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七十一、盈盈秋思(二) ...

  •   “大王的玉佩落在丹霞宫了,听说这玉佩很是重要,臣妾便亲自送来了。”
      沈茹月迎向驻足于夕阳中的男子,唇畔绽出盈盈笑意。笼罩在霞光里的眉宇在这瞬间呈现出讶异的神情,不必回头,她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另一边那绝艳女子的目光,是何等锋利。
      维持着完满的笑容,沈茹月向男子伸出手,摊开掌心,展现出刻有龙纹的玉佩。自始至终,只凝视那一双流光炫目的纤长睫羽,和其掩盖之下,璀璨如星的双眸。直到他唇畔牵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抬手至她的掌心。
      她原打算待他把玉佩握进掌中便将手臂收回,却不曾料到同时被他握进掌中的还有她手。惊讶中与他对视,才发现原本就不甚明了的笑容里竟携了几分狡黠。
      沈茹月微愠的yu抽回手,却觉包裹着玉佩的那只手一紧,反而被他禁锢得更深而不得解脱。不待她进一步挣扎,便听得流觞道貌岸然的语调道:“月儿来得正好,本王刚想起还有些东西落在丹霞宫里,正好同你一道去取。”
      “你们几个护送轩辕公主回宫,不得有半点差池。”流觞一面向候在不远处的侍从吩咐着,一面已拉起沈茹月往丹霞宫的方向行去。
      待一脸不甘的轩辕滟消失在身后,沈茹月收起维持了许久的笑容,揉了揉略显僵硬的面颊,对着只顾在前面赶路的流觞露出不满的表情。哪知他却全然不查,反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仿佛是忍了多时。
      “你笑什么?”沈茹月终于忍无可忍,怨怼的停住脚步,连带着仍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也拼命往回缩,奈何始终挣不过他,只得委屈的仰起头。
      流觞转过身来,眸光忽然变得柔软。由浓重转为黯淡的夕阳流转于他的发梢与袖袍,闪烁最后的光芒。这一瞬又叫她忍不住痴迷,便忘了方才心底的那一点愤怒,只顾听着他微暖的声音在耳畔低喃:“你会这样吃醋,我很高兴。”
      夜幕初临的风有些烈,拂起他的衣角与她的绞在一起,原本清明的心便不禁跟着混沌起来,微凉的发丝落在面颊上却带来温暖的触觉,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沈茹月才意识到自己又受了那暴君的嘲笑。
      然而一腔怒意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反而将一张脸烧得通红,最后竟变成:“我才没有吃醋。”这样苍白无力的字句,直叫她把自己怨了一遍又一遍。
      “想必孟冬已经回宫了,待他把那些准备妥当,你且随我去个地方。”不等沈茹月酝酿出其他的应对之策,流觞已颇为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孟冬回来了。”沈茹月显然被他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彻底放弃了扳回一城的想法。
      “正是。”流觞肯定的点了点头,拥过沈茹月继续向前走去:“原是有些事情交待他去办,而今万事具备,只待那一触即发之日,他自然便可回了。”
      沈茹月侧过头去,正触上他举目远望的眸光,当明了他话语中所提及之事,他双眸里洋溢的自信却让她陷入惶惶不安之中。只是这一切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回到丹霞宫时,孟冬已先他们一步抵达,正被珠儿拉着问东问西。殿中烛火摇曳,洋溢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袖中的手还被流觞握在掌心里,被他牵引着逐渐融入安详的画面,沈茹月有些失神,只觉空气里原本无处藏匿的薄凉,因这一幕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自心底萌生的暖意。那感觉就像在外漂泊的人,终与家人团聚,而这个家正是他带给她的。
      思绪漂浮间,孟冬倒是先看到了归来的二人,迎上来,撩起衣摆跪拜道:“孟冬参见大王、王妃!”
