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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ne 」 ...

  •   》》》“你们,在干什么。”

      云雀恭弥在一脚踹开体育器材室的铁门后,如是说道。

      ——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开头,但是,十三岁的她对那人的初次印象就是这个。陈述句,明明是陈述句,却瞬间压低了整个房间所有人的呼吸。

      不知道是他的嗓音过于云淡风轻,还是他背光的样子过于虚幻而高不可攀,他木然看着几个女生回应着“对不起!”从他身旁飞奔而出。

      淡淡转移视线,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出来后,锁门。”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所谓“体育器材室”这种类似于小黑屋的地方,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一直低垂着头,脸埋入胸口的角度恰好隐藏了整个面孔的白发女生,在云雀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器材室门咔哒锁上的声音。

      好久没看到了啊,所谓后援团。果然新入校的学生又有这种群聚的草食动物了么。看来,如此下去风纪委员的工作又要增加了。

      不过没有从女生身上找到伤,出手,还需要等一段日子吗。

      所以说,弱小的草食动物,还真是麻烦啊。

      是不是该去找点有趣的人了呢。

      》》》站在教室里,看着晨曦从窗外洒满每一个角落。清晨的阳光是洁白而透着冷意的。

      云雀恭弥是并中每天来校最早的人,其实,他如果喜欢,可以抛开那个纸和木头搭建起来的和式建筑,在并中任意一个地方度过夜晚——当然他也的确经常这么做。

      教室对于云雀恭弥来说,是个无需逗留的地方。无论是群聚,还是草食动物为那种简单到无聊的课程费尽心思的模样,哪一种都不是他所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清晨巡视走廊时,看着阳光透进教室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浮尘氤氲,课桌齐整,黑板因光线有些泛白。

      即使从不需要和草食动物群聚,可真正意义上空无一人的并盛中学,比上学时间的要真实多了。

      走过一年级A班的教室,一闪而过的是一个身影,因为阳光的放肆和玻璃的反射,而有些不真实。

      驻足,看着门牌,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穿内裤的家伙。

      从玻璃窗望进去,白色头发的女生身边周围有着安静的气场。她站在位子旁边——是靠窗的最后一排——拉开窗户所发出的滑动声引领着一阵白光泻下。清晨的刚出生的太阳融合着女生的上半身,化成一朵无法直视的光云。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其实一直到快要走上楼梯,云雀恭弥脑中才突然闪过对这头白发的第一印象,是那天器材室里氤氲浮尘中一直埋头不语的女生。

      走廊的窗户对着正门,他看到又一个学生走进了学校。

      他迈上了楼梯。

      与此同时,女生再一次垂下了眼睛,关上了窗,坐在刚才放书包的位子,将自己隐藏进一片因玻璃的阻挡而模糊不清的光影里。

      》》》学生会环卫委员被不良少年打了,原因么,应该是在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面前群聚了吧。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云雀倚靠在三楼接待室的窗边,面无表情地将那些委员的惨状尽收眼底。

      “只有弱小的动物才会群聚。”

      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少年身上是与生俱来的淡淡疏离,他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冷眼旁观着,所谓寻找猎物的猎手。

      风纪委员们放开了奄奄一息的几人,却又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转过身去。

      云雀恭弥顺着他们的视线方向,是花丛中一个站立着的身影,一抹白色又出现在眼前了。长长的影子拖拉在地上,诠释着无风的日子里,阳光安静且凝滞。

      是她?

      今天看到这个草食动物的次数,好像有些多啊。

      虽然目睹了一场斗殴,不过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似乎依旧是埋着头的样子。没有因恐惧,愤怒,或任何一种这样的感情而颤抖的迹象,即使在云雀恭弥极佳的视力中看去,也没有。

      事情稍稍变得有趣起来了啊。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了。

      不出所料看到了草壁叫住了镇定自若地无视现场的女生,云雀恭弥准备离开窗前,却又回头,因为他看见女生停下脚步,似乎对草壁他们说了什么话,然后走开,阳光依旧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奇怪了,明明不是傍晚的斜阳。

      草壁哲矢和其他风纪委员走进接待室时,看到他们的委员长手边已经关上了的窗户,任由刘海的阴影遮住眼睛,看似瘦弱的身躯即使依靠着窗边也显得棱角分明似的挺立。刚准备开口报告,就听见云雀恭弥问:“她说了什么?”

