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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天之计在于晨 ...


  •   “刷”的一道闪电,将整个柴房照亮。紧接着“轰隆轰隆”的几声闷雷,呼啸着滚过,将熟睡在干草垛上的李进惊醒。

      他头晕脑胀,心中也是阵阵闷热,于是就随手推开了一扇窗户。徐徐的微风,给这个原本窄小闭塞又酸臭无比的小屋子,带来一丝清凉,李进终于感觉心头舒服了一些,这时窗外的雨声也越来越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房檐。又是一阵困意袭来,和着点点雨声,他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山子……大山子!!”

      李进只觉一阵尖利之声直冲鼓膜,犹如杀猪时猪在最后歇斯底里的嘶嚎,他猛然惊醒,揉着耳朵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还睡,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贱小子还给我睡!”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耳朵,狠命将他从床上拽起。

      李进登时疼得呲牙咧嘴的,下意识的用手一拨,嘴里暗自嘟囔着:“谁啊,哪儿啊,阴曹地府啊!”

      “我呸!我说你这小子,大清早晨的,别跟我再这儿犯晦气!你犯懒是吧,成,我让你犯,我……”

      从醒来到现在,李进完全是一头雾水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死了吗?这里是哪儿啊!

      还没容他细想,那个女人的鸡毛掸子就横扫了上来。李进连忙左避右躲:我不怕,我会功夫,气运丹田,出拳……啊?!怎么不会了??

      看着李进抱头鼠窜的样子,那个女人不禁越来越气,手里的鸡毛掸子像极了早年江湖上盛传的“弹指神通”,稳准狠:“呦呵,一觉醒来长本事了,还敢躲了,我让你躲,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柴房毕竟是小,任凭李进可劲儿的扑腾,身上不免还是捱了几下子。

      正是一阵忙乱之时,只听外屋传来叫唤声:“娘!娘!你在哪儿啊?我要吃饭……”

      女人闻声,这才停下了手,给依然蜷缩在干草垛里的李进,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话:“赶紧的,麻溜儿起来,上山打水砍柴去!要是把你弟弟饿着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话,女人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扯着喉咙骂道:“吵什么吵!叫魂儿啊,大清早的!你娘死了,再叫!一个大的就够让人烦的了,你这个小的也不知道给我省省心……”

      “大的,小的?”

      李进的心里渐渐明白了过来。原来他真的没去投胎,没下地狱,而是又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时候,也就是没入帮之前。

      李进祖籍镇洋县,属江苏太仓直隶州管辖。其父当年高中了秀才之后,便就没再考下去。幸而他天生心胸开阔,特别推崇明朝名士朱伯庐,对此人所撰写的《朱子家训》更是高悬于厅堂之上。他虽是秀才,却不愿走仕途之路,“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他认为,人之所以要读书,是为了明礼仪、辨是非,是为了聆听古今圣人之言论,而获取功名、当大官,并非读书之要旨。

      他谢绝了朝廷为他安排的官职,回到乡里,种着几亩薄田,在村东头的小私塾里,做了一个乡野先生,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也乐得清闲自在。

      刚才那个女人,是李进的大娘,并非亲娘。李进的大娘是他父亲的结发妻子,可两人成亲之后,却迟迟不见生育。尔后,其父又娶了个小妾,不久便有了李进。俗话都说,“母凭子贵”,一个小妾赶在头里生了孩子,而且还是个儿子,做大娘的心窝里,必定是不舒服的。早年间的时候,天天没有个不闹的。李进的娘本身身子就虚,又是个做小的,让她整日里闹的,月子都没能做好。也就在李进三岁的时候,大娘也有幸生育了,诞下的也是个男孩儿,就是李进的弟弟。

      “一朝得子”的大娘,以后可不得了,越发的洋洋得意起来,也越发的加倍整治起李进母子。在李进个头只有灶台高矮的时候,就开始做起了上山捡松果、下田插稻秧的活计。话说这镇洋县虽处江南,但富庶程度远远比不过苏州城,但淮水泛滥的遭数,却是年年都有。也就正巧有一年泛滥,湍急的淮河水,卷走了李进的亲娘,他的倚靠;洪水退去的第二年,便是大旱,眼见着快要丰收的庄稼,先遭一遍太阳的暴晒,再遭一轮蝗虫的吞噬,也就都被糟蹋的颗粒无收了。

      这一年大旱,积劳成疾的老父亲撒手人寰,剩下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这一年,李进七岁,弟弟四岁。

      从那以后,李进开始扛起养家的重担,成为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转眼间,他已经成长成如今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小伙子了。

      “大山子,大山子……”外面的雨势弱了,李进兀自的看了看布满老茧的双手,“唔”了一声,闷着头,拿起锄头,戴上斗笠,迎着风雨,上了山。

      *

      老天爷的这场风雨,似乎是在为全天下人下的,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都未能幸免。层层云雾,将重峦叠嶂的宫殿遮掩,比起烟雨江南的秀丽,红墙两边,滴水檐下的雨珠,似乎显得越发凝重。

      “阿哥们,上书房啦!”太监们尖利的声音,在宫廷上空回荡。一盏盏白纱灯顺次燃起,有序的从隆宗门鱼贯而入,密密的犹如天空中的繁星,照亮了仍还漆黑的天际。

      “王爷!该起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请旨。

      帐内悄无声息。

      “不会吧?又要来啊!”这个小太监眉宇清秀,一看就是古灵精怪的样子。

      只见他双腿跪地,双手撑地,脑袋触地,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这是宫中的老规矩,奴才每天早上磕头叫起,主子若不起,奴才就磕不止。

      他一口气连着磕了二十好几个响头,只觉得已经是磕的地动山摇的了,那床内之人,竟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声响。

      “贾六,你一个人跪在那里,搞什么啊?”一个身穿旗装的俏丽小女孩,路过门口,看见他在那里梆梆的磕头,忍俊不禁的笑问他。

      “春喜格格吉祥,贾六在这里给您请早安了,您吉祥!”

