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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十九、蓄意之火(二) ...

  •   “做得好。”
      当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沈茹月的心已沉入谷底,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袭紫衣便落进眸子里。那身形修长的男子骑在灰棕的雪色骏马上将她俯视,仍旧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即便身处战场,即便置身于一众着重甲的兵士中央,依旧衣带翩跹,乌发微垂。纤尘不染的气度宛如生于绝壁的幽兰,极致的优雅近乎残忍。
      其实这一切早有端倪。容貌阴柔的男人若是肃国人便显得过于纤弱,可若是沧国人就很平常;危急之中,流觞怎会派一个无名小卒前来接应自己,即使当真慌不择路,流觞又不知自己与赵二的交情,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他;而肃国大营好好的又怎么会起火,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还是个不怎么高明的局。偏偏她一听说流觞遭埋伏受伤就乱了心智,竟连这一层都没能看透,踏着陷阱就踩了进去。
      而今追悔已无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二所说具为谎言,流觞想来并未遭伏,而就目前萧明玉急着来擒自己的动作来看,只怕正因攻城的肃国大军感到头疼,如此倒也叫人松了一口气。
      想到此处,沈茹月鼓起勇气,决然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顺手便取下发间金簪,抵于喉头:“世子殿下若想找茹月聊天,大可光明磊落的相邀,而今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恕茹月誓死不从。”
      话已说到如此很绝的地步,那锦衣如云的男子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以惯有的淡漠声音吩咐道:“叫她安静些,莫要扰了计划。”
      此前化名赵二的沧国大奖丰沛不待他点名便自觉的“喏”了一声以示领命,主仆二人俨然一副将沈茹月忽略一旁的模样。
      然而就在沈茹月为这一幕不解,紧绷的神经略有松懈之时,只见那丰沛将军忽的身形一闪,甚至来不及看清,便觉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似有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沈茹月撑着肘边软榻坐起身来,忽然自后颈处传来的疼痛逼得她连着倒抽几口凉气。忍着剧痛将四周扫视一圈,这才知自己此刻正身处一个类似阁楼的屋子里,而屋子外面似乎甚是热闹。
      然而当目光落在立于门口,那一袭锦衣若云的身影上时,沈茹月终于意识到这个优雅如兰而又可怖胜于鬼魅的男子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她是流觞的拖累。同时,透过他衣袂飘摇间不时透露的门外景象来看,这里并不是阁楼,而是城楼。
      萧明玉此时正立在这城楼的望台上俯视城下,而这场战争中,萧明玉驻守的城池只有一座,那就是平城。也就是说此刻他一脸从容,俯身遥望着,大举攻城的正是流觞率领的肃国大军。
      虽不知萧明玉是如何在四面包围的肃国大军眼皮底下将自己带上平城城楼,当意识到那个曾答应自己要一起回肃国过除夕的君王就在一墙之隔的城下时,沈茹月却再也不能冷静。
      她自软榻上下来,正yu不顾一切的往那扇门冲过去,背对她的萧明玉却忽而开口,似在说与她听,又似自言自语:“先是斩杀假冒的细作,接着放出自西门攻城的风声,扰乱我的判断,攻城时先令一小队兵攻西门,待我观望之机再令两队人马攻南门和北门,诱我调离兵力迎敌。接下来,恐是要已真正的主力攻打西门了吧。”
      萧明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淡漠,不徐不疾的将这战局梳理开来,竟是只字不差,好似流觞和一众将领在讨论攻城之计时,他就在一旁聆听。
      或许乱世枭雄皆是如此,往往最懂自己的却是宿敌。沈茹月因他这一席话顿在原地,又注意到自城外传来的喊杀声忽然高涨,似有千军万马将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层层包围。萧明玉唇边的那一抹浅笑却并未淹没于阵阵喊杀声。沈茹月仰头向他看去,但见他墨发拂风,连同眉眼隐入日阳苍白的光晕,只余两瓣薄唇微微牵起。
      “果然。”他说得极轻,带着微不可查的欣喜和胸有成竹的自信:“只可惜他还是没有料到。”
      萧明玉说着,转过身来向沈茹月一步步逼近,轻纱环绕的锦衣恍若烟云,绞着被风带起的发丝,于周身泛起涟漪。淹没在阳光里的面庞逐渐清晰,过于阴柔的眉眼本该缱绻,却偏偏自内里透出危险的气悉。
      沈茹月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终于还是嗅到自他衣袖间传来的龙涎香气,抬首间触上的双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却叫人错觉那其中有某种悲伤的情绪。
