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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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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之谦,你没事吧?”铭彦一脸忧心忡忡看着这个从回来后就面若死灰再也不肯开口的男人。
其他受邀的宾客陆陆续续的被带进来,花厅里渐渐变得热络,总有些诧异的神色越这边飘,只是都自重身份不好意思随便发问。
铭彦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看之谦的神色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沉静如水,水波不兴。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这个一贯如此敏感的男人!
又等了一阵,却见烟茗急匆匆跑过来道:他家公子偶染风寒,今日的茶会怕是开不成了,只得向各位公子奉上二两新茶聊表歉意。
众皆哗然,一时间关切询问之语不休,烟茗疲于应付,一个头倒有两个大。
“你,是叫烟茗吗?”很是清亮的声音,不很响,却入耳动心。
“是,这位公子是?”烟茗有些疑惑,他一般很少随公子出门,杭州城里知道他名字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鄙姓何,名之谦!”
“哦……噢!”烟茗一声惊呼,忽然意识到失礼,脸色蓦然变得通红。
那天,想要参加茶会的拜贴像雪片一般到,景彻懒得去看,便让他来念,直念到‘何之谦’这三个字……
当……一声,景彻手中那只青瓷盖碗竟直直落地!
到现在他都记得景彻当时的眼神:惊异,喜悦,惶恐,迷惑……
“你家公子到底得的什么病?”之谦温文细语。
“风寒……”烟茗有些呐呐的,眼前这人明明是初相见,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别有一份亲切,竟让他不忍心说谎。
“你骗我,风寒没有这样子咳血的。”
方才,他看到景彻唇边的血,红中带紫,不是寻常颜色。
“这……”烟茗一时无措,搅起衣角。
“他,还是不喜欢吃药么?”
“啊!你怎么知道!”这下子,真是吃惊不小,景彻抵死不肯吃药这事,连老爷,夫人那里都是瞒得水泄不通,这人是谁?
之谦无奈叹息。
“生病了就要吃药!”某人义正词严的
“不要啦,很苦啦!反正熬一熬病也会好,做什么要吃那苦东西?”眉头皱得死紧,很有骨气的别过头去。
“你听话啦,这药里我加了甘草,不是很苦的。”软化中,做好做歹。
“不要!”勉强闻了一下,又断然的拒绝。
“乖,你尝一口试试看!”满头大汗中。
“不要!”
“不喝就算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哎……我喝,我喝还不成吗?”愁眉苦脸的,咽下一口,忽而又展颜笑开来道:“还是好苦,之谦,你喂我好不好?”
“那有这样的?”
“我是病人嘛!”
……
“你可试着,将药做成丸剂,藏在蜜腌的金丝小枣里哄他吃下去。”想当年屡试不爽的妙方。
“对哦!”烟茗眼睛一亮,忽而又暗下去:“可是自三年前少爷从江南回来,便再也不肯吃这一类的甜食了。”
“啊……这样!”之谦沉默良久:“御医院开的方子还在么?可否借我看一下?”
“您等着,我这就去拿!”没来由的选择相信他,只因为这男人眼底的哀恸与怜惜是如此的深刻真实,全然不同于刚刚那些看似急切的虚迎客套。
“你原本就认识他?”铭彦终于醒过神来。
“对啊!”之谦淡淡的笑。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你也从未问过啊!”
“但,你认识王景彻……这……”
“难道,何之谦这三个字,会因为认识了王景彻这人就要有什么不同吗?”之谦定定的看他,眼光平静如水,又坚冷似铁,平平移开去,从无数诧异的,好奇的,试探的面孔上扫过去,竟将他们一个个看得低下头去。
“何公子,方子在这里!”
……
“怎样?”
薄薄的一叶纸,倒似有千斤重,之谦的手瑟瑟发抖,仿佛不甚其重负。
眼泪,从墨似的眼睛里滴下来,洇化另一种墨色……
“之谦!?”“何公子!?”
之谦忽而笑,似云雨初霁,抹去眼角泪滴,温言道:“你每日寻一只雪梨,剜去梨核,将一粒川贝研碎调半勺琵琶膏放进梨子里上笼蒸,蒸熟就让他吃下。”
“这样,我家公子的病就会好么?”
“这样,他会咳得不那么厉害。若连这都不肯吃,你便同他讲,是何之谦说的,他每日这样咳,会吵着身边的人。”
“烟茗可不敢嫌吵!”小孩子马上急起来。
“傻孩子,你不嫌吵,他怎么肯吃?”之谦摸摸他的头:“看得出来,你也是真心关切他的人,也是,他这人,只要在他身边的又有谁能不偏疼着他一些。”
说着便将烟茗拉到身边来耳语:“今日趁他心情好,让他给你写幅字,不要寂寞沙洲,就要《诗经•无衣》好了。他会肯,只是需记着让他把款落好。”
“啊?”烟茗有些迷惑,显是不解其意。
“等你长大些自然会明白。”
烟茗没来由的感觉到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人笑得越是温文尔雅,就越是感觉到一种无边无际的压抑,像是整个天都塌下来,压在胸口,挣扎不去。
一种悲伤,自骨髓里渗出来,痛——不可言说。
那双眼睛里像是融了整个星河的光,漆黑,灿然,挟着一丝茫然,一丝凄楚,一种绝望的疲惫,放弃后苍白无力的坦然。
“走吧!”拍一拍手,理顺衣袂,临去时的背影,孤寂中竟隐显几分潇洒。
铭彦紧紧跟在他身后,满脸的忧急之色,但,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