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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逃避&遇见&逃避 ...


  •   正处于一片黄梅雨季的江南,很少能有一天的天气,是如此之好的。阳光透过嫩芽,穿堂入室,照得寤言堂黑漆漆的匾额,锃锃发亮。

      室外廊道上,一匹白马在悠闲的吃草;室内一杯清茶,淮秀在静思。

      哑仆周大叔,用簸箕盛着一篓豆角,慢慢走了进来,坐在淮秀的下首,静静地择着。

      周大叔,是盐帮的老人了,在淮秀尚未出生前,他已经跟着盐帮。听说他以前也很厉害,是盐帮上一代四大掌堂之一,能说话,会说话,说得好。而当淮秀出世的时候,他已经是哑巴了,至于为什么会哑,怎么哑的,老帮主从来都不跟人提起,每当有人问起,老帮主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只会懊恼地反复重复一句话:我对不起他,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后来稍大一点的时候,淮秀私下里磨了母亲很多次,才一知半解的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好像说是在一起江湖纷争上,他与老帮主一起身赴险境,老帮主遭人陷害,差点饮下毒酒。多亏当年他机灵,关键时候,自己替老帮主喝下了毒酒,迷惑了敌人,也伤了自己。从今之后,不仅武功全废,声带也没有了。

      事后,老帮主是万般悔意,但却也为时已晚。因为周大叔打小就进帮跟着跑盐,妻儿老小也全都不知所踪,盐帮就成了他唯一的家。老帮主本想着让全帮来供着他、养着他,他说什么都不肯。他说,他不想就这样养老,这样会拖累盐帮,他交出盐帮掌堂的职位,要求来这儿看守着建于荒郊野岭之上的大旱湖。

      这大旱湖原是盐帮没有发迹之前的旧院落,盐帮兴盛搬走之后,这个宅院就空下了。老帮主的意思是,不要荒弃了这里,留着,危难之时也许可以做一个避难之所;而闲余的时候,则成了盐帮兄弟静思倾诉之地了。

      也幸亏有这么一个哑巴大叔,兄弟们才得以把自己的各种烦恼向他倾诉,而不必担心言多必失。

      周大叔是从小看着程淮秀长大的,淮秀跟他几乎是无话不谈,这位小帮主的脾气和心思,他甚至比老帮主还要清楚。

      周大叔明里是择豆角,心里却是为她担心。每当择完一下撮的时候,他就故意有意没意的站起身来,溜达溜达,帮淮秀换换茶水……

      淮秀眼见着周大叔忙里忙外的,心里哪有个不明白的?于是道:“您甭忙活了,歇会儿吧!”

      周大叔闻话,乖乖的坐了回去。

      尔后,两个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撞到了一起,扑哧一声,都乐了。

      淮秀无奈地笑着道:“我知道您在担心些什么,我爹他,找不来的!”

      周大叔摇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您这是在怪我?怪我不该跟爹斗气?”淮秀眉头一皱,不由的紧握双拳。

      周大叔,走上前来,用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淮秀的手。

      “哼,您不必为我可怜,我知道,这都是命!”淮秀的拳头,握的更紧了。

      周大叔闻言一惊,眼神里隐着一番复杂的情绪,他又疼爱般的轻拍了一下淮秀的脸庞。

      淮秀负气的别过脸去,突然豁然起身,像是打定了主意,坚定地道:“可我这次,就偏不信命!周大叔,你信不信!”

      说完,程淮秀头也不回地提剑就走。

      周大叔想要追出去阻拦,只见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抓起缰绳,一跃而上,沐浴着日光,上了大路,周大叔是望尘莫及了。他在后面急得直招手,可程淮秀已然跑远,他慢慢的停了下来,用身上的粗布衣袖,悄悄拭去两行清泪。

      “我要去运盐!”程淮秀回帮后,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惊着了老帮主,也吓着郝剑。

      *
      李进的家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各怀心事吃着饭,李进若有所思的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

      “你!吃饭不盯着碗里的饭,盯着老娘干吗?”大娘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用筷子指着他道。

      “没……没事啊……”李进被大娘当头棒喝了一句,才讪讪地底下了头,使劲朝嘴里扒拉着饭。

      *

      明媚的阳光,又落到红袖招青绿的瓦片上,照耀着穿梭其中穿红着绿的人。

      “我说郝掌堂啊,咱们的那批货,不会出问题吧?”雅间里,一个商客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郝剑的碗里。

      “不会啊,我亲自点的货,有什么问题!”郝剑自己夹了菜吃着。

      “不是咱信不过你,一来是最近各关口查得紧,二来,最为关键的是,这次是少帮主亲自押运,您又不再身旁,我们怕……”商客担心着犹豫道。

      郝剑心里正为这事儿不忿呢!原来,以往运盐,多半都是他这个掌堂亲自负责押运。日子久了,他也渐渐的起了私心。官商运盐的时候,习惯夹带点儿盐帮提供的私盐谋来豪利;而这个郝剑,他则在每次盐帮运官盐的时候,顺便走私一些大烟,拿到内陆去贩卖,坐收巨利!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敢,只以买药的名义从药铺进货。等着天长日久了,又认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商客,这胆子才越来越大起来。时至今日,竟敢利用帮里运盐的便利,为自己的私心捣腾利益了!

