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Eight 」 ...
-
用比较大众化，比较初中生，比较日本式的语言来评价浅井眠，那就是……
“浅井同学，你真是三观不正。”
岩崎装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吐槽表情，接着又被自己给逗笑了。
“为什么？”
“我想，如果你去问任何一个并中的学生，都会这样说的吧。”几次相处下来，她也发现，浅井眠这个人从不生气，在这一点上脾气好到让人困惑的程度了，所以直言不讳也成为了和她交往的顺理成章的态度，“云雀恭弥是以暴力统治着并中的王者，他是并中，并盛所有的规矩所在，他是动不动就咬杀的风纪委员长兼最强不良少年，他是把人看成草食动物的奇葩生物体，他是所有并中学生害怕到没法正眼看他的人，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吧。”岩崎噼里啪啦报出一长串对云雀恭弥的定义，笑得乐不可支。
这才是并盛中学的学生对云雀恭弥所应该持有的看法。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因为，岩崎你也喜欢云雀恭弥。”
愣住。转头看着浅井刘海旁的左眼，脸上的吐槽笑意一扫而光，半晌，她略低下头，深紫偏黑的眼睛波光闪动。
“嗯，对啊，喜欢过。”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浅井推开戏剧社活动室的门，满屋子的社员齐刷刷地转过头，手中的工作都停了下来。
“我是二年级组A班的浅井眠，我找戏剧社社长。”
一个扎斜马尾的少女嘴里咬着铅笔，她抬起手里的文件——看上去像是剧本——指了指一扇门。
道了谢，浅井推开半掩的门。
浮尘氤氲的房间里，一个少女坐在靠背木椅上，长而直的紫发柔顺地垂下来，几缕阴影在她手中的书页上轻轻摇曳。在白炽灯下，她的侧脸极白皙，暗紫的眼睛上方是翕动的睫毛，专注的目光在书本上扫动，她口中念着：“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
圣经，约伯记。
“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她默默地接了下去。
她对圣经中的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了，浅井自己并不是一个基督教教徒，但是木里纱织是。她甚至跟着木里去听过几次布道，这无所谓，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听者抬起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她的脸给浅井的印象就是，美丽到极点的人，让见到她的女生都会自惭形秽。但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美女了，同班的笹川京子就是一个可以和眼前的少女匹敌的人。早有耳闻戏剧社社长是并中高年级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追求者不计其数。
当然，笹川那种独有的太阳照耀万物一般的气场，很浅，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能感染人。每个人的气场，都有着别人学不来的特别。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岩崎绫音。”
拥有动漫里大和抚子外貌的少女伸出手，浅井也伸出手，然后微笑：
“你好，我叫浅井眠。”
如果真要说浅井对她的第一印象，其实应该是当初看到的写着云雀外貌的剧本，简单来说，就是：这是个喜欢云雀恭弥的女生。
喜欢过这个词总是很有韵味也很简单明了，它包含的意思不仅是“我曾经喜欢那个人”，还有强调着“我不再喜欢那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简直好看得让人惊叹。”岩崎微笑，“不要说我浅薄。”
“我知道。”浅井接过话头。
“所有人都怕他，真的，所有人。可是我看到，这个人很强，这个人很霸道，但是他也会对小孩子很温柔，很忍耐，虽然和旁人不一样，可是也比平时的他要温柔得多。”
“于是我认为，他应该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
“我开始在意他，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去的地方，喜欢说的话。”
“我被他救过，虽然他说是为了风纪，但我觉得他肯定是会在意我的。”
“我说过了吧，不要说我浅薄哟。”
“他对我来说是完美的，非常完美的，一个完美的，独一无二的男主角。”
“于是我打算告白了，天台，他喜欢呆的地方，你知道的。”
“但是他其实根本不记得我了。”说到这里时岩崎耸耸肩，她明显能比一开始更坦然地面对这个打击，浅井稍微进一步理解了她所说的“喜欢过”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以前所看不到的所有的方面，像被打开了闸门一样倾泻出来。他的冷漠，他的嗜血（原谅我用了这个词，不过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些），他的唯我独尊。”
岩崎讲了很多，从她与云雀的相识，经历，和结局，她讲得比较笼统，没有具体太多的事例。浅井一直没有打断，她几乎已经明白了岩崎说这些的原因，她所希望自己能够看清的东西。
而连浅井都明白，云雀恭弥对这些也许毫无记忆，因为岩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是岩崎自导自演的妄想情节。
一厢情愿，我们经常用这个词来形容。
可是，有些东西感觉很奇怪。
窗外安静的阳光，树枝上停着喳喳而啼的麻雀。
第二天走到天台去给云雀送饭，门口撞见了草壁哲矢。副委员长站得笔直，让浅井想起几天前课外教学，博物馆成列的中世纪捍卫王室的骑士。
“这里禁止进入，同……浅井同学。”
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草壁盯着她抬起的眼睛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云雀。”自从发觉了自己喜欢云雀恭弥，浅井就开始称呼他云雀了。
