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北海剑寒 ...
-
北海剑寒
“君宰寰宇造天机。”“书论文武神隐仪——”
“绝临日月吟啸驰！”
“剑挥凌云渡人师……”
“聚会怎能无饮酒，来！飞纵山川一道眉。”“飞，你总是来得最迟……仙画紫微彤伞随！”
一处神秘晶莹密室，六名护身光影未散之人。
有绿袍面具者，有白衣红伞掩面者，有轻纱帷帽洒脱而不羁，亦有剑气护体不露半点娇容。
后来，书红血再度回忆起这一次次聚会，不得不承认当年确实彼此真心真性相交，虽是各有目的，也是满腔雄心壮志。
——那时只闻三月春来报，谁料严冬催寒枝……
“三月已至，近些年琅华宴未再召开，各大派门怕是已经蠢蠢欲动。”
“哼，那便让吾等先替那些利益熏心者，来一当头棒喝吧！”
“飞所言甚是，准备这么久，也该是行动时间……”
“如何动手？如何计划？”
“天不就吾，造天以应之——”
“……那便名，造天计划！”
无论时光怎样改变，碧江悠悠，依然如故。
站立孤舟眺望朝霞，忽而有一日，书红血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计算过岁月。
桑道凉出师已有十年，整日背着一柄木剑，说是要以木质磨砺剑招。其实书红血心知肚明他是在害怕同一人交手，心内矛盾交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以一位杀人无数以手段凶残闻名江湖的兄弟为荣的，而恰恰那位兄弟又是习得雷电之招，正是同桑道凉相克。
木克风，水生木。
书红血忽然又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中原岁月，那柄北海之铁铸就的隐风剑被沉入碧江流下，已是不知多少年。
岁月悠悠……
书红血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儿老，不然最近总是想得太多。
“书。”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影子，声音沉着很耳熟。
“你来了。”
书红血袍袖纹丝不动，却有自船舱一角自动飞来一坛酒。这些年来，境界不见涨，修为却是浑厚了许多，再来一回琅华宴，或许也不至于仓促而逃，同那位据说被人生生封印的暴雨心奴，也可以有一拼之力。
“你在想什么？”飞的声音不如以往洒脱，多出不少沉郁之气，也并未有心情饮酒。
“在回忆。”书红血淡淡开口：“你不觉，今日朝霞，格外鲜艳……”
如血。
书红血已记不清，自己手中，究竟有染上多少血。
六祸苍龙果然不愧为霸主命格，论杀伐果断，纵有再多人命，也从不手软。
一开始，书红血还会选择下需要动手去除之对象，以免在变革过程中造成太多流血，可是数次险些暴露身份，被人寻仇上门之后，作风也渐渐更为狠戾。
……活口不留……不从者不留……违抗者不留……
“吾问你。”
沉不住气的永远是这位“飞纵山川一道眉”：
“荒城萧振岳，当日被你带走后，可还活着？！”
荒城之主萧振岳。
书红血清晰地记得这个名字，还记得某一年自己曾经想过，要去请来这人当做家庭教师，去好好纠正下自家少年桑道凉那一手传承自自己“何其乱”的剑法。
书红血更记得，当萧振岳无奈赴三月之约孤身而来，随即便被自己废了武功，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山谷中……直到某一日，六祸苍龙带着一身血迹斑斑，从自己口中，得到荒城秘诀“俱神凝体”完整口诀。
书红血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自己冷眼旁观六祸苍龙目中毫不加以掩饰的野心和欲望，更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成为帮凶，在得到谷中众多派门掌门群集众力所创造之秘笈后，一一将之杀害……最终，亲眼目睹六祸苍龙是如何完善自己之功体，名曰：创，世决。
创，世吗？创，世之初，总是血流山河！
那一日，当书红血进入密室，见证荒城之主萧振岳最后之时光，这位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者虽是口吐鲜血，却仍不忘自己儿子和子民，更是试图用俱神凝体来换书红血对于其子萧无人之安全保证。
而荒城，在萧振岳宁遭摧折也要亲手毁去秘笈之那一刻，便宣告不复存在。
……荒城灭。