      在此之前,贩运的都十分顺畅。只因盐帮帮规上说:任掌堂者,凡遇跑盐之事,必将亲为,此乃掌堂职责之一也。

      而这次,郝剑心里头不忿的还并不是程淮秀要亲自押运,而是这次押运程淮秀指名了,只带辰坤不带他。

      “一个小掌事的,竟敢也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郝剑心里忿忿然,一口酒落肚,又自负地道:“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关口的要员,我们都不知疏通多少年了;再者,这次的货又不多,放的地方又隐蔽,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一听,便就光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开吃起来。只有郝剑一人,一口一杯的,喝着闷酒。

      *

      接连着两三天,李进每天早上都提前一个多时辰出门,又早一个时辰回来。每每都能看见大娘从一个巷口窜出,然后悠悠哉哉的回家。

      这日里,李进又拿着柴刀故意早早出门,出门之后,他并未直接上山。而是几步就上了树,猫在树上,等着。

      果不然,约莫着半个时辰之后,大娘出了门。

      李进跐溜一下,下了树,深一脚浅一脚的尾随在大娘身后,一路由大路,跟随着到了村东头一个巷口的拐脚处。

      只见大娘也很谨慎,进巷口之前还不忘前后左右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她了,她才一闪身,进了紧靠巷口边上的一个民宅里。

      李进蹑手蹑脚的走到民宅的墙根儿底下,扒着墙,细细听着。

      也算是老天报应了,这家民宅,虽说是独立院落的,可千不该万不该,西厢房的一个窗户,正好是靠在街边上的。

      李进耐着性子,扒着墙皮,侧耳细听。只隐约听得一些,男女欢畅的娇喘之声。

      李进不信,又悄悄的捅开一层窗户纸,探着脑袋瞧去:呦呵!好一对儿缠绵鸳鸯啊!连帷帐都不曾挂,他的大娘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颠丨龙丨倒丨凤的,香汗淋漓,畅快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李进平日里就是个急性子的人,今次看见大娘竟背着爹爹,跟一个男人做出此等苟且之事,心中之火,怎能忍下!

      只见他大吼一声,用柴刀砍破窗棂,从屋外一跃进了屋!由于他每天都爬山,弹跳力特别好,纵然他并未学过武功,但是定力已经很好了。

      他一跃而进,稳稳的站在屋内。

      床上的狗男女,还正在情意缠绵呢,谁都没想到,冷不丁飞入一个人进来,俩人都怔怔的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都不曾缓过劲儿来。

      “不要脸!”此时的李进,头脑轰的一下热了起来,压抑了多年的怒气,全部被激起,拿着柴刀,朝着床上的男人就劈了过去,一边劈一边骂道:“让你不守妇道,让你背叛爹爹,让你欺负我娘,让你打我,打我,打我呀!”

      此时的李进,完全疯狂了,癫狂了!上辈子的他,碰到这个事儿,或许就忍了;而这辈子,他重生了,重生可不能白活,他要疯狂一把,必须疯狂一把!他嘴里骂着大娘,手下却一下都不手软的连砍了那个男人数十刀!

      直到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被单;直到他累的完全没了力气,瘫倒在床边……

      “杀人啦!”大娘一声哀嚎,叫醒了已经麻木的李进,也为他叫来了恐惧……

      *

      宁静的盐帮古道上,不知名的高大树种,将枝干冲到天际,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枝叶,再猛烈的阳光,似乎也难穿透运盐汉子的心房。

      虽然头顶有绿树遮蔽,可脚底却险象环生。在这样一个潮湿的季节里,防蚊防虫是肯定的了,防蛇防鼠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四爷,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是什么路嘛,满地的碎石头不说,还竟是讨厌的虫子,咬死人家了嘛!”骑在小马上的春喜,一脸的垂头丧气。本来以为出来玩,是一桩多么有趣的事,没想到,就只这片小林子,就够让她花容失色的了。