草壁正准备接下，突然一声巨响，浅井没有听见任何前兆。
等到被扬起的烟尘散去，睁开眼睛，她看到了用背抵住倒下的门的草壁，他咬紧草根勉强笑了笑，缓缓转移动作把门给放下，门上有一个撞裂的痕迹，裂痕狰狞地以一个黑洞漫开，触目惊心。
“浅井同学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抬起视线，一个青年跑到门口，脸上写满了一目了然的紧张，一头深金色头发有些乱糟糟地翘起，五官的样子显示出他不是日本人。他身穿的浅色的T恤，外面是军式外套，右手握着已经收起来的长鞭，回忆起刚才听到的撞击声，她想眼前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了。
“非常抱歉！小姐你没事吧？嘶！”他由于说话太紧张用力，扯到了血已经干掉的伤口。
正如她可以清楚的看见的，这个人全身上下全是血污和擦脏的痕迹，伤口都很新，有些甚至还在渗血，顺着皮肤染在衣服上。青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模样很是骇人，又不能跑开，窘迫地向后退了一步。作为一个绅士，他完全不想吓着任何一个学校里的少女。
她站起来，以示意自己很好。金发青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那就快离开这里吧，如你所见，这里并不安全，有着美丽眼睛的小姐。”虽然脸上乱七八糟，青年依然彬彬有礼，笑起来露出很白的牙齿，非常耀眼阳光。
但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并没有走开，她反而走上前来。“请让我进……”
这里是云雀恭弥中午待的地方，她很清楚他绝对没有大度到让给别人。
“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不满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一个人冲到这儿，眼前的青年一瞬跳开，血迹斑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不要那么着急，恭弥，会吓到女孩子的哦。”
“下一次就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逃开了。”
闪过的身影浅井再熟悉不过，可又有些不同。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认真表情，盯着青年的眼神像杀意满满地盯着某个猎物。和青年一样，云雀恭弥的脸，衣服，也全是血痕，红色，褐色，在他毛衣背心下的白衬衫上很是刺眼。
没错，和她想得没错，他也受伤了。
扫了一眼门，又扫了一眼浅井，云雀什么也没对她说，逐客令也只字不提。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他架起拐子：“天台，给我恢复成原样。”
“好啦！我知道了。”青年拉开长鞭。
呼啦啦的风好像又开始随着他们的动作流动
“浅井同学。”
耳后是草壁浑厚的嗓音。
他不用多说，浅井明白他示意她做的事情——离开，离开这个地方。
“我要留下。”
“！”
少女没有多给草壁发言的机会，她径直走向靠边的铁丝网，这时看看她走出的地方，水泥墙上是一个又一个的坑，倚着网，她身旁站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他和她一样，看着两个人。
罗马里奥向草壁示意自己会注意着浅井的，草壁又看了看委员长，云雀恭弥不知道是不屑于管浅井的事，还是表示同意。于是他闷声着没再说话，站立在空洞的门旁继续把守。罗马里奥稍微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她明明刚才有过害怕，有过担心，那些情感从她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全是一个正常国中生少女该有的感觉，可是现在表情里什么也没有了。手里抱着的方方正正的包裹，从刚才开始就没紧紧地揣在怀里，没放开手过。
其实还是个挺有意思的孩子。
浅井坐在天台的铁丝网旁，金属重击在□□身上的闷响，皮鞭抽打在水泥上的刺耳，伴随着的还有她陡然增快的心跳声，少年和青年流畅的动作快得叫人看不清楚。
他在他的世界里伤痕累累，她在她的世界里安然无恙。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浅井就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当时他还不过是一个国中生，虽然当时她看不到多年后的云雀恭弥有着黑手党这样一个身份，但她在没有完全察觉的情况下，在自己内心认定，那才是云雀恭弥，站在力量的顶端，俯瞰万物的男人，他的世界理应充斥着战斗，鲜血，生死存亡，成王败寇。
而现在她的世界，存活在离他很近也很远的地方。
可看，可想，却遥远的东西。
“我很害怕，因为我发现，所有我以为的那个有着完美无缺的气场和外貌的少年，都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假象，这个人的恐怖是我以前没有看见，现在无法承受的。我很快本能地开始逃，与此同时，喜欢的感觉理所应当的就消失了，我喜欢的只是一部分的云雀恭弥，其他的地方是我自己用妄想填满的。”
岩崎讲得很慢，她的话并没有像本应该的那样，在浅井的心里掀起波澜万丈。
远处的战斗还在继续，血液滴在混凝土上的声音无规律地传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从一开始，她的看法和岩崎就完全不同，看到他站在器材室门口阴沉的面容，看到他和小混混干架时嗜血的微笑，看到他在自己在草地上醒来时水淋答滴的平静脸庞，她的感觉就完全不同。那日天台上的惊鸿一瞥，更像是一个提醒，而不是一个契机。
缓慢地深呼吸，闻到的有在空气里淡化了的血腥味。
承认吧，浅井眠，你一见钟情、不顾后果、坚定不移地喜欢上了云雀恭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 Eigh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