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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九十九、焚花断玉(二) ...

  •   得知流觞连日忙于朝政,内侍呈上去的饭菜也总是略吃了几口就放下,沈茹月不禁忧心,便同珠儿一起准备了点心,亲自往宏肃宫送去。
      她才行至半路,却遇上一队宫女,似自长嬫宫的方向而来。宫女们手中皆捧着些裳服、钗环或是日常使用的器物一类的东西,见了沈茹月便纷纷退至一旁行礼。
      “这些是……”沈茹月行至近前,随手拾起宫女们所捧的物品,发现其中一些有几分眼熟。
      “回娘娘的话,这些是娴妃之物,奴婢们正要拿去处理掉。”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宫女想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不等沈茹月发问便先解释开来。
      沈茹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yu转身,却瞧见较远处另一名宫女所捧乌木托盘中躺着的一枚玉佩。她于是走上前去将那玉佩取至眼前端详,只见其碧色通透,上面镌刻的花纹菱角处多有磨损,正是常被人握在手中赏玩所成。
      纵使与薛氏交往不深,但这枚玉佩沈茹月却是认得的。因为是流觞所赠,薛氏生前极珍视这枚玉佩,时时握在手中,便是睡梦里也不离身。沈茹月于是对那些宫女道:“这些都是娴妃生前珍爱之物,便放入她的棺木里一同下葬罢。”她说着,将玉佩放下,又自旁边的一摞书简里拿起一支摊开来。来到这个时空一年有余,对于这里的文字也通晓一二,她略显吃力的阅读上面的内容。
      “其花性寒,有毒,食之嗜眠,至卒于梦中。数足,则使暴毙。”沈茹月越读越觉得书简上的描述似曾相识,而当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时,心脏则似漏跳了一拍。那“黎馨”二字赫然呈现于眼前,也让她随之生出另一重猜想。
      依照竹简所书,黎馨花不仅外形艳丽,含有剧毒,而且花开则必为并蒂,若其一枯萎,另一支也很快随之凋零。这种特性则给黎馨花赋予了悲情而又浪漫的色彩,因此在北疆人们将此花视作对爱情忠贞的象征,更有男女服食黎馨花毒来殉情,这也是为何黎馨花也被称为殉情之花。
      这支记载有黎馨花的书简既然在薛氏的遗物当中,可见薛氏对黎馨花早有所知。从传言中沈茹月亦打听到薛氏中的是慢性毒,在体内积聚多年方才发作,而前些时日她去探望薛氏时,所见其嗜睡之相则与黎馨花毒发作的症状很像。
      若将这几点联系起来,是否可以推断,薛氏中的正是黎馨花毒,且极有可能是在多年前偶然得到这支书简后开始服食。
      这时,沈茹月又回想起薛氏在病中曾说过的那些话,起初她只是薛氏深思混乱间的胡言乱语,如今想来,或许情窦初开的薛氏一开始只是为了得到流觞的垂怜,渐渐发现她倾尽心力爱慕之人不过是出于对家族的感激才将她留在身边,于是生出厌世之心,更决意以那殉情之花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

      沈茹月一面想着,一面已来到宏肃殿前。待内侍通传后,她便提着食篮入至内殿。当她掀起书房前的锦帘时,流觞正伏在案前,看着摊在面前的竹简沉思,面上神色凝重,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意味。他左右两边都堆满了竹简,俨然已成两座小山,坐塌边的地上也散落了不少。
      沈茹月便敛起脚步行至近前,沿路将散落在地上的竹简拾起来归到案上,而后将食蓝里的点心取出放于一旁。整个过程中她都未发一语,手脚也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流觞的思考。就在她将最后一碟枣泥糕置于案几上时,却有暖意覆上手背。
      流觞拉她至身边,将她看进眼里的双眸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甚是耀眼,叫她羞赧的侧过脸去,却又不忍的靠过去将他拥住。
      “这次只怕阿羽不会善罢甘休。”流觞将脑袋埋在她的胸腹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而他提及的阿羽正是亦川侯流羽。“我知道他并非要反我,只是薛氏之事他放不下而已。”
      流觞说得极为隐讳,然而关于这个秘闻,在王宫里其实也已流传开来。年少时的亦川侯赏慕薛家姿容秀丽的独女,每日赠诗遗花勤勉不倦,奈何伊人心中所许却是世子流觞。那时的流觞壮志未酬,满心都是江山与天下,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对这位胞弟又格外谦让,于是许诺定不与他相争。然而世事无常,薛家为人陷害,于朝夕间败落,薛氏的祖父身为三朝元老,临终前将独孙女托付给流觞,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待他应了才肯闭眼。薛氏亦继承了家族刚烈的品性,坚决不接受流觞对她与亦川侯的赐婚,只言谨遵祖父遗命,否则愿以死明志。面对柔弱女子,流觞与亦川侯却皆无法,只得赐她入宫,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世人皆言肃王残暴,却不知他也有这般放之不下的兄弟情义,所以对于流觞的左右为难,沈茹月多少有几分明了,正叹息自己帮不上忙,又忽的想起什么,于是对流觞道:“薛氏中的可是黎馨花毒?”