      “方向没错啊,是吧,曹大人!”出了京,弘历就不是王爷,而是大家熟悉的艾四爷。

      “没错,过了前面的小竹林,就进了扬州府的关口了。”

      “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吗?”贾六插嘴问道。

      “对,就是那里……”曹大人捋着胡须笑道。

      “可是曹大人,咱们为什么大道不走,好道不走,偏偏要走这人迹罕至之地呢?”宝柱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这个嘛,就要问四爷了……”曹大人指了指四爷道。

      四爷一拉缰绳,停下马来,笑着解释道:“我们这次出来是为皇阿玛办事的,不是游山玩水的,不走小道,怎么了解民情呢?古书上说:‘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美,可不止美在这景上!要知道,这扬州还是两淮盐业中心,与苏州那是齐名的!这次下江南,为了治盐,想要治盐,首站要开眼界的,必定是这扬州城……”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过一片小竹林,望着眼前青翠欲滴的竹子,四爷不禁叹道:“竹子,不愧为岁寒三友;江南的竹子,尤其是好,郁郁青青的,看着就让人心醉啊!”

      众人正感叹着,不想着看见,远处一行车队,吱吱呀呀的也往关口方向走去——这正是,盐帮的车马。

      只见盐帮的苦汉子,一身赤膊绑腿的短打扮,有序的押运着一列列盐车,在这片寂静的丛林里前进。额头上,沁出密密的一层汗珠,他们顾不上抹;赤膊上,被蚊虫叮咬出的一粒粒肿块,他们顾不上挠;穿着草鞋的脚底,在尚未干透的地面,踩下一个个脚窝,溅起的黑泥,弄脏了脚底板,他们也顾不上擦一下……他们就这样不停歇的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一刻都不曾停歇的走下去……

      一众红衣赤膊汉子里,一个身穿鹅黄色小衣的小丫头,尤为出众。她正是盐帮少帮主程淮秀。今次的她,也将乌黑的头发编成一个个散碎的小辫子,一身鹅黄色短襟袄、灯笼裤,打扮的伶伶俐俐。仔细看去,她的脸颊上有几个小污点,那是在上一个路段的时候,有一辆车子不慎陷在一个小水窝里了。她下马,跟兄弟们一起又拉又推的时候,沾染上去的。毕竟是一个二八娇娃的花样年纪,几个小污点,让她娇俏的小脸,越发的可爱了。

      在宫里何尝能见到提剑推车的女子呢?四爷不禁看呆了。

      四爷一行人就这样悄悄的跟着盐帮的车队,来到关口边。四爷心里早就打定主意,等着过了关,进了城,他一定要找个由头,上前搭讪!

      不想,在过关的时候,终究还是出了事儿了。

      事情也就是这么寸,郝剑私运了上百次大烟都没事,偏偏这次他不在的时候,出事了。

      官差们从车轮的上部、运盐底板的下部,搜出了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五包大烟……

      “兄弟们,抄家伙!”年轻气盛的辰坤,掏出钩叉,拉开架势,便要开打。

      程淮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了一下。幸亏,多年的跑盐经历,迫使她沉着冷静了下来。此时,她大脑转的飞快:是陷害、还是疏忽?是帮内,还是帮外?决不能动手,官家的地盘,兄弟们必将吃亏,一定要保万全!

      果然,当辰坤一声大喊,四下里的官兵犹如惊弓之鸟,全部也都武装戒备,双方眼看就要陷入对质中。

      “不要轻举妄动,所有人听我令,撂兵器,退!”程淮秀果断而坚毅地下命令道。

      *

      大娘的一声哀嚎,彻底惊醒了麻木中的李进。

      望着眼前的一滩滩血迹,醒过神来的李进,吓得腿都软了。

      他望了一眼大娘,又望了望他身边已被大卸八块、惨不忍睹的男人,李进吓得浑身哆嗦,握着柴刀,一步三跌倒的,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门。

      外面就有一个老仆侍奉,起先他听到里面有响动,还以为是俩人在调丨情,并没在意;当看到李进像个血人一样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的时候,老仆这才害了怕,眼睁睁地看着李进跑出门去,愣了四、五秒,才扯起喉咙来叫喊……

      李进心里虽然害怕,但头脑还算清晰。他知道肯定是回不去了,家也没法呆了,怎么办?上山吧……

      *

      这边厢,四爷看见淮秀的车队遇上了麻烦,立马警觉起来,正想着上前,进一步打听个明白。

      没想到,只听见身后马蹄声阵阵。费扬古快马扬鞭,冲他们直奔而来。

      “圣旨到!和硕宝亲王接旨!”

      四爷见来者匆匆,也顾不得前面的淮秀,赶紧下马接旨,心中惶惶然,不知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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