      几乎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所谓“她”是指谁,草壁如实回答道。云雀听到答案后,又把头转向窗外,已经看不到女生的影子了。

      “我告诉她:‘今天的事情,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怎么说。”

      “她说,”草壁顿了顿,仿佛在回想着女生当时声调为一直线的口气,“‘……请学长叫救护车吧。’”

      》》》浮光黯淡的图书馆里,靠着窗边的一个长桌,从右边数第二把木椅是她最喜欢的位置。

      一天的大半时光里,那个木椅总是靠明亮的窗户很近,却照不到一点阳光。而有两次,上午和下午各一次,阳光斜照的时候,打过蜡的椅面就会有不到一半的地方染上金色,只有一半。

      她在离那个长桌不远处的一个书架里,右手边的第三个,走两步后数三本,可以看到暗蓝色封面的一本厚重的书。和这个书架别的书一样,是那种可以在架子上尘封许久,也不会有人问津的。

      她那天翻开了那本。

      书的名字叫做《马里卡图拉》,作者是安妮·斯巩巴索,生年不详,死期却意外地精准,1899年12月31日,十九世纪的最末一天。

      二十八天前,日本首相池田勇人去世。三十七天前,中国作家闻一多去世。同年去世的还有老舍,E·B怀特,诺贝尔奖得主米格尔·阿斯图里亚斯,甚至还有美国黑手党教父艾尔·卡彭,死因是染上不愈型梅毒。

      而一个在历史长河里默默无闻的作家,死于十九世纪最末一年的那一天,算是留下作品,保存至今,死期终结了一个时代的人,也许也是幸运的吧。

      怀着如何的心情开始阅读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却记得排列整齐的文字映入脑海的感觉。说实话,这本书就故事性而言简直是索然无味,论述占据了大部分。但是就她所论述的来看,安妮的文字具有极强大的冲击力,可以说缺失了她那个时代女性所应该拥有的婉转,却也用她时而审判时而轻松的文字描绘她眼中的世界。

      是怎样的阴错阳差,孕育出这样一位人的呢。

      那天她没有借走那本书,而是在三个星期中于图书馆读完了它。就感觉有魔力的东西不能离开它获取能量的地方,走出这个图书馆的角落,这本书也许将黯然失色。

      》》》
      “名字是一个被人所拥有的很重要的东西,它让一个人有了可以被别人称呼的理由,被记住的方式,被写成文字的幸运。它把人可以消逝的躯体以截然不同的代号留了下来,从而增强了短暂生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停驻得久一些。”

      ——安妮·斯巩巴索《马里卡图拉·卷一》

      第一次知道那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风在某个中午悄悄地吹起。

      坐在学校天台的最高点,望下去,并中乃至整个并盛町都可以一览无余。晴空万里,夏日蓬松而圆鼓鼓的云朵被风吹得快速向后退去,像是什么快进镜头,伴随着的是巨大的洒下的阴影,无垠天际。

      一张单薄的A4纸被吹起,无规律的,无奈的,任由风带领它做着随心所欲的舞蹈。纸张吹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云雀恭弥下意识地伸手,就抓住了。

      风突然转向,纸被吹得翻了过来,少年把它平铺,是一张手写的乐谱,已写下的音符后是橡皮擦过的痕迹,这似乎是最末一张,因为在右下角,有用漂亮的字体写下的字迹,一个小小的落款。好像是三个字,又好像是两个,中间的部分模糊不清地铅笔印记已经辨认不出。

      风声很大,但有规律的脚步声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云雀恭弥的耳朵里。

      站定。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东西。”

      从不知道声音也可以用“透澈”来形容,将视线移到下面的平台,似乎又看到了女生埋头的动作了。风扬起她的长发,白光翩飞。

      跳下露台。女生的环抱在胸前的是一沓A4纸。乐谱,么?

