快降临,季无伶打开林秀羽房间的门,却一下子如同傻了般呆立在门口。虽然早就知道林秀羽容色过人,但今天方知她倾国之色,她黛青双眉如若远山,琼鼻下的含珠红唇丰润无双,与平日里温婉秀气的林秀羽不同,她今日艳色逼人,扑了胭脂的两颊红润中更显出她肤色白皙细滑,林秀羽从镜中看见站在门口的季无伶轻笑着说“站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梳下头吧。”

      季无伶轻点了下头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银篦,手抚过林秀羽滑顺的长发她将银蓖从头顶梳到发梢,忽然听到林秀羽用平静的声音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话音落下后季无伶刚好梳完三遍,然后她将林秀羽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发髻用璀璨生辉的凤冠固定,凤冠上长长的红色璎珞垂下来遮住了林秀羽动人的眉眼,季无伶将绣有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轻轻地盖在林秀羽的头上,接着退后几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林秀羽已经穿好了嫁衣,曳地的红色嫁衣上有用金色丝线绣成的百合和鸳鸯,宽大的袖口边是金色和红色两种丝线织成的花纹,霞帔更是华丽无比,五颜六色的丝线织成百花齐放,这些都是一个女子最为梦寐以求的东西。“凤冠霞帔,我也算不枉此生。”林秀羽用近乎自嘲的口气说完这句话后,就用手扶住季无伶的胳膊挺直了脊背说道“带我去拜堂吧。”

      烛火闪耀中季无伶扶着新娘子一步步地朝着苏白走去,苏白也是一袭盛装,大红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不但不显得俗气还穿出了一番风流韵味,这是季无伶第一次看见苏白穿红衣,苏白穿衣五花八门什么颜色都试过,唯独红色他向来不喜,也许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红衣。跳跃的烛火中苏白的眉眼温柔唇角勾起的弧度动人,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只映着那缓缓向他走来与他执手的一人。

      师傅坐在礼堂的上方点头示意季无伶吉时已到,季无伶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似一个局外人,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心底生生有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她听到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一拜天地——”苏白和林秀羽互相牵着红绸的一端转身朝着寂静的夜空弯腰拜了一拜,“二拜高堂——”师傅眼含笑意地看着苏白和林秀羽弯腰对他一拜,“夫妻交拜——”苏白弯腰时看见一络盖头上的丝绦在他眼前晃动,心里生出一阵恍惚,这个人以后就是他的妻了。

      “礼成——”随着季无伶这声长长的唱诺声停,林秀羽突然上前一步对着师傅深深一拜“感谢师傅为我操持婚事,我想请师傅喝一杯茶,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师傅瞥了一眼桌上早就备好的茶杯眼里升起思量,他将茶杯放到鼻下嗅了嗅然后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有此心甚好,我自然是喝了这杯茶。”说完垂眼抿了一口茶,但只一口师傅就缓缓闭上了眼睛茶杯摔在了地上,季无伶心叹道师傅果然是不放心偏要去闻上一闻,茶水是没事的,但那茶香却是让师傅没个三天三夜是醒不过来的。

      苏白迅速反应过来“你做了什么?”林秀羽没有回答,季无伶却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到她身边猛地将一把匕首插进她左边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你居然敢伤我师傅,该死!”苏白眸色一沉扬手便是一把绣花针飞出毫不留情地刺向季无伶,他一把揽过缓缓倒下的林秀羽,林秀羽的红盖头和凤冠早已掉在地上,头发披散开来脸色一分分地失去了血色,她左胸上的匕首被苏白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拔出,血色迅速在她红色的嫁衣上渲染开一片近乎黑色的痕迹。

      季无伶拔刀与那些绣花针相接竟生生被逼得后退几步,苏白是用了全力的,他当真想杀了她?苏白抱着连嘴角都渗出血丝的林秀羽脸上一片冰冷,“你杀了她,你杀了我的妻子。”他直直抬头盯着季无伶的眼睛声音沙哑“你当真如此无情?”季无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样的苏白,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空洞而麻木仿佛在他眼前季无伶只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东西。

      “小师妹!”大门被一戴银色面具的人一脚踹开,沈柒一掌将毫无防备的苏白劈开,紧紧地抱着怀中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女子,他只说了一句“上穷碧落下黄泉,沈柒生死追随。”便自绝了心脉,只是谁也没有看到在他挥掌击向胸口之前,喉咙微不可查地吞咽了下似乎是吞下了什么东西。

      瞬息之间太多的变故发生,苏白被沈柒一掌拍得吐了血,却仍是挣扎着站起来最后看了林秀羽毫无生机的脸一眼,“一命抵一命,季无伶,我要杀了你。”苏白的眼里失去了一切光亮黑压压的令人心颤,他正打算运气突然胸口一痛,似是不敢相信苏白一字一顿地问那个始终不动也不说话的女子“你给我下毒?”

      季无伶合上双目掩住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痛楚,声音却是若无其事一样的毫无起伏,“那些桃花酥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师傅早就吩咐我杀了你。”苏白一手摁住胸口大笑出声,用红色绸带固定的发髻散落出几缕发丝垂在他额前,薄唇白得如同无法消融的霜,他又咳出一口血,血蜿蜒过唇角仿佛是绽放在雪地里的红梅,“既是要杀我,就动手吧。”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折损的蝶翼般颤动着,终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脖子的血管被那把笨重的刀割开。

      季无伶漠然地走过去伸出两指迅速地点了苏白的睡穴,然后脱下苏白的靴子和足袜,那把杀了林秀羽的匕首被她从地上捡起握了许久,久到手心粘腻的汗水令她几乎握不住匕首,季无伶狠狠地用牙咬住了下嘴唇,迅速地用匕首割断苏白脚后跟的脚筋后,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仿若不觉“对不起苏白,对不起,我不这样做的话师傅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脚,我会带你走遍天下。”

      季无伶从来不知道心痛到了极致竟是如同无知无觉一般,四下里皆是无声无息只有她的“对不起”在不停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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