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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三、月浓情深(二) ...

  •   沈茹月缓缓向阳光聚集的地方靠近,凝视逐渐清晰的面容,想象年少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有着澄澈的瞳眸,是不是也笑得这样无邪。直到指尖触上一双淡眉,幻像才泯灭,唇畔微牵起笑意,替月虹将鬓前细碎的发丝绾到耳后:“虹儿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有本事的。”
      见他两瓣薄唇弯成得意的弧度,又想起方才惊险一幕,沈茹月心下难免担忧,复道:“只是今后不可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比你自己的性命重要,你需答应我。”
      月虹很是认真的应了,又道方才跑得急,此刻有些困顿。沈茹月于是寻了小树林下的阴凉处坐下,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假寐。又怕不曾痊愈的身子扑了风,便伸臂环于他身际,以宽大的袖袍掩在胸前。
      月虹挪了挪身子,寻了个惬意的姿势,却也不睡,只眯着眼同沈茹月说话。“王姐不会再离开虹儿的,对吗?”一开口又是那句问了无数遍的话。
      终是不忍对面前满怀期望的少年说出欺骗的言语,沈茹月只得沉默。月虹亦不再发问,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寂静,唯有摇晃树梢的微风,发出窸窣的声响。少年抿着薄唇,倔强得等待她的回答。
      看他这般喜怒皆写在脸上,而月国如今外有诸国虎视眈眈,内有强将挟主专政,乱世飘摇之中,当真不知这位月国末世之君的命运会如何书写。思及此,沈茹月忍不住开口:“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战乱,也没有肆意的屠杀,虹儿可愿和我一起去?”
      “若是去了那个地方,就要离开月国吗?”月虹扑闪睫羽,露出澄澈的双眸。沈茹月顿了顿,而后肯定的点头。
      “‘即使用尽生命,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住月国江山,我们不仅是王族,更是千万百姓的依靠,所以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放弃’这是王姐你对我说过无数次的话,如今却让我丢下月国不顾!”月虹有些激动,眼眸中满是诧异。
      这一席话说得沈茹月不知如何应答。
      “王姐,你变了。”渐渐敛住过于激动的情绪,月虹沉默了片刻,黯然道:“是因为他吗?”
      “不是!”她自然明了这个他指得是谁,只是本就莫须有的事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急切的撇清关系。心下为方才过于的反应感到懊悔,沈茹月只得回避月虹的目光,敛目道:“要起风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陪月虹用过午膳,又哄得他喝过药后躺下午歇,沈茹月才得以抽身离开,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后。
      孟冬似乎在院子里候了许久,见她回来,忙迎上去,顺手将石机上的茶盏递进她掌心。
      沈茹月一早上跑前跑后的伺候月国少主,水也顾不上喝,眼下这盏清茶倒是及时。正yu将孟冬夸奖两句,却叫熟悉的清香乱了思绪。
      三月的雨前龙井,恰是流觞最喜欢的一盏,日日捧在手里,也叫她闻惯了茶香,而今忆起才发觉这香气已许久未见。凝视自茶盏中升腾的袅袅薄雾,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直到孟冬唤了她两遭,才终于回过神来。
      为了掩饰方才的失神,沈茹月低头轻抿了一口,却又勾起更多熟悉的片段。于是心不在焉的捧着茶盏听孟冬说话。
      “方才收到太邺传书,大王此行一切顺利,兵器也已到手,再过几日便可启程回朝。然而裴相极力封锁娘娘出使月国之事,只因孟夏告知大王此事的书信被他截获,便令丹霞宫众人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这封信亦是他费尽心机,方才到我手中,所以此刻大王对娘娘身在月国之事并不知晓……”
      “多此一举!”孟冬的话被沈茹月厉声打断。隐约觉出这盏龙井的用意,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神感到窘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茹月努力调整了呼吸,让声音听起来平缓些,继续说道:“我早已嘱咐过此事不要让大王知道,看来你们两个都不曾把我的话听进心里。”
      见一向和善的沈茹月竟发怒至此,孟冬忙躬认错:“孟冬知错,只是大王若知娘娘不辞而别,只怕对娘娘不利。倘在这两日启程,或许还赶得及在大王归朝之前回到太邺。”
      想起流觞发怒时惨无人道的暴虐,沈茹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才想起自己早已笃定不再回肃国,于是心虚道:“我如今好不容易才取得月国少主的信任,若现在离开,岂不功亏一篑,待过几日少主身子有了起色,我再寻着时机把结盟之事说定,才算没有白来。”