      他伸出手,将纸递上前去,她接过。

      “谢谢。”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直不肯抬起略低的头来,却好像并不是因为自卑,女生的身材在同龄人中显得高挑而纤瘦,背脊挺得很直。云雀恭弥挑眉,也仅仅是一下下,他又跳上露台,风纪委员的袖章有些扬起。

      “中午,天台,我不喜欢被打扰。如果再来的话,咬杀。”斜着眼瞟向女生,又回过视线。

      直觉好像女生点了点头,但的确再次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咔哒,门又关上了。

      “Asa…Nemuri….”少年唇轻启,呼出气一般突出几个音节。

      她的名字。

      就字面上而言,可以勉勉强强意为,浅眠。

      真是奇怪的名字。

      云雀恭弥打了一个哈欠,将手放在脑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

      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小婴儿啊。

      真是无趣。

      有规律的淡淡呼吸声,很快在肆虐的风里化得没有了踪影。

      》》》其实浅井眠是知道他的。

      ——是的,她学籍卡上的名字,校方记录的名字,叫做浅井眠,Asai Nemuri,和日文里“浅い眠り”读音相同,意思是浅眠。当初起名好像也是因为对这个词一时兴起的执拗的偏爱,起了就起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言归正传,关于这个人,浅井在入校之前之后,都不曾对他的名字陌生过。

      作为女生,她不是没有挨过打,像她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在并盛这个暗地里不良势力猖狂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是挨过打的。可是是什么时候,这种事情开始渐渐淡去的呢?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听说了这个名字

      据说,并盛中学有一个最强的不良少年,却同样也是风纪委员长的人,叫做云雀恭弥。

      据说,他有着一种好似不可一世的王者的气场,如同生来就属于异世界一般的姿态。

      据说,他是凌驾于校委之上的存在,不仅仅是并中,在乃至整个并盛町里,他都有着不可小视的影响力。

      据说,他惯用的武器是浮萍拐,挂在口边的词是“群聚者咬杀”,四季不变的是一直穿着校服,黑色的外套从不掉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气势。

      据说,他的身世是一个谜,热爱并中的原因是一个谜,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拐子是一个谜。

      云雀恭弥是并中的神话。

      说来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最早能仔仔细细亲眼确认的,不是以上任何一个据说,是云雀恭弥鲜有人能正面欣赏,但他的的确确有着的无可比拟的俊美容貌。

      记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两只手臂枕在头下,双腿交叠在一起,随意地仰面躺在地上的人,线条纤细。他有着与男子气概的刚毅相异甚远的上等的姿容。身高和笹川了平学长大致相同,却给人留下远远比其漂亮得多的印象。

      继承了高贵血统的隶属于上流社会之人……散发着宛若已经超越于这个令人厌烦的世界之上的妖精一样的气息。”

      写出这样描绘的人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但肯定是戏剧社社长。当时无意间撇到的未完成的剧本上,细致的勾勒出一个少年午睡的画面。应该,就是以这个人为原型的吧?

      不过,既然如此,是未完成的剧本也是难免的了,因为已经做到如此具体的描写,必定也就需要被描绘的原型来演。只可惜,这个可能性为零。

      那天,浅井眠又一次走上天台时,就是这么想着的。

      就她所知,因为并中风纪委员长的暴力统治,不要说喜欢他的女生了,就是能和他说上两句以上话而忍住不逃跑的女生基本没有,即使以微乎其微的数据存在,也只是最后化为没有结果的暗恋。而且也极少有人,包括他自己,将“爱情”和云雀恭弥联系在一起。

      这种年纪……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身处两个天台,她还是能够将少年躺在地上的样子尽收眼底。

      说实在的,戏剧社社长的文字甚至没有做到一丝一毫的夸张。无论是黑发少年消瘦的体型,精致的五官,以及将外套披在肩上睡觉的随意,都只比剧本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说,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被人仰慕的命运。

      并盛的天空很广阔,很蓝,也很压抑。

      字典上说,仰慕的解释,是敬仰思慕。

      可看,可想,却遥远的东西。

      那天,一年级A班教室里的废纸篓里,有一张崭新的A4纸被揉成了棱角分明的团,上面用水笔斜斜地写上了一句话,因为揉痕而扭曲,掩盖住了随意的笔调,如一个人随手打的草稿一般。

      You are too far to be touch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 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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