书红血只来得及知会同自己隐约保持联络的“飞”，不可对萧无人下手。而俱神凝体之秘诀，终究还是被书红血亲手默写，继而交给了六祸苍龙。
有些时候，回忆起来，书红血几乎以为自己那个时候，定然已入疯魔。
直到后来带着满身血迹回到飘舟，船舱内发现枕边出现白纸一张，仅有两个熟悉飘逸墨色大字。
并未署名，也未有责骂，平平淡淡，一如儿时岁月自己偷偷拿走那人描金扇装模作样却不小心撕坏后一连数日不敢回家。在被找到后，那人微微摇头，慢慢开口：
“够了”。
——汝之惩罚够了，亦或是，错得，足够了。
再越线，或许来到的，便不仅仅是两个字。
黄昏已暗。
书红血侧耳静静聆听江流水声，心中似清醒，又似做了好长一场梦。
“飞。”
书红血忽然开口：“……萧振岳，自然是早已死于吾之剑下，我却不会留给萧家后人，任何复仇机会。”
“你觉这朝霞，是否类似你我满手鲜血？你觉是否它也认为，人间血流已够？”声音不见改变，依旧冷漠平静，书红血一句一句道：
“好友，你可曾想过，要洗净这双手上，沾染无辜之血——”
身后影子一颤，并未有人回答。
良久，传来飞更加低沉黯然之声音：
“好友，你与吾……我们所做错，已是太久太久！”
再后来，飞默然离去。
两人并未过多言语，已是有彼此明了态度。
书红血最后一次披上绿袍，带上黑铁面具，却去了一趟桑道凉如今单独居住的地方，将当年神隐大叔交给她的神隐剑托付。
五十年约定时间早已过。
后来书红血也想明白，恐怕那时，飘舟神隐已是感觉自己修为难以恢复，只是以约定将其绑在碧江流域，以免走后这一带百姓遭劫。
若说天命……或许真正的飘舟神隐，在见到书红血的一刻，已是明悟天命已尽。
那么书红血呢？她之天命又是怎样？
死吗——
将神隐剑连同碧江飘舟一同托付给桑道凉，以及那本早已归属于他的烈阳照雪。
书红血再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淡淡说若是有天听见附近雪山暴乱，记得去救一下附近的村民。
重回碧江，来到当年抛弃北海之剑的地方。
书红血直接提气引剑，一声锐利清鸣，沉寂已久的隐风剑破浪而出……并未生锈。
北海有铁，名为浮凉，三载成剑，望君无寒。
数日后。
寂无人烟冰雪苦寒的极天峰下……
‘……书！你——’
‘你是疯了么——啊……’
‘飞，你也要背叛吾？很好，很好啊——’
‘吾本不愿如此，奈何——’
‘飞，你走！’
‘书，你为何要动手？众人皆是兄弟，纵然要退隐，也不必……啊，不可啊！！！’
我本固执，错在何处，何必回头？
不如将错就错，让一切回归原点，这一峰冰雪，正好埋葬——
“烈阳照雪！”
一道光影被掌风击出雪层，一地洒红，亦是不知人落往何处。
两道光影相继仓皇而出，继而是另外一道远远遁走。
还有……
“六祸苍龙，给我留下——”
“嗯……祸皇——”
蓝色玫瑰花瓣骤然破空而来，在冰雪将落之最后关头，卷走被一柄轻薄长剑由肩胛处紧紧钉在晶莹冰壁上的六祸苍龙……
再然后，山峰雪融，冰层轰然坠落。
与此同时。
却闻一声尖锐剑鸣，宛如剑中有灵不甘，一道锋利剑光蓦然冲破漫天雪雾，叮地一声在空中似是不堪重负而碎裂，其中一截爆出无匹光芒，卷走一物不知遁去何方。
……接着光华三分。
似是自先前剑光中分裂，一道没入雪中另外一截断剑，连同一起被掩埋的青色竹笛，在雪崩引发的空间动荡中不知去向。
一道迎向空中旋落的玉坠，疾卷之后，似是求生本能破空而去。
第三道灵光盘旋雪雾不知归去，眼见正要消散，却似受到吸引，带着一角残铁，投向北海。
隆隆声歇，大雪彻底掩盖所有痕迹。
日升日落。
无数派门因掌门失踪而再度陷入动乱，继中原之后，南武林同样步入一段漫长黑暗血腥之时光。
忽而有一日，平静后重归死寂的极天峰上，踏足一道惶急身影……
“前辈！前辈啊——啊，这是，这是前辈的面具！前辈，前辈！”
遥远的中原，扇宇定锋坡。
忧患深静静夜观天象，一夜无言。第二日，他持扇离开已是很久不曾离开过的扇宇，去往一处山林。
山林有泉，四周阵法封锁，以禁其中之人。
泉水寒凉，水边有人洗剑，剑是半截残剑。
人肩披青衫，一身水雾浮凉，黑发披散，腰间有笛，青色竹笛。
“你可以离开了。”一步踏入泉边，忧患深神色不动，缓慢声音开口。
抬手扬扇，已是无形之中散去此间禁锢百年之阵法。
“哦……”这人语气淡淡，似并未所动，却缓缓将剑由冰凉泉水中取出：“是终于，已无禁吾之必要了吗？”
他声音冷漠，带着一丝凉凉意味，正如眉宇之间，虽容貌相似，却比之另外一人，更多无情凉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北海剑寒