      “也罢,一切但凭娘娘吩咐,但还请娘娘务必保重,莫要过于劳累,叫大王挂心。”孟冬终于被她说服。
      沈茹月心下忽然莫名焦躁,也懒得答话,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而后将自己摔在榻上,混混沌沌的窝在那处发呆。

      意识朦胧中,天色逐渐暗沉,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有水珠零落打在窗台上,将雨声淅淅沥沥的传进耳朵里。
      潮湿的风拂过面颊,沈茹月隐约想起窗户好似未关,然而半睡半醒间身子却沉倦的厉害,于是只在心里嘀咕一句“白日里还阳光灿烂,怎的就下起雨来。”便继续睡去。
      杂乱无章的梦境让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仿佛在没有尽头的幻象里挣扎,已然到身心俱疲的境地,却因陷得太深而无法醒来。如同溺水的人,愈是奋力抵抗,愈是找不到解脱的出口。最终这一切总算结束在门板移动的吱呀声中。
      掀动沉重的眼皮,自屋外投射的微光刹那间迷了双眼。是廊下摇曳的两盏灯烛,风雨中即将熄灭,却把月白色的袍子衬托得炫目,宛若月光镀上银辉。
      心似漏跳了一拍,意识在一瞬间清醒,眼眸里笼罩的迷雾却让一切变得不真实,亦或许,本来就是在梦中。连呼吸也开始小心翼翼,沈茹月怔怔的看着逐渐靠近的身影。“流觞……”怨怼也好,不舍也罢,心里的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化作一声低喃。扬起头迎向那个身影,努力控制眼眶里积聚的液体,不让它们落下。
      “王姐。”一声带着撒娇意味的低唤将沈茹月快要蹦出胸膛的心顷刻冻结,只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袍,也未必只有他才会穿,而自己竟不曾注意眼前的少年远比他纤弱许多。
      “外面雨声吵闹,虹儿睡不着。”长发未束的少年一脸委委屈屈的表情,拉回她游离的魂魄。沈茹月只当他是个孩子,也未多想,往内侧挪了挪,将被角掀起。
      得了这应许,月虹忙脱了靴子钻进锦被。身子上还残留雨夜里沾带的寒意,这时寻着热源,便迫不及待的靠过去。沈茹月也由着他双臂环在自己腰间,钻进她怀里。心魂却还停在方才那一幕错觉之中。
      有风不绝自半开的两扇门间灌进屋子里,拂起垂在床畔的幔帐上下翻飞,门外的灯烛终于抵挡不住风雨的侵袭,湮灭了最后一丝火星。沈茹月凝望仿佛没有尽头的夜幕,许久不语,直到月虹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他好吗?”
      没来由的话问得沈茹月摸不着头脑,却隐约在脑海中描绘一幅挂着邪美笑意的俊颜:“什么?”她心不在焉的轻问,却已沉浸在似梦非梦的幻象里。
      “肃王,他是个怎样的人?”月虹将埋在她发间的脑袋抬起,颇为认真的问:“待王姐好吗?”
      他这般一问又勾起她许多回忆,脑海中重演曾经的片段,沈茹月不假思索的答道:“他啊,不过是个蛮横不讲理、残暴不仁,又不懂得保护自己的笨蛋。
      “可他们说肃王战场上英勇善战,受万民爱戴,是个贤明的君王。”月虹对于沈茹月的回答似乎不可置信。而沈茹月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贪图口快,说得有些过分,但涉及那个人事却总不肯认错,便继续说道:“即便是贤君,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虹儿以后定会比他贤明百倍”只是声音有些发虚。
      “王姐说谎。”月虹笃定的语气令她心下一惊,只见他猛然坐起身来,满脸怨怼的俯视自己:“王姐提到他的时候脸上明明都是笑意。”
      “胡说,天这样黑,是你看错了。”沈茹月捂着双颊,避开月虹的目光:“我……才没有笑。”
      然而月虹却是极倔强的,坐直了身子继续追问:“那王姐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眼见着有露陷的可能,沈茹月忙拿出先前与孟冬商量好的说辞搪塞:“我不是受了伤失忆了吗?很多事情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想起来。”沈茹月边说边偷瞄月虹的表情,见他一脸怨毒之意渐渐缓和,才长舒了一口气。
      月虹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如此说来,肃王还算是个君子,若非他告知,只怕虹儿今生再也见不着王姐……”他一边嘀咕,一边yu重新躺回床榻上,却被忽然坐起来的沈茹月紧紧攥住了双臂,只见她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告诉你我在肃国的人是肃王不是沧世子?”
      月虹被她捏得发疼,缩了缩手臂,怯怯的点头:“他曾修书与我,只要我答应同肃国结盟,便让王姐回到肃国……”话还未说完,月虹觉到原本覆在他臂上的两只手无力的滑落,一双眼眸也随之变得空洞,只听她梦呓般失魂落魄的低喃:“竟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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