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暮色渐蓝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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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他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却没有将整首词写完，便随手把笔搁在一边。
　　那纸是一张画，画上是满目凄清的山麓，空荡衰败的门楼下，站着一个人，只是一抹人影，看不出是谁。
　　他叹了口气走出屋子，青埂冷峰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只是几许人气，这里也不知是多久没有人来了。
　　非恩已死，非妙大约是寻了别处去了，能熊也不知去向，而此地的另一个主人……自他醒来便已许久不知消息。
　　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去，为何会醒来为何会在空无一人的青埂冷峰他却是毫不知情。他花了两天适应了不太自如的右臂，确认手臂能正常使用，却是无法负重使力。而后就去了混沌岩池，池水依旧蕴含灵气，却是已经寻不得先前他留于此处紫荆衣与金鎏影的气息了。
　　也不知如今年岁为何，或许该去看看。
　　打定主意便做，未完成的画被卷起来收好，墨尘音两手空空便出了青埂冷峰，往道境而去。
　　入得道境，便欲往玄宗，寻人一问，变得了结果。
　　封云山，依旧是封云山。
　　被封印的道境如今已恢复过往，而封云山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生机。
　　山下有百姓络绎不绝，间或交杂玄宗弟子往来其中，和数百年前并无区别。
　　原来……玄宗已经重建了么？
　　循着山路上去，周围是和善的笑脸，他一路跟着人流入了山门，见众人大多是在上香还愿，便寻了条记忆中的路往内里走去。
　　与前面招待外人的玄观不同，后面才是真正的玄宗。可是本该人烟极少的地方，却突兀的站着好大一群人，他们大多数排着队，还有些人围成一团站在里面。
　　“这位兄台，你也是来拜师的么？”旁边一个年轻人熟络地搭起话来，“来来，跟我走，站在这里发呆可不行，先去排队，让道长们看看你的资质。”
　　“诶……吾……”
　　“来吧，不要和我客气，我刚刚已经入围了，等着这一批完了一块进去见师父呢，就帮个忙。大家以后说不定就是师兄弟了。”
　　墨尘音尚且来不及搭话，那人已经热情的拉着他站到了队伍后面。
　　他知晓没穿道袍没拿拂尘，倒也不至于令人误会成要来拜师学艺的人吧。
　　这边动作倒是快，三两下，已经到了他。
　　桌子后面坐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道人，中规中矩的道袍发冠，正握着毛笔抬头看来，“姓名。”
　　“来来，报名字。”他还没说什么，拉着他的年轻人已经很热情的帮忙了，“这里要记录一下。”
　　“吾……不用了。”墨尘音到底是摇着头拒绝了。
　　“恩……？”
　　这句话一出，桌后的几个道人连带边上身后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跟前那个开了口，“这位看起来根骨很好，资质上佳，若是能拜入玄宗门下，必然前途无量。”
　　“恩……”墨尘音心里忍不住发笑，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资质，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摆好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只是……吾实在不便。”
　　“听阁下口音，应是家世良好之人，说话古朴雅卓，用字也是讲究，如此一来，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会来此，便是一份心意和缘分，莫要执着。”
　　这话说的似模似样，墨尘音一边脸上一本正经的点头，一边心里就要笑翻过去，也不知这人是哪里寻来的，“并非如此，而是吾身有残缺。”他说着将右手抬起来，“吾手臂受过重创，不能负重使力，实在是……与贵门有缘无分。”
　　“这……这又何妨。玄宗非是只有习武一途，来来，跟我来。”说完，就找了个弟子来让他将人带进去，“就说，这位根骨绝佳，只可惜身体缺陷，但是实在是难得的好材料，让诸位同修多多关照。”
　　他二人说话之时，剩下的人也都登记的差不多，大部分人都站在了门口，等着带领，他因为被人打了招呼，便站在了前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那拉他过来的年轻人，还在人群里对着他招手。
　　他们先是被带去了院舍，分了房间，也不知道是玄宗这些道子太过热情还是如何，墨尘音几次欲开口，都未能成功，只能随着人往大殿而去。
　　殿内站着个年轻的人，服饰与普通道子略有差异，发冠道袍都繁复了不少，领队的道人鞠了个躬，“师叔。”
　　“恩，这边是今年新入门的道子？”
　　“是。”
　　“请师叔一观。”
　　“恩。”那年轻人，或者样貌年轻的人挨个看了过来，他们这一群也有四五十来个，一会便分了几队，“你们都是年岁不小的，此时入门再学术法武学已是晚了许多，不过学艺之事有心便可，先跟着他们学习一段时日，我再根据你们的资质和意愿为你们安排。”他停了停，“玄宗弟子大多会一门乐器，不管学得如何，都是要学的，明旭你带着他们去挑一件，日后乐理便先交与你，明微，这武学的基本功便交给你了。”
　　“是。”他身后两个弟子应声答道。
　　“你……手有不便，尽力而为便可。”这句话是对着墨尘音说的。