      他在软榻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他没有料到,一开始我便没有猜测,亦不曾为他的主力将从何处攻门而烦恼。我在每一处城门都布有相同的兵力,不能阻止肃军的主力攻城,但足以支撑到我们撤离。”
      听到这里,沈茹月蓦地一惊。确实,流觞和诸位将领分析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不曾想过萧明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保住平城。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与他对视,似yu从他眸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他已自顾自的揭开了谜底:“原本不想失了平城,只是而今我已另有打算。”
      注意到流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沈茹月怎么想都觉得他这所谓的另有打算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又将她当做人质,生出诸多阴谋诡计。所以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于是伸手摸向藏在袖子里的金簪,计算着与面前男子的距离。
      正yu行动之际却见他广袖一挥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软鞭,三两下便将她束缚其中。握在手里的金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而那男子竟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用淡漠的语调道:“来人。”
      语毕,果然有两名士兵自后方推门进来,恭恭敬敬的在他面前躬身行礼,他接着吩咐道:“吩咐众将即刻撤军,返回毓城。”又侧身向沈茹月瞥了瞥:“将她安置在马车里。”说完便径自向城内行去,而那两名士兵亦扛起被捆成个粽子的沈茹月跟了上去。

      朝着平城内行去便是通往毓城的方向,沈茹月心下多有不甘,眼见肃国大军就要破城而入,她却不得不随萧明玉一行撤往沧国,而这一去更是前途渺茫,与流觞的除夕之约多半是要泡汤了,也不知他会不会怨她。
      其实流觞能否原谅她已然都是后话,此刻她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萧明玉的态度,而事实上他的态度着实不怎么友好。这一路沈茹月都被捆住手脚并塞了绢布在口中,既不得动弹也不得发声,偶尔到了驿站被放开来休息,手脚早已麻痹难忍,偏还被前后四个卫兵贴身监视,着实不是人过的日子。
      从平城到毓城本就遥远的路途于是变得愈发漫长,沈茹月无数次逃跑的念头被打消之后只得暂且认命,倚着车壁养精蓄锐,待入了毓城后再做打算。抬眼之间不经意的瞥见对面坐榻上手握简书的男子,即使在颠簸的旅途中,仍然锦衣齐整,半绾起的乌发顺服垂至腰际。与她鬓发凌乱,手脚被缚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茹月于是愈发委屈,恨不能同他好好理论一番,纵使自己身为俘虏,可也没有理由被如此对待,简直就是违背《日内瓦公约》的虐俘行为。然而后来当她在毓城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的为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才明白若是此时真与他理论,只怕多半会被赶下马车,并掉跟绳子拖行,甚至再抽上两鞭子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每每思及此都十分后怕。
      总之在这个面若谪仙,心如恶魔的男人的折磨与压迫之下,沈茹月终于挨过了度日如年的旅程,被迫再次回到了毓城。
      这座以钟林毓秀闻名于世的城池,即使入了冬也比别处多出几分柔宛之意,无论是微波轻舟的湖面,还是久未零落的花红,都让人错觉此刻身处的不是秋末冬初,而是阳春三月。即便是城中行人的步伐也比别处轻上许多,衣袂翩跹间酝酿出几分诗情画意。
      然而沈茹月却无心流连窗外风景,只是无端忆起上一次来到毓城似乎亦在隆冬之际,转眼竟已过去一年。如今却是以囚徒的身份再次来到这里,虽与上次性质无异,但终究每况愈下,想来也是十分懊恼。
      失神间,马车已驶入毓城最繁华的巷子,待眼前出现那两扇熟悉的朱红大门,那些不好记忆便尽数拥进了脑海里。沈茹月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跟在萧明玉身后爬下马车。
      太子府行宫前已有一行人相候,为首的女子眉眼娟秀,一袭雪色轻纱的华服袅袅娜娜笼于身际,一如记忆里那般娴雅安静,只是整个人比那时清瘦了许多,显得原本繁复的衣衫愈发不胜于身。
      见萧明玉在马车前立定,那女子忙莲步轻移,yu言又止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欣喜之情,却在看到沈茹月时透露出几许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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