      “据薛太医所说,正是此毒。”流觞沉声答道,因对此事的消息封锁甚密,故对于沈茹月知晓薛氏所中之毒颇有些讶异。
      “也许轩辕氏并没有对薛氏下毒,也许薛氏想要在最后助大王免除后患,不为戎国牵制,却不小心帮了倒忙。”
      深茹月便将自己的发现与推测都说与流觞听,奈何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起身踱了两步,叹息道:“即便果真如你所想,事情也早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王弟认定薛氏之死与轩辕滟脱不了干系,必要为她求个公道,这是其一。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宫中刑司亦查到轩辕滟与沧国细作有书信往来,而今证据确凿,便是裴相等一干主张与戎国结盟的老臣也上书将其发落,这是其二。”
      随着流觞指尖所指,沈茹月看向案几上展开的竹简,难以置信的低喃:“竟连裴相也主张处置轩辕氏。”她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流觞忧虑道:“假如说轩辕氏果真与沧国有往来,怕也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只是若戎国真有异心,又为何偏要身在肃国的轩辕氏与沧国联系,岂不是很冒险?”
      流觞听她说着,渐渐沉下身子,自身后拥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慵懒道:“关于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如何,此番与戎国的结盟也要多加谨慎,若是戎国倒戈,便只得寄望于月国少主那一方势力,只是能否抵抗得了沧国那三方联盟,甚至月国少主是否愿意结盟都未可知。”
      听着落到耳畔的声音,沈茹月知道流觞已是极倦,不仅因为连日埋身于朝事不得休息,更是因为肃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所带来的诸多忧虑,于是乖顺的由他拥着自己,安静的陪他歆享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回到丹霞宫里,沈茹月对于轩辕滟勾结沧国细作之事始终难以放下疑问,于是差人去要来了所谓的证据,也就是轩辕滟用来飞鸽传书的碎绢。
      她一手拿着写有书信的碎绢,一手拿着自朱禧宫里搜出的绢帛细细比对。翻来覆去将那碎绢看了许多遍,上面的字体确实与轩辕滟的手迹一至。
      “即便如此,字迹也可以是刻意模仿的,仅用肉眼判断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可惜这儿没有先进的仪器……”沈茹月自左塌上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腰腿,手上还不忘捧着绢帛继续研究。只是她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什么门道,难免有些失望。
      就在她将两块绢帛叠在一起准备收起来时,却忽然觉到某些异样。于是忙将绢布重新展开,又凑近了些细瞧拼在一起的绢帛,这才确认了异样所在。只见连织纹都完全一样的两块绢帛,虽然都是白绢,自轩辕滟那处搜来的一块莹白如雪,毫无瑕疵,而用来传书的碎绢却略微泛有青灰色。只是这差别极小,若非比对在一起仔细分辨,断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本着不放过蛛丝马迹的心态,沈茹月打算将碎绢上的字迹从笔画细节处再比对一遍,可她才开了门准备唤珠儿去拿轩辕滟的手迹,便被自丹霞宫外依稀传来的哭喊声吸引了注意。她于是随口问道:“外面是谁在哭喊?”
      “回娘娘,是那轩辕氏。”珠儿凑到沈茹月身边,将方才探听到得消息说来:“大王今早下旨削去了她的妃位,幽禁于朱禧宫。她不肯接旨,偏要去找大王,这才与内侍闹起来。他们本不在丹霞宫近前,只因宫里安静,哭喊声就传了过来。”
      “竟已连圣旨都下过了。”沈茹月望着丹霞宫外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有些失神的低喃。流觞终究还是顾及戎国,仍让轩辕氏居于朱禧宫内锦衣玉食终其一生,然而属于这个时代的规则却不曾改变,即便尊贵跋扈如轩辕氏,也始终改变不了女子沦为权谋斗争的牺牲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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