　　事情发展至此，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含糊应声。倒是先前那个年轻人开了口，“这位……这位前辈。”
　　“我道号清非，论辈分长你们一辈，如今同为玄宗，可唤我一声师叔。”
　　“清……清非师叔。”他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声，“这……这样就完了么？不是还要拜师……”
　　“宗主如今在闭关，过两日方能出关，几位长老也有各自的事情，所以拜师大典暂且不能举行，你们先学着，介时会安排的，莫要心急。”清非也很淡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
　　“这样啊……”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却也很快振作。
　　“正式拜师以后，你们的师父会赐你们道号，此后便是玄宗之人，尘世牵挂与你们再无关系，若是犹豫不决，尚可反悔，好好考虑。”
　　“就是……见不到家人了？”
　　“非也，只是要了断尘缘，方可安心修道，玄宗也非不通情达理的地方，若有家人在世，每年会安排一次省亲。等你们入门二十载之后，若未跨入那道坎，也会让你们回家。”
　　一群人听的似懂非懂，墨尘音却是感慨万千。
　　这些规矩，这么久了，原来还在，他当年也是这般入了玄宗的门，最终走上了这条路。
　　他一时还拿不准那宗主是不是苍，也不知那些长老是谁，便随着人去了先前分好的房舍休息。夜里众人休息了，他便四处走走。几日之后也摸清楚了这玄宗大半的境况。
　　拜师祭来临了。
　　这次主持的人已经换了一个，看起来比那清非地位要高一些，“诸位，我名清徽，将为诸位主持这次拜师祭。诸位能来此，已是有些资质，然则玄宗乃是修道之所，讲求的并非单纯资质，更求心性悟性缺一不可，此番拜师，便需通过试炼方可入门。”
　　这些他们早就听说，也并不意外。
　　“这几日你们的情况负责安排你们的弟子已经告知于我，现下你们面前的阵法已调整至适合的状况，你们只要能顺利通过阵法到我这里，便是通过。你们一行二十二人，可结伴可独行，但不可互相伤害恶意争斗，如有意外，可燃先前发放的符纸，我们便会前去救援，但同时宣告失败。”
　　这话交代清楚了，便该入阵，墨尘音本打算等众人进去后再行打算，却被那最先拉他进来的年轻人当先拉了一把，不由得摇头叹气。
　　这阵法他熟悉的很，虽说是后来重立，却也大同小异，一路上只好默不作声的跟着。而那年轻人却似乎也是刻意带着他走，并没对他有什么意见，还特别说道，“我知道你不方便，跟着我就好。”
　　墨尘音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想他虽说四奇之中排在最末，但拨弦道曲的名号又有几人轻忽，此时竟有个尚未入门的弟子说要护着他。但这翻心意也着实不容易，如此想着，他便笑着点点头。
　　“哎呀，你笑起来真好看，一看以后就会很厉害。”
　　这是什么逻辑？
　　却在此时，墨尘音心中警惕乍起，随即风云聚变，阵法之内原本的试炼皆已不见，却是狂风大作乱石穿空，灰蒙蒙一片煞是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有人触动了阵眼，变了阵法！”隐约听得有人在远处喊，而离他们不远处更有人惊慌的大喊。
　　两人不由多想便走了过去，转了个弯便见三个人在那边。
　　喊叫的是个男子，他一只手已是鲜血淋漓，面前一卷风参天，内中隐约有光华，旁边两个姑娘是对双胞胎，吓得面色惨白，却犹自镇定，还没哭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和墨尘音一道的年轻人问道。
　　一个姑娘应了声，“我们寻着路过来，就看到他似乎跟着了魔一样往这东西上砍去，然后就……”
　　“大概是被幻境影响了。”另一个姑娘接口，“这阵里有考验人心智的幻境，我以前在书上读过，只是……”
　　“哎……先给他包扎一下吧。”
　　“他尚未自幻境中脱出，我们近不得身。”看模样那人是个习武的，手臂挥舞间隐约有招式的影子。
　　“这……”
　　“小心。”墨尘音突然开口，顺势就推了那年轻人一掌。
　　他被推得退了两步，刚要问又被打断。
　　“你叫什么？”
　　“李……李岩。”
　　“好，李岩，你带着两位姑娘往吾们方才来的地方走去，就在吾们刚才停下的位子不要动，点燃你三人手上的符咒，然后在原地等待哪里也不要去。”
　　“什么？”他还在疑惑，墨尘音又上前推了他一把，紧接着，一道光落下，瞬间两人之间的地面便是一道裂痕，“走！我不会有事。”
　　“快走吧。”后面两个姑娘拉着他往外走，“他看起来有办法，你别着急。”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墨尘音笑起来，点点头，待三人消失，便回过身来，右手凝气，指尖一点落在那人眉心，淡青色光华渐起，那人神色逐渐安宁，他便收手替他包扎，而后立了结界，便在原地不动。
　　过了大约一刻钟，阵法内中变动才停下来，而后有道子冲进来救人，他便挥手去了结界，由人带着他出了阵。
　　刚出来那名叫李岩的年轻人就冲了过来，“还好你没事，我和柳樱柳杨可担心你了。”旁边两个姑娘点点头，看起来比他还冷静些。
　　“我听说是看守阵法的师叔偷了懒，没留心，才出的岔子，这事情闹得都惊动了宗主，一下子来了两个长老。”
　　长老……不知道会是谁。
　　墨尘音没怎么仔细听，心里犹自转着他的想法，直到旁边人拍了他一下。
　　“走了，今天算是不能继续了，我们先回去吧。”
　　“吾往那边去一下，你先回去吧。”他摇了摇头。
　　“哎呀，那边不能去啦！”李岩说着就伸手拉住人往回走。
　　被拉住的是没什么力气的右手，墨尘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走了，也只能摇头，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该见的，总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