      流觞忙叫他平身,又问他东西可有准备妥当。孟冬便转身自一旁的长机上取过一个葛草编织的篮子交到流觞的手上,因那草篮盖着盖子,也看不出里面装的何物。
      沈茹月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已被流觞拉着出了丹霞宫,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他俯身于她耳边道:“随我去个地方。”于是只得收起已到嘴边的疑问,跟着他行过宫道,穿过回廊,最后来到御花园中一处僻静的潭水边,方才停下。
      沈茹月这才注意到孟冬竟没有跟来。只因流觞身为一国君王,平日里即便在宫外也必有一众侍从跟随,更不消说是在宫里,眼下忽然少了众人的喧嚣,只他二人独处,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下意识的攥了攥衣摆,忽觉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一凉,只见他已将草篮放于潭水边的一株枯树下,继而从中取出两支香烛。
      沈茹月微滞了片刻,虽还是不明其中用意,却也蹲下身去帮忙。待瞥见草篮中那一叠冥纸,才想起今日正是七月十五。然而于脑中搜寻许久,也不知到底是何人竟得以令身为肃王的流觞亲身祭奠,还要以如此掩人耳目的方式。
      侧头看向流觞时,他已将香烛燃起,自入夜便愈演愈烈的风将烛火刮得纷乱。恍惚的光影于他眼中闪烁,碎裂成光斑,衬得眸子里倒映出的那棵枯木又添凄清。
      携着寒意的风拂乱了他鬓角垂落的发丝,方才还一脸骄傲的君王,此刻却显露出悲戚的神色。这悲戚亦绞上了沈茹月的心,不禁随之生出哀伤之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竟然可以牵动她的悲喜。
      “嬛儿不喜欢吵闹,所以才不带无关之人来扰她。”流觞语调平静无波,却也透露出惋惜之情,更说中了沈茹月心底的疑问。“她本是肃国最受宠的公主,却不得已于幼年前往月国为质。”
      原来流觞祭奠的竟是肃国的公主,他的王妹,只是堂堂肃国公主却为何不是在宗庙中接受供奉,而是于这枯木之下草草祭拜。沈茹月还未来得及追问,便听流觞继续道:“她是为国殉身的,只因其母淑妃获罪自尽于冷宫,却连宗庙都进不得。这便是朝堂争斗。”
      他说着,回过头来与沈茹月对视,卷着冥纸的火焰映在他的双目中,衬得漆黑的瞳眸若深潭无底:“是我强迫你卷进这斗争中,你会不会……”
      “我不怨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怨你。”不知为何,那纤长睫羽下仿佛没有焦距的瞳眸,和瞳眸里微不可查的落寞与孤寂都让她失去理智,不等他说完便冲动的做出承诺,也顾不得这承诺将会带来的各种可能性。
      凝视他略显讶异的面庞,沈茹月愣了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明明带着暖意的是他的掌心,却为何叫她心疼到髓骨里。
      回握的掌心渐渐收紧,流觞将目光投向深潭边的枯木,似陷入回忆:“嬛儿同淑妃一样最爱雪梅,宫中本植了许多梅树,淑妃获罪后却都砍伐殆尽,独剩这一株,是她幼时亲手所种,只因枯萎多年,反而幸存下来……”
      听流觞说着这番话,沈茹月的目光穿过被风拂乱的衣袍,忽然落在蜿蜒的火舌上,便再也不能移开。
      那些雪白色的花朵似乎鲜活起来,却不是梅,而是雪。落在窗台上的雪衬托着屋里的暖意格外安详。
      桌上的棋局才下了一半,身着朱色夹袄的少女握着棋子皱眉沉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嬛儿甘拜下风。”
      朱唇轻启的笑容清晰的就像棋盘上镌刻的纹路,下一刻却又在火焰和浓烟中变得模糊和扭曲。
      窒息之感随之阵阵袭来,和蜿蜒的火舌一样纠缠而不得摆脱。沈茹月下意识的攥住自己的衣襟,大口的喘息,然而空气里夹杂的焦灼气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月儿,月儿……”流觞一遍又一遍急切的声音才终于唤回她游离的心神,待俊美的眉宇在眼前清晰,沈茹月下意识的便扑进他怀里。幻境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得好似回忆。
      “可是身子不适?”流觞关切的询问,却叫她不知如何叙说方才的感受,只得略点了点头,应了他的揣测。
      “定是着了风寒,都怪我不该让你来这风口上,快些回去吧。”流觞说着,又将沈茹月拥紧,收拾了纸烛往回行去,只余下身后灰飞随风而逝。
      燃烧殆尽的冥纸被愈演愈烈的风卷入半空,缠绕过枯枝,又落入另一个人的眸子里。远在南方的毓城中,也种着同样的梅树,精心培育的白梅在不和时宜的土壤中却开得繁盛,布满枝桠的娟秀花朵仿若从天而降的雪花,盈满眼帘。
      雪梅树下的女子面容娟秀,一袭淡紫轻纱笼出双眸里yu语还休的忧愁。她只是静静立在原地,眉尖微蹙的凝视着手握冥纸的男子。愈渐浓重的夜安静至极,只听到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衣袖拂过冥纸的声音。
      “世子。”当幽雅若兰的男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焚烧冥纸的动作,瞳眸里却始终读不出表情,女子终于缓缓开口,半试探半犹豫的轻声道:“世子可信轮回之说。”
      男子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回答。
      “当年从月国回来的宫人都说她们很像。”女子双眸中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晶莹,似在陈述不愿接受的事实:“可她的容貌却又和那个人丝毫不差,她们两人是在同一时间同一间宫室里去的,如果说月国神官招魂之术属实,会不会……”未说完的话最终在男子渐深的眸色中戛然而止。
      “锦素。”他唤她的名,以惯有的淡漠语调,却冰冷得仿佛锋利的刀刃。“我将你留在身边,正是因为你不多言。”
      似被冰封的河流灌注全身,女子愣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被拉得很远,以至于全然否定了这些年靠近他的所有努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