      “吉祥?大清早上的,别的声响没听到,就听见你个贾六在这里砰砰的撞头,吉祥?吉祥个鬼啊!”春喜话里不饶人。

      “喂!你轻声些好不好!”贾六也不让强,赶着爬起来回敬她道,“王爷还没醒,还睡在里面呢!要是惊动了,你可仔细这点儿!”

      “王爷?你是说,王爷睡在里面?”春喜不信,腾手拉开帐帘,指着里面:“王爷在哪儿啊?”

      帐内空空如也。

      “王爷?王爷呢,王爷哪儿去了!”贾六登时吓的脸都变颜色了。

      “我说你这个贾六啊,说你是个猪脑袋,你还真是个属猪的!你忘记了,昨天晚上,王爷去了福晋那里了!”

      “哦,对呦!是去了福晋那里,哎呦,真笨!”贾六破涕为笑,嘴里嘟囔着:“都是让那个死宝柱,昨天晚上灌得我呦……”

      “喂!你嘴里,嘟嘟囔囔的,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春喜揪着贾六的耳朵,嗔道。

      “没有,没有!我是在温习昨天王爷教我的《长恨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啧啧啧,要么是咱王爷呢,就是会享受啊……”贾六遮掩道。

      春喜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阵铃啷作响,一个洪亮而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谁说我不起的?那是唐明皇,他不起来,他那是有杨贵妃;我不起来,就你一个,我就烦死了!”

      “和硕宝亲王吉祥,王爷早;福晋吉祥,福晋早!”一屋众人纷纷行礼道。

      刚刚获封和硕宝亲王的弘历,携着福晋富察氏,笑意盈盈的步入乐善堂。

      “王爷请进茶,王爷请用膳!”贾六满面堆笑地巴结道。

      “还用膳呢!本王要是等着你啊,别说是黄花菜了,我看连豆腐脑都凉了!”

      一句和蔼的玩笑话,逗得底下人忍俊不禁。

      “您就看在每天早上,磕头磕得脑袋晕呼呼的德性上,饶了他吧。”富察氏一边指挥着下人给弘历更衣换帽,一边和蔼地笑着道。

      “福晋说的正是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春喜也在旁帮腔道。

      “苦劳,什么苦劳?一大清早的,就知道扰人清梦!昨天洋师父还交给我一句他们那里的俗话,叫什么来着,哦,‘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说,你就不能换一个叫起的法子啊?”弘历无奈了。

      “罗马?罗马是哪个州,哪个县呐!奴才没去过诶!”贾六一边给弘历穿鞋,一边道:“别的路,奴才没见过,也没走过,不敢乱说。可奴才只知道,这做人呢,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且铁定能走的通!”

      “什么路?”弘历问。

      “是正路啊,王爷!”贾六机灵地答道。

      “说得好,正路!人无论走到哪里,就应该‘行得正,坐得端!’,贾六说得不错,说得好!”弘历心里很舒畅。

      “什么味道啊,这么刺鼻?”春喜突然用手帕掩住口鼻厌恶道。

      见一人来报:“启禀王爷,万岁爷又在圆明园起灶炼丹了!”

      弘历一听,心中便是不快,嘴里不禁嘟囔道:“整日里炼丹,人体的这精气神儿又岂能是光凭吃那些丹药,就能吃好了的!活动活动,人想要活,就得动嘛,光吃丹药怎么行呢!”

      “王爷,是时候练功了……”富察氏见四周眼目众多,连忙轻声提醒道。

      “是呀,王爷,您也该上练功场上活动活动筋骨了呢!”春喜轻拍袍角,甜甜地道。

      一听见练功,弘历立马两眼放光来了精神,前脚刚想踏出房门,后脚就只听见太监来报:“启禀王爷,万岁爷龙体抱恙,传各位阿哥速去侍疾呀!”

      *

      连绵的细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惊扰了流水,洇湿了石桥,斑驳了来时的梦。苏州城郊,江南盐帮总堂的后院里,练功喊杀之声,震天动地,拂去层层的雨雾,那是盐帮兄弟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列队整齐,步调一致,刀枪棍棒,斗转腾挪间,拼杀出一个快意江湖!

      盐帮总堂闺阁外,是一片厮杀之声;而闺阁内,静谧怡和,一阵阵酣睡甜香之气,扑面而来。

      “莲子,莲子!”

      “老帮主早!”少帮主程淮秀的丫头莲子飞奔而出。

      “还早啊,不早了!淮秀她还未起啊?”

      见老帮主一脸不悦的神情,莲子只得微微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淮秀,淮秀!!”老帮主忍耐不及,抢先一步狂敲房门。

      “帮主,别……您这是干嘛嘛!”时任盐帮掌堂的郝剑赶着上前拦住道。

      “干嘛?我叫她起床!干嘛!”老帮主气鼓鼓地道。

      郝剑最知道老帮主的性格,不敢跟他硬碰硬,于是就用软话劝道:“昨儿个晚上,七百多斤的一车盐,刚打宁海那边来。少帮主连夜带着人,抱着驮着护送着,硬是赶在大雨来临之前,给清点完了。说实在,一个未出阁的孩子,不容易,我这个掌堂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您就让她歇一天吧。”

      老帮主背着手,默默听着,在密不透风的阴霾底下,仿佛是一根陈年雕塑。他沉默良久,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雨是越下越密,仿佛压得人更加难以喘息。见他忽然狠命一甩袖,面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牙一咬,心一狠,坚持道:“不行!谁让她生在盐帮呢,这就是她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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